龐銳一身白衣翩然而至,許久不曾露面的他,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卻是一席勝雪白衣,縴塵不染,皓月清眸,璀璨生輝。
比起林簡日漸戾色濃重的眼神,比起林冬曜無畏淡然的放棄情緒,龐銳卻是輕松愜意,灑月兌自得。
龐銳一出現,黑衣人顯然受了不小的刺激,步步後退之際,身軀更是顫抖的厲害。
這時,皇上突然推開身前的林簡和林冬曜,唇瓣顫抖,啞聲道,
「澤鋒。你——」
「我沒事。區區烏合之眾還想掌控我,可能嗎?」龐銳悠然一笑,似乎對皇上的稱呼並不陌生。
而太後卻是一瞬淒厲出聲,
「皇上!你病糊涂了是不是?」
太後此話是在提醒皇上,龐銳的身份絕不能揭穿。
林簡和林冬曜相視一眼,繼而視線重新落在滿月身上。
或許他們一早就該猜到,黑衣人所說的——流落民間的皇子就是龐銳!
「太後,朕沒有糊涂!朕清醒的很!他是朕的皇長子——林澤鋒!」
事已至此,皇上並不打算隱瞞下去。
即便他不說,黑衣人也會說,而龐銳在這會出現,也是想證明給世人看,他的真實身份。
「皇上!你!」
太後出聲阻攔卻已經來不及了。
偌大的承乾宮大殿,一片嘩然之聲。
塵封二十余年的秘密,在此刻揭露,皇上心下,一半釋然,一半陰霾。
一時間,龐侯府繼承人成了皇長子!這不等于告訴世人,龐侯是為皇上養了多年的兒子嗎?
而龐侯府滿門滅門,只剩下龐銳和管家,如今看來,當年的慘案究竟是滅門還是有心為人,也值得商榷。
滿月視線落在龐銳身上,過去倆個月,他將他們共同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條,他在做生意上極有天分,也有一套他自己的管理運作,雖然滿月失蹤兩個月,但龐銳每個月還是會將賬目送到太子府。
只是,滿月從不曾想過,再次相見,竟會是在如此劍拔弩張的時刻,而他的身份——搖身一變,竟然成了皇長子!這將林簡這個做了快二十年太子的人置于何地?
也難怪太後會如此憤怒失態!
太後心目中,未來一國之君的人選不外乎林簡或林冬曜。如今林冬曜病重,自然只剩下林簡。可這個半路上殺出來的龐銳,竟還頂著龐侯的身份!這不擺明了讓天下人嗤笑天朝京都視皇權貴族如兒戲嗎?
龐銳眼神此刻也慢悠悠的落在滿月身上,幾分探尋,幾分疑惑,更多則是滿月熟悉的屬于他的雲淡風輕。
直覺告訴她,龐銳並沒有改變!
也許是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直以來他都在暗處笑看風雲。
只是,滿月卻有些懷疑黑衣人和龐銳的關系!
黑衣人抓了龐銳,大庭廣眾之下威脅當朝皇上,而現在龐銳安然無恙的出現在這里,黑衣人的如意算盤看似是落空了,可皇上也不得不承認了龐銳的身份!
如果龐銳早些時候出現,或許場面就不會如此尷尬,但龐銳偏偏是在黑衣人以為勝利在望的時候走出來,就好像一個挖好的陷阱,最終皇上和黑衣人都被龐銳趕了進來。
龐銳視線這一刻卻是坦然溫潤。
眼前這一幕,對于滿月來說,暫時來看沒有太多的影響。
只是龐銳這個人,滿月卻越發的看不懂。
「這是朕的大皇子——林澤鋒!澤鋒二字是朕二十一年親自為他選定的名字。澤被蒼生,一抹鋒芒。」
皇上在太後嗜血的眼神中,沉冷出聲。
這一刻,大殿之內,是死一般的寂靜。
林簡和林冬曜同時垂下了眼眸。
卻是一個自嘲仇恨,一個無奈苦澀。
滿月紫眸寒芒落在林冬曜身上,這一刻說不出是悸動還是心酸。
當林簡眸光抬起,正好迎上滿月看過來的紫眸時,林簡眼神卻充滿了疑惑與迷茫。
這雙紫眸所流露出來的神情是完全陌生的感覺。難道一個人的轉變真的可以做到如此天差地別?
