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讓阮年心中有些發怵。一具尸體至死也不放手的玉佩。
怎麼可能和自己有所關聯?
而且往前的人生,阮年是從未佩戴過甚麼玉佩。
斐衣剛想彎腰撿起那塊玉佩。
呆坐在一旁的斐梨兒猛地便撲了上去,撈起那塊玉,將它緊緊地摁在懷中。
斐衣見到這一幕,臉色頓時黑了下來,低低地喝道︰「梨兒,把它給我。」
斐梨兒神色淒然,搖頭,再是抽噎道︰「不,哥……你放棄罷。」
「給我!」斐衣那雙桃花眼中滿是沉凝,帶著一股不容置疑地味道,「梨兒,你竟連我的話也不听了麼。」
斐梨兒低下了頭,身子在不住的顫抖,顯然是怕到不行。
但哪怕是這樣,斐梨兒卻也不肯松開手,也不願抬起頭與斐衣對視。
斐衣的臉色更為陰沉了,那視線可怕得幾欲要將斐梨兒吞入月復中。
就在斐衣想上前強奪之時。
阮年忍不住開口道︰「她不想給,也定是有緣由。你若是強奪了去,你就不怕她怨你?」
相比于斐衣,阮年還是更喜歡斐梨兒。
聞得此言,那斐衣的臉色又變了變,眸中的暗光閃爍。隨後便見他壓下了滿身的陰沉及暴戾沖著阮年溫和地笑了笑,道︰「阮姑娘說得極是。若是這般搶了去,她定會怨我。是在下失禮了,梨兒,你也不要怪我,好不好?」
見他恢復了一貫的溫潤時,斐梨兒的身子卻抖得得更為厲害。
念安的視線落在了斐衣的袖袍上。
阮年順著那視線望去。發現她視線聚焦的地方,正是那只黑手隱藏之地。
見阮年的視線望了過來,念安眸色淡淡,不動神色的收回了目光,對上了阮年的眼。
那眼眸異常深邃,帶著幾抹說不清的意味。
阮年覺得,自念安回來之後,她望向自己的目光總是有些復雜,只是那雙眼楮之中霧靄太沉,朦朦朧朧的將她的心思盡數的遮掩住了。
那所剩不多的復雜,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斐衣目光溫潤。
斐梨兒不肯抬頭,斐衣也不再逼迫,只是從包袱中翻出淡水,遞給了她,口中說道︰「梨兒,是哥錯了。喝點水罷,我也不會再逼你了。」
那斐梨兒的手指抖得厲害,面上更是煞白一片,她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接過了斐衣手中的水,輕輕抿了一口。
斐衣臉上的笑容愈盛,伸手模了模斐梨兒的頭。
「姑娘,現在只知老五手中的果子是甚麼,可不曾知道他是被甚麼東西弄得如此淒慘。可否將姑娘見著老五時的情形說一遍?」斐衣的目光清明,嘴中恭敬道。
念安在阮年身邊坐下,斜倚于牆,聲線冰冷地說道︰「我所到此處,也只是片刻,至于他是因何物而死。你不應該問我,不是嗎?」
斐衣臉上笑容仍舊溫潤得如同春風十里,他輕聲道︰「姑娘若是不知,在下更是無從得知了。」
念安唇邊溢出一抹冷笑,卻也未再開口說些甚麼奇怪的話。只是略微沉吟片刻,道︰「你們五弟之死,我並不知具體情形。只是待我到這里之時,便聞見了一陣微弱的血腥。我順著血腥味,便找到了他的尸體。只是那周圍的泥土,都散著一種怪香。我也隱約知曉,究竟是何為為之的了。」
「我五弟,的下半身呢?」斐衣猶豫了半晌,卻沒有問那究竟是何物為之。♀
念安的眼中淡淡,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地弧度望著斐衣,語氣中有些莫名,她問道︰「你不是該更關心究竟是何物麼?」
「姑娘說笑了,五弟乃是我們至親。現下他的尸首如此淒慘,我,我自然是想將他的下半部分尸體尋回來。再考慮究竟是甚麼東西做的。」斐衣笑容不變,語氣誠懇,「請姑娘莫要再打趣在下。」
阮年垂下了眼,靜靜地望著那血肉模糊的手掌。
那些碎肉都泛著淡淡的紅紫之色。
紅紫?
