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著陽光,但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屹立門前,頭上綠色碧玉閃過光澤,星目里寫著什麼全然不知,一身白色長褂,上頭金龍盤雲栩栩如生,黑色的長靴移動,趙煦抬步走了進來。渾然天成的威懾力使得周圍的人驀地一顫,宮人們紛紛低頭不敢造次。
劉箐清也聰明的退再到一旁隨眾人行禮。
「皇上萬福。」
孟媚歆沒有問安,甚至是冷漠的跪在原地不曾轉過頭,倔強的挺直腰板,小小的身子透著不服輸的力量。
趙煦掃了一眼孟媚歆,轉而問太皇太後,眼中有著不明的嘲諷︰「皇祖母,這是怎麼回事?」像是故意問的,聲音微微上揚。
孟媚歆目光如水的認真的看著地面。
朱太妃趕緊揭短︰「可憐了我的皇兒,你都還被蒙在鼓里呢!這丫頭不配做皇後!今兒早上收來的那什麼……壓根就沒有落紅!」朱太妃難為情的說,隨即又恨憤翻了孟媚歆一眼,只怕她是有多髒似的。
慕容南霜被人放開了,這是她真正第一次見到皇帝,自打自己來到大宋皇宮里,皇上從來沒有找過她,就連封妃大典也是蓋著簾子,當晚等到三更也沒見皇上的人影,貼身宮女墨苧告訴她皇上在顯謨閣歇息了,她氣得自個兒扯掉蓋頭亂發了一通的脾氣。
雖是第一次見,但慕容南霜還是絲毫不陌生的就罵出了口︰「你這負心肝的男人,難道你就偏生相信她們說的話也不相信自己的結發妻子不成?真叫人看不起!」
孟媚歆這時候不能出言勸阻,免得被朱太妃說成她們沆瀣一氣,如此絕對會連累到慕容南霜,于是一咬牙只得忍了。
劉箐清想趙煦拘禮︰「皇上,皇後娘娘興許也是一時糊涂,或者是年少輕狂做了不該做的事,不如從輕發落的好。」
孟媚歆嘴角勾起一個冷笑,好一個從輕發落,這不就是肯定了她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
一直沒有再說話的趙煦看著太皇太後板著臉不說話,于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孟媚歆,說是︰「皇後自小就和皇祖母親近,想來教導有方的,偏偏出了這個岔子,不如皇祖母,您看看該如何處置?」
孟媚歆眼淚就忍不住滴落下來,這個男人自始至終都是將自己當作幫扶太皇太後的利劍麼?對自己竟沒有半點情誼!虧得自己的心,被他偷走。
淚光閃爍,卻堅定的抬頭對太皇太後說︰「太皇太後,歆兒自知理虧無從辯解,甘願一死,以證清明。」
趙煦本是打算用此事去掉太皇太後的這可棋子,可是听見孟媚歆說「甘願一死」的時候不由得一震,心就像是被什麼重重一擊,無形的手便將心髒捏的無法跳動,他不該心軟!
太皇太後嘆息,閉眼,再而睜開之時已是一片狠絕︰「好,既然如此,那這樣吧,皇帝來選,要麼讓她去相國寺,從此削發為尼罰抄佛經半生,要麼,賜白綾。」
這兩個都是生死極端一線,尋常人看來,孟媚歆這輩子是完了,要麼死,要麼生不如死,那倒不如死了算了。
趙煦咬牙,沒想到太皇太後這麼狠,竟然連自己從小培養的棋子都舍得說丟就丟,那自己就非不讓她如願!
思量片刻,趙煦凝眉,一臉嚴肅正經地說︰「畢竟人命一條其實說死就死的,再者說她可是您從小看著長大的,孟將軍若是知道了也會傷心,朕看先收回鳳印放在我這,讓她搬去池中殿,過段時間再說吧。」
模稜兩可的懲罰,不冷不熱的發落,孟媚歆嘲諷的暗笑,她這顆「棋子」都沒有利用價值了,還將她留在這里任由他欺辱麼?