他不相信!
除非不是同一個人!
林簡陷入一種自我否定和混沌之中。
當他前一刻已經決定,不論男女都要留下她的時候,就已經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林冬曜抬眼之際,卻是飛快移開視線,縱然在茫茫人海之中,他也可以一眼找到她的存在,但此時此刻,他的秘密已然暴露,說不定她已經猜到了事情經過,現在正磨刀霍霍,隨時找他清算舊賬。
看似是皇上不得已認子的一出大戲,一場天朝皇室丑聞,實則卻是撥動了在場幾乎所有人的心弦。
龐銳一步步走上前,走過黑衣人身邊時,沒有任何停頓。
黑衣人身子看似僵硬的立在那里,卻是隱隱發抖。
顯然,他完全沒有料到龐銳會出現!他算準了一切,唯獨遺漏了龐銳!他以為龐銳一定會听他的話!老老實實地躲起來!誰知——
「父皇,兒臣——來晚了。」
龐銳一聲父皇出口,太後當即翻著眼白暈厥了過去。
眾人又是一陣七手八腳的忙亂。
太後被他抬了下去,這下不用等皇上下令,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氣的臨國公和納蘭彥更是率先沖上去要將黑衣人拿下。
「外公!舅舅!」
見此,林簡立刻上前。看似是幫忙,卻是有意阻止臨國公和納蘭彥。
他們對付黑衣人,未必有勝算!
林簡現在想要知道的是——黑衣人和龐銳是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若能依照這一點打擊龐銳,那龐銳將永無翻身之日!
他不會承認龐銳是林澤鋒這個身份!
天朝的皇子就只剩下他、林冬曜、林南!
林冬曜與林南都熬不了多久,未來只有他才是天朝唯一的皇子!
臨國公和納蘭彥卻陷入瘋狂之中,一心想要將黑衣人置于死地!
皇上此刻說什麼都無法阻止二人瘋狂的出擊。
「父皇,讓兒臣去!」
林冬曜正要上前,卻被皇上攔下。
「讓展滔去!你的身體——朕不會讓你再冒險!」皇上毫不猶豫的攔下林冬曜。
「展滔!捉活的!」
皇上忍住身體不適,再次下令。
展滔得令快速上前。
大殿中,刀光劍影,冷兵器踫撞出刺耳尖銳的聲音,耀眼寒芒眩暈奪目。
龐銳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現在既不走到皇上身邊,也不加入討伐黑衣人的戰斗中來。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的一言一行都將成為眾人眼中焦點,反倒是安靜的站在一旁看戲,才是對自己最大的保護。
人群中,兩道陰郁視線愈發猙獰扭曲。
翰祺站在耶律皓身後目睹事情整個經過,此刻,他隱在寬大衣袖下的大手握緊了拳頭,指甲扎進掌心,血腥味道在四周擴散。他卻渾然不覺。
沒想到——沒想到,老家伙在外面竟然還有一個兒子!呵——竟是連太後那個老太婆都不知道的!老家伙藏得如此好!竟然就是龐銳!
林澤鋒?!
哼!原來,在老家伙心目中,即便對林簡和林冬曜失望了,也還有一個林澤鋒!而他這個兒子——不過是他們的陪襯!
翰祺眼底殺氣凜凜。
這一刻,他驀然發現對面滿月看過來的充滿嘲諷的視線。
一瞬,他急忙移開了視線,將身子完全擋在耶律皓身後!即便如此,剛才那一眼對視,他明明是隱在暗處,喬裝打扮成了北遼的國師翰祺,應該不會有人認出他來!可對面那個一雙紫眸的伴讀——為何如此眼神看他?
這一刻,翰祺——確切的說是林冬合,才意識到自己以為的躲在暗處,其實卻是著了令狐滿月的道了是不是?
她故意不做喬裝,只以一雙紫眸和喉結迷惑他!一旦他出手試探,就等于是暴露了自己!
難道令狐滿月已經知道自己還活著了?
不可能!
他當日制造的假死假象那般逼真!蒙蔽了所有人!令狐滿月不可能知道!
這一刻,翰祺只覺得身前擋著自己的耶律皓仿若透明!他一直當自己永遠不會暴露,卻在這一刻被令狐滿月嘲諷的眼神揭露了一切!
