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伏在桌上,小聲啜泣,肩膀一抖一抖的,喘不過氣。舒愨鵡
突然背後出現了一只大手,那火熱的溫度和觸感透過綿薄的衣服傳到了她的腦海中。
她倏地警覺,哭聲停止,抬首轉過頭望去。
入眼的是一襲黑色的錦袍,熟悉的祥雲紋路,順著那結實的胸膛往上看,入眼的是厲璟琛熟悉深沉的臉。
慕昭一驚,眼中閃過一抹害怕,「你怎麼來了?」
眼眶紅紅,晶瑩的淚珠還在眼里打轉,黑色的瞳仁仿佛雨後的黑葡萄,晶瑩潤澤,可是眼中的戒備確實那麼明顯。
厲璟琛明顯的感覺到了自己的不受歡迎,他心里雖然不悅,但是看著這樣柔弱痛苦的她,他卻舍不得生氣。
輕輕嘆了口氣,從衣服里拿出一帕子,俯子,給她擦了擦眼楮和臉。
那動作極其溫柔,小心翼翼,仿佛呵護著最珍貴的寶物,眼中的疼惜是那麼明顯。
慕昭僵硬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伸手推開了他,一個起身,和他拉開了好些距離。
仿佛受驚的貓一般,一下炸開了毛,她語氣有些沖,「你做什麼!」
厲璟琛看著一下蹦的老遠的女孩,臉上猶如花貓一樣狼狽,卻仍然故作堅強,渾身豎起了刺,他眸中閃過不愉,沉聲道,「過來!」
那語氣飽含著凌厲不喜,慕昭心里顫了下,又往後退了幾步,警惕的看著對面的男人,「厲璟琛,我們已經沒關系了,請你立刻離開!」
這吐出的話讓厲璟琛大為不喜,只是眼前的女孩身子單薄,猶豫哭得太長時間,她的嗓子帶著鼻音,軟綿綿的,沒有任何震懾力,倒是有了幾分可憐兮兮,讓人心里忍不住的糾了一下,想要將她拉過來抱入懷里。
這些日子他也調查了關于那個男人的事情,知道那個男人叫秦默然,是慕昭從小就喜歡的男人,當听到是慕昭倒追的那個男人之時,他極為生氣,但是更多的是嫉妒。
他耐著性子,壓抑著怒火,听著他們以前的事情,當听到慕昭從小喪母,秦默然又是那個時候出現的,仿佛一種感同身受,他怒火漸漸消散了些,對這個孤單力薄的女孩,更多的是一種憐惜。
再往後,他听到秦默然不理會她的挽留,將她丟在豺狼虎豹的安陽侯府,堅持去游學,他心里多了一絲憤慨。
情緒起起伏伏的,直到听到慕昭對這個男人的情滅,放手,不喜和厭惡,他才回到現實中。
心里多了幾分欣喜和慶幸,但是突然想到那日的失去理智和沖動下的錯事,他又滿腦子的懊悔,他知道慕昭當初是抱著怎樣的小心翼翼和心情給彼此一個機會的,可是由于的憑白無故的醋意,毀了這份本就薄弱的信任,讓她縮回了龜殼,離他越來越遠。
幽暗的眸子劃過暗光,厲璟琛靜默了片刻,在慕昭心驚膽戰的等待著他發火的時候,他扯出了一個柔和的笑容,將手中的帕子遞給她,「我不過去,你自己把臉擦一擦。」
那模樣真誠,眼中溢滿了關心。
慕昭愣了下,將目光落到那修長的手指和白色的帕子上,又看向他深邃平靜的眼眸,抿了抿嘴,「謝謝你,可是我不需要。」
她能感受到眼前男人的善意和討好,可是那天他侮辱的話語和冷厲的情緒,讓她清楚的意識到,她和他之間並不是給個機會就可以的,他們生活在不同的環境了,有著不同的境遇和喜怒哀樂,自然形成了不同的性格。
由于前世的仇恨和教訓,她心里有著比平常女孩更多的不安和惶恐,擔心歷史重演,擔心陷入無助的境地。
而對于天之驕子的他,從小習慣征服,習慣掌控一切,可能他對她的只是一時的新鮮,即使真的有幾分喜歡,也不足以讓他為她改變。
慕昭眼中的小心和戒備,讓厲璟琛有些自責,更多的是無奈,他眼里含著愧疚,開口,「那日的事情,對不起,是我沖動了。」
慕昭怔了怔,眼楮睜大,不敢相信剛才耳朵里听到的,他竟然在給她道歉!
