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留下來的人永遠是最痛苦的,阿諾雖然能體會父母那份慈心,可她現在覺得活著簡直比死了還難受。她整夜都未能閉上眼楮,那晚的熊熊大火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似乎皮膚上還殘留著令人撕心裂肺的灼熱感,那種痛苦就連靈魂也為之顫抖。
當窗外升起第一道朦朧之光時,阿諾再也不能忍受了,也顧不得會不會吵醒都敏俊,她哧溜地逃進了浴室,躲在浴缸里用冷水侵泡全身,仿佛就只有這樣才能減輕灼熱的痛苦。
其實都敏俊早在阿諾有動靜的時候就醒了,他一直沒開口只是覺得她或許需要點時間,時間是一道良藥,它能撫平所有的傷口。他的理智告訴自己,只要給她足夠多的時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他的情感卻做不到,他無法看著她獨自一人承受痛苦,自己卻無動于衷。
都敏俊起身靠在床頭皺眉等待,可半個小時後阿諾也沒有出來,他的耳里涌入千千萬萬的聲音,可浴室里除了流水聲別無他聲,他不得不下床來到門前,伸手敲了敲門,「阿諾?」
浴室里面卻無人回答,一點其他的動靜都沒有。他清冷的雙眸里閃過一絲焦慮,手下的力道又大了些,浴室門被他敲得砰砰直響,一向優雅又淡定的聲音中透著焦急,「阿諾?你在里面干什麼?」
然而阿諾並沒有听見他的聲音,她把自己全身都埋在水里,水下的世界是如此的寧靜,再也不會有痛苦的吶喊聲,也不再有灼熱能把人融化的火焰。透過水她仿佛能看到另一個世界,她在水下並不會舉得難受,反而比在空氣中更為享受,好似她天生就生活在水里一樣。
這時門外的都敏俊卻等不急了,他焦急地一腳踹開了浴室門,看見浮在浴缸里的阿諾時,臉上閃過一絲害怕,他從未有過這種恐懼的情緒,令他變得不似他自己了。
一把抓住阿諾白女敕的胳膊,都敏俊稍用力就把她從水里提了起來,心中的怒火怎麼也止不住,「你在干什麼?!」
一月兌離水,空氣中駁雜的味道令她難以呼吸,阿諾覺得自己的頭疼的就像要炸裂了一樣,眼前他的怒容也變得千影重重,她痛苦的用手捂住自己的眼楮,腦海里的景象快速的換來換去,一邊是純淨如海底水世界,一邊是炙熱的熊熊業火,她承受不住這樣的痛苦,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阿諾?」都敏俊探了探她的呼吸,見她只是暈過去了才算放心。
整整一個小時,都敏俊都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眼楮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床上的阿諾沉思。
短短幾十年,阿諾的存在幾乎顛覆了他漫長的人生,她總能讓他的情緒爆表。回想起與她在一起的生活片段,都敏俊煩躁的換了一個姿勢,他只知道這些會干擾他的情緒波動,並不十分了解這代表著什麼。
這次阿諾醒的很快,再也沒了那瘋癲的行為,她的雙眼平靜又悲傷,一睜眼見到的是都敏俊,欣喜的同時心底又劃過一絲失落。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期盼些什麼,她甚至有些分不清誰的人生是場夢,夢里父母慈愛的音容笑貌在她腦海里怎麼也揮之不去,可她更貪戀眼前這人的溫暖。
她的表情看起來呆呆的,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澀又哀傷,依舊軟糯卻又沙啞的聲音低低的叫道,「歐巴,還好一直有你。」
可都敏俊總覺得阿諾變了,眼前的她看起來跟以往沒什麼不同,他又說不上來哪里變了,還沒理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心里的關心卻忍不住的冒了出來,他蹙了蹙眉低聲道,「餓了吧。」
他聲音溫柔得幾乎讓阿諾落淚,看見他真的是在自己的眼前,夢中那場恐怖的大火也遠離她而去。阿諾突然發現自己潛意識里選擇了這個世界,留戀著眼前這個人,不知為何她的心中升起了股愧疚感。