他不甘心!
也不會輕易暴露出來!
令狐滿月詭計多端,誰知道她是否是在試探?
況且,那雙紫眸,如何看都不像是假的!
難道是其他人為了引他出來,故意找到一個與令狐滿月有幾分相似的伴讀來試探他?
這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的話,那只能是林冬曜或是林簡!
林冬合現在猜不透究竟是哪一種情況!他更多是不相信紫眸的真是令狐滿月!當所有疑點看似存在,又看似被他推翻了之後,他整個人仿若暴曬在光天化日之下,連最後的底線也即將崩盤。
林冬合的如意算盤打了這麼長時間,卻終究因為好奇露出了馬腳!
滿月現在已經幾乎可以肯定,北遼皇子耶律皓身邊的國師翰祺,即便不是林冬合,也與林冬合有密切的關聯!否則不會是他第一個站出來試探自己!
滿月就是故意要制造出一種真真假假難以捉模的情形給他!就是故意以之前的面目出現在眾人面前,每個人都是何反應,一目了然!
林冬合疑心重,不肯相信任何人。凡事即便親自驗證了也不會相信,所以滿月明白,即便是自己是原本的模樣不差分毫的站在他面前,林冬合也會懷疑真假,索性就這麼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讓他一會肯定一會否認!
大殿之中,黑衣人培養的死士死傷大半,可羽林衛這邊也損失慘重。黑衣死士下手狠絕毒辣,血肉橫飛的場景嚇壞了不少世家千金,就是一些大臣也嚇得瑟瑟發抖。
四國使者這邊,一方面擔心各自安危,另一方面又想繼續看這出戲究竟演到什麼情況。
鸞鳳看向林真睿的眼神,坦然依舊。或許只有在危難關頭,才能看出彼此心目中,那隱藏了二十年不曾變過的真情。
只是,林真睿此刻比任何人都明白,他時日無多,能給她的也只是一眼釋然肯定,再無其他更多的付出給她。
鸞鳳也不求他的任何承諾和給予。
二十年前,她跟他一夜**,事後也沒有任何索取,只是喜歡彼此在一起那一刻的歡愉和享受。都知不可能,都知彼此出現的不合時機,也許只是一場露水迷情,多麼契合,多麼貪戀,也只在彼此相處的那時候。
過後,不思量。
北遼這邊,耶律皓只知道大殿上喊打喊殺的,但他真的是堅持不了多久,身體像是有成千上萬只小蟲子鑽來鑽去,瘋狂的啃噬撕咬他身體每一寸肌膚。
他整個人虛弱的無法站立,不得已轉身緊緊抓著翰祺袖子,向他求救,
「國師!國師——本皇子——本皇子受不了了——太難受了——國師救救我——救救我——」
翰祺一邊說著,身子顫抖的更加厲害,就像是癲癇發作。
翰祺皺了下眉頭,眼底陰郁滿布。
他現在不想引人注意,可耶律皓如此動作,讓他如何隱藏?
不得已,翰祺只得帶著耶律皓步步後退,到了僻靜的角落,翰祺趁人不備,抬手打暈了耶律皓。
眼底是說不出的厭惡不屑。
如此廢物皇子,若在之前,連被他利用的資格都沒有,若不是他現在身不由己,也不會花費如此多的時間在他身上。
打暈了耶律皓,翰祺將他交給北遼其他護衛,就說皇子身體不適暈倒了。
等翰祺再次回到剛才的位置上,驚覺對面慕華身側竟是空無一人!
之前的慕星、年政,還有蘇康都不知去向。
「該死!去了哪里?」林冬合暗暗咒罵,四下看著,卻不見蹤影。
林簡還與黑衣人在大殿中顫抖,林冬曜原本一直逃避滿月視線,所以有意不看向她的方向,等他意識到情況不對勁時,只看到慕華一個人還傻傻的站在那里盯著大殿中央。
林冬曜的心,倏忽降到了谷底。
因為年政和蘇康同時消失,太子一直與黑衣人纏斗無暇顧及,年政離開的時候也沒打任何招呼,他暫時不知幾分凶險,心卻不由得提了起來。
眼下這情況,他想要立刻去找她,可父皇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