她掃視了對面的男人好幾眼,看著他自責的眉眼,和認真的神情,心里有些亂。
屋里靜悄悄的,
兩人面對面的站著,誰也沒有往前踏出一步,慕昭心里想了好多,看著眼前男子眉目如畫,眸中的誠意是那麼明顯。
她想到了那幾日秦默然確實是住在安陽侯府,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看了去,誤會了,可是正是由于這次偶然,讓她真正的認識到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讓她立刻收了心,沒有繼續沉淪。
想了想,如果是其他的男女之間遇到這樣的事情,恐怕大部分還會和他一樣的反應,更何況一直順風順水的他?
他有錯,卻不是罪無可恕,想通了這個,她眉眼柔緩了下來,擺擺手,「算了,那日也不全是你的錯。」
厲璟琛聞言,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松了下來,嘴角不自覺的輕揚,依舊執著的伸手,「將臉擦擦。」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讓慕昭意識到剛才的狼狽都被他看在眼里,頓時有了羞澀和憤怒,臉色多了幾分紅,瞪大眼楮質問,「你怎麼能隨便進女孩子的閨房?」
烏黑的眸子里仿佛忘記了剛才的悲傷,此刻眸中是滿滿的怒火,這是最真實的她,厲璟琛勾了勾嘴角,邁開步子走過去,在慕昭有些緊張中,他將帕子放在她的手心,「只是想和你道歉,沒想到會看到你哭的一幕。」
慕昭看著手中潔白的帕子,渾身的戒備在他柔和如春風的言語中,又有了幾分減弱。
「臉上的妝容都花了,這里,還有這里……你好好擦擦,」厲璟琛露出了嫌棄的眼色,挑剔的指著她的臉。
慕昭有些囧然,伸手擦了擦臉,隨後突然響起什麼,她抬眼對上他的視線,「我們那個賜婚,就算了吧。」
語氣平淡,眸光認真,沒有任何的留戀,很是灑月兌,這樣的模樣落在厲璟琛眼里,卻是那麼的刺眼。
抑制住心里的不舒服,他強迫自己勾起一抹理解的笑意,點點頭,「嗯,就做朋友吧。」
意外的是他這次反應極其平淡自然,沒有如上次一樣發瘋,或者露出任何不喜和憤怒,慕昭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不過這麼好說清楚,她心里一塊大石終于落了下來,忘記了剛才的不快,朝他笑了笑。
笑容純粹,緩和了他和她之前的冰冷關系,厲璟琛看到這里,心里嘆了口氣,其實這樣也不失為好事,畢竟她終于不再那麼厭惡害怕他。
朋友也好,他有足夠的時間,讓彼此之間相互了解,讓她再次喜歡他,愛上他,願意將一生托付給他。
天色暗沉之後,整個雲錦園陷入了沉靜,丫鬟們依舊是有條不紊的布膳。
慕昭看著昏黃的燈火,心里對白天之事仍然有芥蒂,卻和厲璟琛聊了些時候,心里多少舒適了些。
能這麼快解決好她和厲璟琛的事情,她是沒有想到的,這是今天的一大收獲,讓她少了些煩惱,陰暗的心負重有些減輕了。
「小姐,這個是松花魚,新來的廚子做的,你嘗嘗,听說味道特鮮!」雨濃給慕昭夾著菜,眉色一片關心,雖然她是這些日子調到雲錦園的,但是她在安陽侯府呆的日子不比柳綠短,自然知道夫人在小姐心中有著怎樣的地位。
侯爺今日的異樣神情,她看在眼里,雖然那個女人和夫人很相似,不論外貌還是神情,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永遠不會成為真的,她相信侯爺也是明白的,能用對著夫人那樣柔和的目光看另外一個女人,想必是動了真情。