「嗯。」軟軟的嗓音中帶著些許嬌意,見她跟往常一樣愛撒嬌,都敏俊在心底松了一口氣,他的嘴角不知不覺的掛上了輕松的笑意,「我知道雞湯你肯定也喝厭了,就讓他們送了白粥來,當然也有你愛吃的鮮肉餃子。」
鮮肉餡餃子原本是阿諾最愛吃的東西,可她一听到肉就聯想到大火中肉燒焦的糊味,惡心得想泛吐,瞬間頭搖得飛快,大聲嚷嚷道,「不要餃子,不要!」
見她這副樣子,都敏俊當她在鬧小孩子脾氣,他也不生氣只笑了笑,「好,你說不要就不要,咱們吃點粥吧!」
態度溫柔的像在哄生病的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心態的緣故,口中的粥也沒了往日的美味,阿諾反而覺得很苦澀,她的舌頭像生了厚厚的繭,完全吃不出味道來。
「歐巴,這個不好吃。」阿諾放下調羹裝作不經意的抱怨道,卻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臉上的淚水。
都敏俊的眉頭緊緊地皺成了一團,粥他吃過絕對不會有什麼問題,但他也不願意承認是阿諾的問題,那對她來說代表著什麼,沒人比他更清楚。他垂下眼瞼遮住雙眸里的情緒,嘴角僵硬的勾出一個笑意,「可能是飯店的廚子沒做好,待會我帶你出去吃,你不是一直念叨著要吃烤鴨嗎?」
「不用了,歐巴我待會想去一個地方。」阿諾原本是想笑的,可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擠不出來。她想要去看看夢中的家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也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態,但萬一一切都是她的臆想呢?
對她無限寵溺的都敏俊想都沒想就同意了,點了點頭囑咐道,「把碗里的粥吃完。」
這些天她一直在床上昏迷,除了少量的雞湯什麼也沒吃,不補充點營養怎麼能行?其實他原本想帶她去醫院檢查的,只是他已經明了阿諾的問題所在,心理上的病灶去醫院也沒用。
阿諾終究沒有把那半碗飯吃完,失掉的味覺讓她如嚼蠟一般吃了幾勺,看見她臉上的表情都敏俊自己就先忍不下去了,「吃不下就別吃了吧!」
「哦。」阿諾如蒙大赦的放下了碗,逃也似的離開了飯桌,看著她的背影,都敏俊心里蒙上了一成陰影。
阿諾在他的嬌養下,舌頭堪比老饕餮,她熱愛美食,更為享受美食,現在吃飯如同上刑,不知道她反應過來後受不受得了!
都敏俊擰著眉打量眼前的阿諾,一頭長發梳成了一條辮子墜在腦後,衣服竟全都是她不常穿的黑色,臉上的表情嚴肅得像去參加葬禮一樣,他張了張口卻又無從問起,深怕自己不經意間會刺激到她,她自從來了北京後都變得不像她了!
阿諾卻跟個沒事人一樣,照常上去挽他的手臂,見他久久未動,還疑惑的抬頭仰望著他,一雙黑黑的美目里寫滿了不解與無辜。
見此,都敏俊黑亮的雙眸暗了暗,嘴角抿得更緊了,她的表現如此反復無常……
出了酒店上了出租車,也不等都敏俊開口,阿諾就熟練的報出了一個地址,「安興一百三十六號。」
平常得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地址,老司機卻回頭打量了他們一眼,他有著北方人豪爽的性格,于是直言道,「你們真要去那片兒呀?」
都敏俊不動聲色的覷了阿諾一眼,皺著眉板著臉淡淡的回道,「是的,麻煩你了。」
見他們真的拿定主意要去了,老司機一面發動汽車,一面說道,「可別說咱沒告訴你啊,那地方可偏僻了,從這過去要繞不少路呢!」從後視鏡里望了一眼,見對方听明白自己的潛意思了,便又道,「你今兒要換個人還不定知道這兒地方,那一片在咱北京也算出名兒了,出了名的窮窟窿混混扎堆,如今總算要拆遷了,你兩位是去找人的吧?」
都敏俊與阿諾都沒回答,見兩人都不吭聲,老司機也歇了搭話的功夫,認真開起車來。
阿諾卻走起神來,夢中的家算不得什麼有錢人家,但也不是什麼窮窟窿呀?她暗自猜想,會不會是火災過後沒有重建?