朱太妃果然不願意了,擰著眉頭說︰「皇兒,這麼發落只怕以後後宮都要亂了,你不該心慈手軟,此等大事含糊不得!」
趙煦的生母雖是朱太妃,但是從小就不與他親近多少,這個母親從來都是關心父皇是否寵愛她,要麼就是太子要立誰的兒子,再者就是能不能當上太後,從來沒有關心過自己的兒子。
如今看到朱太妃這般跋扈,冷漠的回話︰「母妃,您也不要太操勞,多多修養身子才是。」
話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
孟媚歆還跪在地上,膝蓋早就木得沒有了知覺,眼淚卻已經干了。
慕容南霜氣呼呼的瞪著趙煦,這種男人她才不稀罕呢!她只喜歡一個人,但是那是遙不可及的期望。
也許是慕容南霜眼里的鄙夷太過明顯,趙煦目光掃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看眼前只有十三四歲的丫頭,穿的干淨利落就是太過艷麗,不符合她的年齡,也算個性子直爽的女子,不免和顏悅色的問︰「你怕是淑妃吧?慕容霆遠的妹妹果真性子就是不同凡響。」
慕容南霜听見慕容霆遠的名字微微一頓,隨即臉漲得通紅,氣罵︰「別帶著我皇兄罵!我可不怕你,你這般逼情寡義終究會栽倒一個女人手里,我大皇兄說了,一個男人對女人做多了虧心事就會遭到這樣的報應!」
朱太妃看太皇太後和太後始終是看戲的模樣,氣得發抖,捏這個紫砂杯就往地下摔去︰「放肆!這丫頭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來人!給我……。」
「好了,都別鬧了!」趙煦打斷了朱太妃的話,朱太妃一句話沒上來噎在了嗓子眼,趕出來就成了一個嗝,發出「呃——」的一聲。
宮人們自然是憋死也不能笑出來的,劉箐清微微低著頭,想借著拿點心裝作沒有听見,孟媚歆怪異的看了朱太妃一眼,這種時候朱太妃滑稽了一場是在不合時宜。
太皇太後和太後還是繃著個臉端坐著。趙煦微微勾起嘴角︰「母妃別噎著了,喝口熱水,來人,還不給太妃倒茶,杵在那做什麼?」
話一出立馬有人動作,朱太妃身邊的丫頭雲珠手腳利落的端上熱茶遞到朱太妃手里。
朱太妃臉上有些掛不住,心想這幾年受那太皇太後的氣已經夠可以的了,不想遇到這個孟媚歆,自己發火生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不到一年都氣出幾條皺紋。
趙煦微微一笑︰「來人,將皇後服下去,收拾了東西明日一早就搬過去吧。」
劉泉哭笑不得的領命下去了,走時還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孟媚歆。唉!這姑娘,當真是命苦,尤其是踫上皇上。
孟媚歆被兩個丫頭扶著,雙腿止不住的打顫,但是依舊挺直了身子,推開了扶著自己的手︰「我自己走。」
越過趙煦的時候,表情冷漠如寒冰。一股清香飄過,趙煦感覺到周身的氣息見冷,袖中的拳頭緊握,他不能為了一個女人心軟,那會壞了自己多年的計劃。
孟媚歆回到仁明殿,雲歡早早等在那里抽抽搭搭,她就知道小姐突然被叫走沒有好事,于是趕忙迎上去行禮︰「娘娘回來了。」
孟媚歆回過身對著亦步亦趨的兩個宮女︰「你們回去吧。」
兩個丫頭相望一眼應了一聲走了,見她們走遠拐到另一條宮道上,孟媚歆才一個趔趄靠在了雲歡身上︰「雲歡,扶我進去。」
雲歡含著淚應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將孟媚歆扶進屋子,趕忙讓人在軟榻上放了軟背讓孟媚歆月兌了鞋靠著,裙子撩開就見膝蓋上已經青紫紅腫,少說跪了也有兩個時辰了。
雲歡吸了吸鼻子,輕輕給孟媚歆涂上膏藥,清涼的藥膏抹在皮膚上面讓孟媚歆微微舒服一點,仰著頭靠著軟背呼出一口氣,頭上的汗珠慢慢退去。
此時卻有人進來了,是孟媚歆宮里的主事太監路福,都叫他小福子。
「娘娘,玉檀姑姑來了。」
孟媚歆有氣無力的說︰「讓她進來吧。」
門簾子被掀開,玉檀快步走進來,就見孟媚歆的丫頭正在給她涂藥,今天的事情她已經听說了,早早就守在宮門外听動靜,可是一直不見有什麼聲響,心中擔心便冒險去顯謨閣,半道上遇見了皇上,才將事情原委說了,求皇上一同去瞧瞧,救人于水火之之中。
孟媚歆靜靜的听玉檀說完苦笑著拉下裙角︰「不像我的一條命還是你拉著他救得。」
玉檀嘆了一口氣︰「娘娘千萬別這麼說,到底皇上還是去了。」
雲歡又開始抽抽搭搭的抹著眼淚︰「姑姑不知,娘娘就要搬去池中殿了,明日一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