阮年眉頭不免的蹙了起來。
念安轉頭望了望阮年,突然便開口說道︰「你五弟的下半身,便是被那東西吞進了肚子。」
周圍人的臉色又是發白起來。
那個聲音沙啞地大漢開口問道︰「姑娘,那東西。究竟是甚麼?為甚麼,五弟的尸首內不見內髒?」
一口咬斷腰部,吞食完所有的血液和內髒。只留下一具掏空了的上半身。
甚麼東西,竟然會如此凶殘。
「老五應是在沒有防備之時被甚麼巨大的怪物咬中了腰側,然後…」這大漢的話卻再也說不下去,只是用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眼楮。
「巨大?」念安的唇微抿,又搖了搖頭,「那東西確實是鬼怪,體積卻不大。若是與你們先前遇見的那只相比,此物甚小。」
「若不是甚麼巨大的怪物,為甚麼老五在死之時,都未見半分痛苦與掙扎之色?」那個大漢明顯便是不相信,語氣中滿是疑惑。
念安表情淡淡,那話語中都透著一股涼薄地味道,「若是一個人在死前都喪失了五感,你說,他還會感到痛嗎?亦或者,還能表達出疼痛之感嗎?」
阮年听到這番話,身體便顫了顫。
那望著那尸體那平靜的表情,便覺得身上發寒。
若是一個人,能感覺到疼痛。能感覺到自己的內髒在被一點點的吞噬。但卻連最基本的表達疼痛的方式都喪失了。那該有多麼的痛苦。
周圍的一圈人也不是傻子。
只是天竟慢慢的亮了起來。
那股噬人心魂的混沌終于隨著這個漫長的夜褪了去。那從外頭滲進來的陽光落在身上,竟生不出半分溫暖的感覺。
那風卷著一抹怪味,落入了鼻中。
阮年神色未變,靜靜道︰「起風了。」
念安輕輕地抓住了阮年的手。
阮年便又轉了頭,對上念安的眼。
那墨色的眸子盛著的陽光竟慢慢的融成了自己的影子落在了她的眼眸深處。
隨著她專注的目光浮浮沉沉。
念安那好看的眼角竟微微彎了下,她輕聲道︰「恩,起風了。」
「姑娘,阮姑娘。我們等會便要啟程了。此番恩情,沒齒難忘。」斐衣拱手溫聲道,想了一會兒又說道︰「還未請教這位姑娘的姓名。」
念安神情冷漠,眼中幽暗,壓著微光。她聞言抬起了頭,靜靜地望著斐衣。
卻不曾言語。
斐衣沒有等到回答,倒也不尷尬,又是笑著道︰「既然姑娘不願意告知姓名,在下也不強人所難了。畢竟未來可能還有與兩位姑娘相遇的機會。」
再相遇的機會?阮年心中好笑。
這斐衣應當是極其不希望再遇到自己和念安兩人罷。
心里分明不願意,但嘴上還是說得這麼好听。
阮年也不知道為甚麼自己竟這麼通透的了解了斐衣的性格。
只是她從斐衣那一言一行中,便看出了這人,定是虛偽之人。
如此之人,不見也罷。
阮年只是沖斐衣笑了笑,再是看了看跟在斐衣身後的斐梨兒。
輕輕地沖她擺了擺手。
那斐梨兒顯然是有些驚到了,將手中的玉佩攥得更緊了些,露出一個略帶別扭的笑容。
「後會有期。」阮年又是笑了笑,對斐梨兒輕聲開口道。
斐梨兒怔怔地望著阮年發痴了一陣,眼中已悄然變得通紅,隨後便綻開了一個帶著淚水的笑顏,她也對著阮年道︰「後會有期。」
那一字一句都咬得特別清晰。
清晰到以至于他們一行人走了後,那聲音似乎還回蕩在耳邊。
那個帶著淚水的復雜眼神讓阮年心中有些不好受。
一時間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傻愣愣地保持著笑容望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
「她走了。」
「恩…」阮年听見念安的聲音,卻還是有些恍惚。低下了頭小聲應道。
「她走了,你很難過?」
念安的聲音平古無波,只是那嗓音卻悄顯得低沉了些。
「是啊。」阮年悶聲答道。撓了撓頭,又頗為苦惱地開口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感到難過。只是無端的覺得,她是一個好人。若是我有一個姐姐,也定是像她這般。心眼好,真性情……方才她對我說後會有期之時,我竟有種再也見不到她的錯覺。」
說完這番話之後,阮年又緊緊地蹙起了眉。
心中的酸澀感卻是越來越濃。
沉默了半晌,阮念啞聲說道︰「我心里好難受。我若是哭了,你可不能笑我。」
念安眼神清亮,望著阮年的眼神幽靜而又深邃。那冰雪般冷淡的容顏竟顯得有些柔和起來。
她淡淡開口道︰「我甚麼也望不見。」
阮年伸出手,揉了揉眼楮,只是那液體卻越揉越多。冰涼又炙熱的液體浸濕了手心,也沾濕了阮年的衣襟。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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