她突然心里有了幾分的難受,偌大的安陽侯府,小姐所居的雲錦園確實是最好的,可是她卻依舊這麼孤單。
慕昭不知雨濃心里所想,垂著頭看著碗里鮮女敕的魚肉,拿起筷子捏了一小塊放入嘴中,魚肉入口即化,魚香味滲入味蕾,確實很不錯。
她眉色有些舒緩,贊同點點頭,「手藝確實好。」
雨濃一喜,繼而將手放到另外一道菜,「這個是松露豆腐,小姐你也嘗嘗,這些都是新來的廚子特地推薦的。」
慕昭第二次听到新來這兩個字,眸色蹙了下,「可是今天到的?原來的廚子呢?」這些年府中的中饋一直都是宋芝蘭那個女人掌管,她沒有在意,卻不代表不知道,府中原來的那個老廚子可是自母親還在,用了好多年的,雖然做出的食物不夠這個精致,卻是結合府中幾位的飲食口味,特地搭配的葷素皆宜的膳食。
雨濃眸光閃了下,意識到小姐的猜測,
心里也有些不安,「卻是今日才來的,說是原來的廚子年老了,侯爺想讓他回去頤養天年。」
「小姐,這個會不會……」她語氣有些遲疑,小心開口。
慕昭點點頭,放下筷子,看著滿桌子的食物,想到那個可能,一下胃口全無,「這些食物好吃是好吃,卻是不能多吃,多吃容易上癮。」就比如她爹,弄了個那麼像娘的女人,剛開始也許是懷念她娘,可是後來就變質了,今日她爹那笑是發自真心的,這些年她是第一次看見,所以她很難受,她突然發現她可以接受她爹和宋芝蘭那個女人上床,但是卻不能原諒他能用同樣的感情對待另外一個女人。
「小姐,拂菱園那邊來人了,說侯爺請小姐過去用膳。」柳綠小步走了進來,目光有些為難。
慕昭眸光閃了閃,看著滿桌的食物,嘴角勾了勾,自嘲道,「這個時候倒是能想起我。」
「撤了!」
拂菱園坐落在離雲錦園不遠的一個院子里,這里離她爹的書房也是很近,這個園子坐落有段時間了,期間一直有人打掃,卻是沒有讓任何人住進了,慕昭從沒有在意,自是不會想到這個其實是專門為了這個所謂的三姨娘準備的。
穿過回廊和小橋,對面就是拂菱園。
慕昭沒有丫鬟的領路,卻是對這里路行很熟,這里她第一次進這個園子,初入這里,她便閃過熟悉的感覺。這里的一草一木,房屋設計皆是和雲錦園十分的相似,她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寒氣。
走到門口之時,她听到一清脆撒嬌的女聲,「爹,這可是女兒讓金叔特地做的,你一定得嘗一嘗。」
「行,菱兒你這麼有小心,爹一定嘗,」慕懷仁開懷大笑,仿佛這些日子府中糟心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他的語氣帶著濃濃的慈愛和縱容。
慕昭敲門的手突然有了幾分僵硬,腳步立在門口,一動不動,心里卻是鈍鈍的疼,她以為自己可以慢慢適應,可以慢慢理解,可是真正面對,卻是那般的難受,想要逃離。
「琛哥,你將府中的廚子換了,大小姐會不會不習慣?」三姨娘溫和擔憂的聲音響起,聲音帶著一股為人著想的體貼。
慕懷仁嘆了一口氣,「府中的廚子年歲已大,早晚要換的,而且你又吃不慣這里的菜,昭兒還年輕,金叔的手藝不差,她自會喜歡的。」
「對,對,金叔的手藝最好了,菱兒最喜歡他做的菜了,爹,你可得留下金叔,不然菱兒可不依!」嬌柔討好的女聲再次響起,接著又是一陣歡聲笑語。
慕昭站在門口,晚上的冷風輕輕拂過,她手腳冰涼,身體的寒意遠遠比不上心里的。