那地方果然如老司機所說的那樣遠,他們橫跨了整個北京城,還繞了不少圈子才找到地方。
一下了車,阿諾就四處張望,想要在四周找些憑證,可現實終究要讓她失望了。四處都是低矮破舊的磚瓦房,還有不少新舊混合的違章建築,街上隨處可見雜亂無章的垃圾,還有時不時從他們身邊走過,對他們指指點點的人群。
「你要找什麼?」半響,都敏俊終究忍不住開口問道。這里果然不是什麼好地方,什麼人都有就跟首爾的貧民窟一樣,龍蛇混雜的地區呆久了總會有麻煩的,已經有不少不懷好意的人盯著他們了。
阿諾卻沒回答他,頭也不回的走進了一個巷子里,來來回回的與記憶比對,可無論什麼地方都對不上號。就在她快要放棄時,看到街邊老舊雜貨鋪前坐著幾位上了年紀的老人。
「老人家好,請問這里有一個叫幸福小區的老居民樓嗎?」阿諾走過去矮身問道,似乎覺得自己說得太籠統了,便又補充道,「居民樓的顏色是藍白相間的,是藍天化工廠的家屬樓,老人家知道嗎?」
在座的老人年紀幾乎都很大了,知道的話應該非常清楚,可他們中大多數人沒听清她說是什麼,耳朵還靈便的就只有兩位,其中一個身著湛藍色羽絨服的老大爺說道,「咱們這村兒自打祖上就有了,這名多年一直沒變過名兒,也沒有過什麼化工廠,也沒听過你說的小區,因為不爭氣的混混們一直都沒怎麼變過樣,姑娘你找錯地方了吧?」
這麼偏遠的地方有錢的人家早就搬出去了,沒錢沒路的人才會搬進來,再加上不著調的混混們,這里就形成了貧民窟。
老人家的話讓阿諾怔住了,怎麼會沒有?會不會是找錯地方了?她又問道,「那有沒有一家全世界前十強的企業叫飛翔集團的?」
可見她真的有些慌不擇路了,居然開口問老人這個問題。
都敏俊一把拉起她,銳利的雙眼盯著她的眼楮,比往日更冷的聲音里藏著深深的擔憂,「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據我所知沒有什麼飛翔集團。」
然而他比往常更清冷的聲音卻令阿諾高興起來,她突然撲進他的懷里,摟著他的腰帶著笑意說道,「歐巴,果然是我做夢呢?哪里有什麼大火?原來都不是真的。」在他的胸膛蹭了蹭,嘀咕道,「什麼嘛,做個那麼恐怖的夢,害人家那麼害怕。」
她似乎又變成那個愛笑愛撒嬌的阿諾,可都敏俊卻不這麼認為,這幾天她的表現他看在眼里,她受到的刺激做不的假,事後的反應也是正常人才有的,現在她這叫做逃避事實,典型的心理創傷患者表現。
都敏俊的身體越來越僵硬,可他卻無法開口說出自己的猜測,可不說難道要放任她的心理疾病?他的黑眸游移不定,「啊,光天化日之下你是在太不像樣了。」
阿諾撅了撅嘴,嘴上說不像樣,他不也沒推開她?真是的,歐巴這麼大年紀了居然還會害羞!每次在外面親密一點,他都會這麼嘀咕一句。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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