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年仍是軟軟地倒在地上,她本就不笨,念安話語中的深意也被阮年在瞬時模了個通透。♀雖在心中翻了個白眼,面上卻是神色訕訕地不再做聲。
若是同念安再說下去肯定討不到甚麼好處。她輕描淡寫地幾番言語便能將人噎個半死,阮年深知自己究竟有幾分斤兩。也不願吃虧,便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向先前被繞走的疑惑之上。
「她雖是你姐姐,可我卻覺得你並不不大喜歡她。」阮年本是想說並不想見著她,卻又在說出口之前將這句帶著果斷意味地言論咽進了肚中,半晌後猶豫道︰「而且她手臂之上那紋身好生怪異。我以前好像也在你脖頸後瞧見過。」
話音剛落,阮年便感覺到她那含著冰雪的眸子直直地刺在了臉上,目光如刀,似是要從她的面上刮下幾片肉來。
雖是被汗水蒙住了眼,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四周那驟然降下的溫度和她那冰冷的目光,讓阮年只能背脊僵硬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阮年伸出手,開始使勁地揉著眼楮,甚麼話也不敢再說。
良久,念安的目光挪開。
阮年松了一口氣地放松了身體。
隨著糊住眼楮的汗水被抹去,阮年的視線開始清晰起來。只見念安沉默地站在離房門的不遠處,微側著臉,清冷的面容被流瀉而下的墨發擋著,朦朦朧朧的只露出那精致的側臉弧度與抿得蒼白的唇瓣。
身子微顫,掩在寬大袖袍下的手屈起,好似也在發抖一般。
阮年瞧著她這副模樣,嚇得是連氣都沒敢出。又是心疼又是懊惱地掐了一下大腿,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念安,卻又不知她是為何如此,那更不好開口說些好听的話。甚麼問句都只是在喉嚨深處打了一個轉,便又被阮年掐死在了喉中。
心中滿是悔意。
念安這般脆弱的模樣讓阮年的腦子都空了。只能愣愣地望著,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阮年的身子緊緊地貼著身後冰涼的牆壁,那冷冰冰的溫度透過薄薄的里衫滲進了肌膚之中。♀而肌膚下流過的血液又是滾燙的,這樣的冷熱交替,竟叫阮年的臉漸漸發白起來。
念安忽然便轉過了頭,那雙墨色勾著些許冰冷的殺意。可又是轉瞬即逝的,隨後那觸目驚醒的殺意便又被一片空洞的冷漠替代。
阮年被那目光駭到,頭皮發麻地垂下頭盯著地面,不敢再看著念安的眸子。
地上有一灘褐色的液體。
那液體顏色暗沉,在地面上並不顯眼。若不是阮年仔細地盯著那塊地方,也斷然不能發現那里凝了一灘奇怪的水液。那是甚麼?阮年地身子仍有些僵,卻又下意識地探頭想靠近那塊液體。
只是還未等阮年細細看清之時,她的視線便被一襲素色的身影擋住。
阮年縮回了頭,心中被那東西勾起的好奇心雖沒有被磨滅。可就算對那東西再為好奇地想要了解,也比不上面前這個女人一根頭發絲重要。
念安的眸中斂著淡淡地光暈,眉間微蹙,揉著倦怠,望著阮年的目光也是深沉的。
阮年見她神色沒有先前那般可怕,心中倒是輕松了不少,轉而又愧疚道︰「是我錯了。我不該問這些亂七八糟的甚麼東西。你可莫要怪我,我不是故意的。」
念安一言不發,一幅冷冰冰的模樣。
那眸瞬也不瞬,盯得阮年有些發毛。
「這刺青便是她在我剛及二十歲那日刺在我頸後的。」念安面無表情地開口道,與先前的模樣截然不同。此時的她不像是在回憶,而更像是在冷淡地敘述著與她無關的事,「在此之前,我同她的關系非常要好。我自心里敬她,仰慕她,那些時日我都是愉悅的,只因我有一個她那般的姐姐。可是後來,她捉了我綁在祭壇之上,將燒的滾燙的鐵針混著我的淚水和血水刺進我的脖頸。那一日,她將我最為痛恨的賦予了我。也將我最愛的和最在乎的毫不留情奪走,生生地踐踏于她腳下。」
念安的眸光平靜,卻又隨著話語微晃。語調清冷無波得更像是強斂著骨子里的怨。♀
那刺青,究竟是賦予了她甚麼?
又奪走了她甚麼?