屋里的聲音是那麼刺耳,她突然垂下手,往後退了幾步,想要轉身逃離這里。
突然一陣驚呼,「大小姐!」
慕昭怔了下,循著聲音望了過去,一青衣丫鬟小跑著過來,將門立刻拉開,「侯爺,三姨娘,大小姐過來了。」
還來不及拒絕,三姨娘便起身,走到屋外,伸手拉過慕昭,將她拉進了屋里。
慕昭有些呆滯,看著這三人嘴角噙著還未消散的笑,心里苦澀升起,一絲絲痛處從心底泛開。
「水色,趕緊添一套餐具,給大小姐上飯,」三姨娘柔聲吩咐,伸手揉了揉慕昭冰冷的手,帶著幾分疼惜,「你這孩子咋沒披件披風過來,這大晚上的,要是凍個好歹,可有的苦吃了,」她不滿的瞪了一眼慕懷仁,「侯爺也真是的,這晚上的就讓大小姐呆在雲錦園,這飯可是啥時候吃都可以,大晚上不是找罪受嗎?」
「昭兒,是為父的不對,來,坐到爹身邊來!」慕懷仁呵呵笑著,一臉慈愛,望向三姨娘的時候,沒有任何的惱怒,更多的是寵溺。
慕昭心里的苦澀更濃,明亮的屋子里,隔離了外面的冰冷,慕昭的身子漸漸暖和了起來,可是心里卻依舊冰冷。
爹找了這麼一個和娘相像的女人,她應該慶幸爹的舊情難忘,這是對娘的另外一種懷念嗎?
不,她不能接受,眼前的女人再像,依舊不是她娘!
慕懷仁雖然心里高興,但是也是極其在意大女兒的心思,白天他看到女兒的反應,自然知道她心里的膈應,可是拂萍不是其他人,這些年他一直將她藏在府外,就是擔心宋芝
蘭那個毒婦,會如害錦兒那般害了萍兒。
失去雲錦的那些日子,他過的不人不鬼,好在老天憐憫,讓他尋到了拂萍,不論相貌和舉止都和錦兒有著驚人的相似。
有時他會突然想,也許錦兒並沒有死,她只是失去了記憶,拂萍就是錦兒。
「昭兒,這是你萍姨,往後就由她來掌管後院,她是一個很好的人,你以後可以多多和她相處,爹相信你會喜歡她的。」慕懷仁輕輕開口,眸中帶著慶幸。昭兒年幼失母,這是他一直愧疚的事情,府中的幾個姨娘,個個心思歹毒,他自是不放心將慕昭交給她們之中任何一個人撫養,這些年苦了這個女兒。現在好了,有了拂萍,她和雲錦是那麼相像,昭兒現在可能接受不了,但是以後肯定會喜歡的。
慕昭尋了個座位,惶然的坐了下來,三姨娘接過碗筷後,就殷勤的給慕昭的碗里夾著菜,「大小姐,這些菜都是侯爺吃過贊不絕口的,你嘗嘗,喜歡的話,以後多到萍姨這里吃飯。」
「拂萍,謝謝你……」慕懷仁可以看出眼前的女子是真心想討好他和錦兒的女兒,那眸中的疼惜是騙不了人的,他心里感動之余,更加的下定決心,要將府中剩下的四姨娘給逐出府,那幾個庶女也在外面尋個宅子給安置了,這個安陽侯府從現在開始,只要有他們一家四口就行了。他不能再給任何心懷不軌人的機會,他要好好保護好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
「娘,我也要!」慕良菱不滿被忽略,急忙出聲。
「菱兒……」三姨娘有些不悅,嗔怪了瞪了一眼。
「爹,你看娘……」慕良菱撅著嘴不滿,伸手挽住慕懷忍耐的手,「娘心里只有大姐姐,菱兒不依,爹,你給我夾菜。」
「好,好,你這孩子,」慕懷仁眼中閃過縱容,那是真正的一種為父的喜悅。
慕昭再也支持不住,猛地站起身來,「爹,剛才來的時候,我已經吃過了,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
話音一落,不理會三人的臉色,腳步急促的朝著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