阮年也知曉,這緣由和過程決計無念安講得這般簡單。她含含糊糊間便略去了幾個非常重要的地方。例如,她最愛的和最在乎的是誰?又是如何被踐踏
但是阮年知道,這也許便是她最不願觸踫的回憶以及過去。
阮年很識趣地沒有再詳細地問下去。
因為念安有很大可能不會回答若只是不回答還是小事,若是讓念安變得不穩定亦是像剛剛那般奇怪阮年會埋怨自己,她不願看到念安的這般表情。
「那你便是不喜歡她罷」阮年偏過頭望了眼窗外,天空雖仍是陰沉沉,卻已比昨日那般大雨好上了許多。只是街上卻仍舊是一片空蕩蕩,望不見一個路人。
念安的手指微揚,穿過了她那墨色的長發,按在了頸後那處刺青之上。
窗外有風戚戚地吹過,卷起了她的末端的發絲。那冰涼如綢緞般的發絲輕揚,竟觸到了阮年臉上的肌膚。
阮年便瞧見了那平日里藏在發絲中的刺青。
六頭一身的赤目巨獸。只是阮年在這一瞥之中,卻感覺有些怪異。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阮年竟覺得這巨獸的紅眸,相比于上次望到之時變得更為詭異妖嬈起來。那灼灼的璀璨之色,竟炙上了阮年的心頭。
念安的聲音很低,聲音飄渺得猶如喃喃︰「我恨她。」
這段沉悶得有些詭異的話題就隨著念安那輕飄飄的三個字結束了。阮年的身體也恢復了些許氣力,撐著身旁的窗沿便站了起來。
念安望著阮年搖搖晃晃地身子,淡聲道︰「你的衣裳便置于枕衾之下,出門左轉便是洗浴池。現下我先讓老板備些飯食,待會兒你便來廳上尋我。今日我們便要趕往蘇氏。」
阮年點頭之後。念安便往前推開了緊閉著的木門。背著阮年的身子頓了頓,卻又很快地抬步往廳上走去。
阮年望著她的背影,有些沉默地垂眼後便將那一套干淨的衣袍從枕衾後翻了出來抱在懷中,準備走出房門。只是在跨過門檻之時,又想起了甚麼似的往念安先前站立地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小灘褐液已經不見蹤跡。
空蕩蕩的,甚麼痕跡都未曾留下。
阮年模了模後腦,沒有那隱隱作痛的刺痛之感。
甚麼感覺都沒有。
阮念臉頰紅撲撲的,唇角溢著笑,發絲上還沾著些沐浴後的水露。
哪怕周圍的光線並不昏沉,桌上卻還是點著一根紅燭。阮年彎了彎眼角,眉梢上也殘留著些小小的水珠,就臉那眉眼也被燭光映得晶瑩剔透起來。
那日念安為她綁上的鈴鐺卻被她找老板討了根紅繩系在了手腕之上,隨著她的手腕的晃動發出清脆的鈴響。
老板是個中年的富態男子,眯著眼楮靠在櫃台上打盹,偶爾睜開眼楮之時,目光也是忍不住地往念安身上瞟來。
念安面無表情,連個余光也未往老板那邊投去。
客店里投宿的客人倒是都已起來,聚坐在一起吃著早點。也不知是甚麼緣故,念安身旁的桌椅卻還是空落落的並未坐人。阮年低頭喝粥,眼楮瞥向四周離得很遠的那些人。
食客們專心地吃著早點,嘴中不斷的發出咀嚼之聲,卻是沒有任何人在開口說話。這般寂靜地廳堂只能听見這單調的聲音,格外的寂寥。
阮年漫不經心地將目光投到了偷偷望著念安的老板身上。
那老板望著念安出神的目光雖是討厭,卻也是這一圈人之中最為正常的一個。阮年微蹙了眉頭,又將目光轉向了周圍之人。
這般怪異的氛圍究竟是怎麼回事?
就連街上也是,阮年將手中的粥放在桌上。忍不住地探頭望了望客棧的門外。
此處並非是處于姑蘇車水馬龍的鬧市,卻也寂靜得太過于詭異。路邊雖是干干淨淨,商鋪卻零零散散,有些卷著門簾掛上了鐵鎖,並不待客。而些許開著的店鋪中也只見著幾個店小二目光呆滯地坐在店中。
店內並沒有客人。
街上偶爾有人過路,也是臉色灰暗行色匆匆並不逗留,就像在躲避著甚麼瘟神一般。
隨著輕微的聲響,阮年的視線便被面前的念安吸引住了。
念安神色頗為凝重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便轉向了那個老板。
阮年仔細望去之時,卻發現念安望著的也並非是那個老板,而是老板倚著的櫃台之上放置的一鼎香火。
那香火燃了近乎一大半,空中漫著一股香味。
正巧這時店小二搭著白巾上前,拿著茶水便要給兩人添上。
阮年卻發現這小二的神色萎靡,眼皮耷拉著,好似一幅沒有睡醒的模樣。阮年心中一緊,便望向了那個小兒的手腕。
並無異狀。阮年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就在店小兒添了茶水便要退下去之時,念安神色淡淡地喚住了小二︰「你們老板擺在那上面的香火是甚麼?」
小二耷拉著的眼皮微抬,似是轉了下眼珠看了看那鼎香火。面上終于帶上了點人氣,神秘兮兮地低聲道︰「姑娘有所不知。近段時間姑蘇城內出了些大事,鬧得人心惶惶。」
「大事?」阮年蹙眉,問道︰「甚麼大事?」
小二听見阮年的問話,臉色有些煞白,凝重道︰「姑娘,至于這些大事你們還是找膽子大的人去打听。現下小的睡眠有些問題,若是說了,那這幾日便睡不著了。」
阮年的眉頭都要打結,忽的便想起那幾個守門的士兵所言。
他們也是說,這城內不太平。只是又不知發生了甚麼事,阮念心癢癢。又要開口詢問,便被念安冷淡的一瞥打斷了即將要說出的問話。
念安神色寂然,輕聲道︰「我們不問那事。你現在能否告訴我那香火是從何而來?」
小二點頭道:「這是向蘇氏大公子求來的祈福香,城中之人都傳聞,日日夜夜點燃它便能避開當下城中的怪污邪穢。我本是不信的,可前段日子不斷的做著噩夢。心中惶恐,也便將信將疑地去求了幾支。效果倒是神了,自那日之後我也便再也未做過甚麼噩夢了。」說道這里,小兒頗為贊許道︰「那蘇氏大公子可是好人,為我們這些老百姓可做了不少善事。」
那蘇氏大公子,是甚麼人?
阮年有些遲疑地將目光轉向了念安。
只見她輕輕地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唇角溢出了一抹冷笑。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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