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鈴兒用疑問的目光看向張陽,顯然她對面前這個男人並沒有印象。
「是合清堂的上官澈。」張陽湊近了喬鈴兒,在她的耳邊輕聲說,眼前這位正是張陽曾在白氏藥鋪門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合清堂少掌櫃上官澈。
從耳朵上傳來的熱氣,讓喬鈴兒覺得有點癢,也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有旁人在眼前,她也不好做出其他反應,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上官少掌櫃客氣了,這麼巧,又在這里踫面了,你也是來買過年新衣的?」張陽也微笑著拱手向上官澈打招呼,雖然對眼前這個上官澈的人品並不感冒,但是同樣是中華文化燻陶出來的張陽,對于這表面功夫同樣也可以做的無懈可擊。
上次的事件已經過去好多天,上官澈就算再後知後覺,也已經從各種渠道得知自己原本十拿九穩的計劃為什麼會失敗,為什麼錦衣衛會突然介入,其中的關鍵,正是眼前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神醫」張陽。
「在下這次是陪馬小姐一同前來的。」
「鈴兒,是你啊?許久沒來我家的鋪子了吧?」上官澈的話音剛落,一個從容優雅的女聲便從一旁傳來。
張陽凝目望去,只見一位穿著紫色長裙的二十多歲美女款款行來。
女子的眼楮細長,下巴尖尖,鼻子翹挺,那樣貌,靚麗、妖媚中帶著一股干練的味道,彷如見到了現代職場中的「白骨精」,白領、骨干、精英。
這位女子頭上梳著一個時下還沒怎麼流行起來的「桃心髻」,頭發梳成扁圓型,以金銀絲綰結,髻頂綴了一顆粉色的珍珠,妝容中透著一股華貴雍容。
女子在長裙外面還穿著一個長長的直至膝下的坎肩,粉色織花面料上再施金紋刺繡,領處有瓖上的領抹,對襟處綴還綴了一塊青白色的玉佩,熠熠生輝。
這樣的坎肩穿在身上,會讓人覺得身材格外苗條、挺拔。
按例,一般明朝女子的服飾是不許用金繡的,袍衫只能用紫色、綠色、桃紅,不許用大紅、鴉青與正黃色,以免混同于皇家服色。
如果照此推算,這位行過來的,衣服上用了金繡的女子的身份並不一般。
不過這也並不一定,明朝開國至此,這樣的規矩往往也不會執行的如此嚴格講究。
就拿《金瓶梅》里的一段描述來說︰西門慶曾叫裁縫為正室吳月娘裁作了「兩套大紅通袖遍地錦袍兒」,可見,大紅色的料子在那時也早已出現在一般女子的服飾選擇之中了。
再說,就連張陽身邊的喬鈴兒,今天她身上的這身小棉襖不也正是大紅色的綢布料子,若是放在大明朝剛開國那會兒,就這一身兒穿著,已經算逾越了。
看著款款而來的大美女,張陽強忍著想吹個口哨,調戲一下美女的。
「我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淑姐姐嗎?怎麼,今天你親自來鋪子里盤賬啊?」不同于以往的或活潑、或直爽、或嬌憨的語調,喬鈴兒的說話也拿上了腔調,有了那麼一絲千戶大人家小姐的感覺,讓張陽有點意外。
「這不馬上就過年了,總要來給櫃上的發些利是,也讓大家感受一下主家的恩惠。」來者正是上官澈口中的「馬小姐」,宜興大長公主和駙馬馬誠的孫女,馬淑。
如今隨著宜興大長公主的年歲漸大,她唯一的兒子卻又吃喝嫖賭、不務正業,這大長公主府上的各個鋪子、田產也逐漸交給了這位馬淑小姐負責打理了。
自然,這鳳翎樓連同由上官家經營的合清堂都包括在內。
這也是為什麼張陽和喬鈴兒能在這鳳翎樓中遇到馬淑與上官澈在一起的原因。
「田方!喬小姐來了,你還不趕緊親自去伺候,如果喬小姐對咱們這兒不滿意,我可要拿你試問!」馬淑對著後面跟著的鳳翎樓掌櫃貌似嚴厲地說著,「好了,我就不妨礙鈴兒你,還有那位叼蜜時光了,呵呵,提前給你和你哥拜個早年啊。♀」
「張兄,這里說話不方便,不如找個時間,小弟在翠景樓做東,咱們也好親近親近?還不知道張兄你願不願意賞臉?」趁著馬淑與喬鈴兒對話,上官澈靠近張陽輕聲說,似乎想要試著拉攏張陽。
「╮(╯_╰)╭啊?上官少掌櫃實在客氣了,在下跟上官少掌櫃也不是很熟,還是不要冒昧打擾了吧?」張陽可不想跟上官澈這種口蜜月復劍的小人打交道,不然什麼時候被他賣了都不知道。
「哈哈,會熟的,會熟的,不知道張先生您在白家的月俸銀子是多少,只要張先生您願意來咱們合清堂,我合清堂願出3倍的價碼。」這上官澈見套交情沒效果,馬上祭出了銀彈攻勢。
「╮(╯▽╰)╭哦,我算算啊,白掌櫃跟我說每個月月俸3000兩,如果業績好的話,還有提成2000兩,年底還有5000兩銀子的分紅,還說要給我3成干股,另外還安排住宿……我算算,這要是三倍的價碼,要給多少啊……」張陽假作認真地掰著手指頭,一本正經著對上官澈說。
「哈……哈,張先生你很風趣啊。」上官澈的笑容已經臨近崩潰的邊緣,我們之前就已經算過,5000兩白銀大約相當于如今的250萬人民幣,3倍的價碼就是750萬人民幣,這絕對比很多壟斷國企的老總薪水都高多了,如果按照這個價碼的三倍請張陽,那估計請不了倆月,合清堂就要關門大吉了。
上官澈當然不相信白記藥鋪能拿出這麼多銀子請張陽,自然知道這小子是在耍自己,雖然上官澈笑容仍然在臉上,可那眼神卻怎麼看怎麼透著一股惡毒的意味,實在是破壞了上官澈那一張英俊帥氣的臉的整體感覺。
「╮(╯△╰)╭過獎過獎,上官少掌櫃更風趣,如果請不起人,就不要信口開河嘛,讓人家白高興一場。」張陽攤了攤手,完全不給面子。
「(#‵′)!你!」上官澈的臉都漲紅了。
「上官澈,走啦,說什麼呢?」一旁的馬淑跟喬鈴兒客套完,準備離開,叫了一聲上官澈。
「是,小姐。還希望張兄能夠再認真考慮考慮我滇議,告辭。」上官澈再向張陽拱了拱手,輕聲說,此時他臉上終于沒有了任何笑容。
「我一直很認真啊,上官兄什麼時候攢夠了錢,什麼時候就認真來找我啊。」張陽也拱了拱手,笑容依舊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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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他很熟?」
「你跟她很熟?」
目送馬淑與上官澈離開後,張陽和喬鈴兒突然轉頭問了對方同樣一句話。
「哈哈,我跟那馬淑熟倒是挺熟,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不過關系卻不像看起來那麼好,說來話長吧。」喬鈴兒笑著跟張陽說。
人的社會,往往就是由各種不同的圈子所構成,人們總是會根據身份的不同、階層的不同、興趣的不同等等原因分成各種圈子,只有在圈子內的人才會得到認同,而圈子外的人則會被排擠,被敵視。
圈子有大有小,往大里說,一個國家、一個政黨都算是圈子,而往小里說,一個班級,一個小組中都會有不同的小圈子。
就比如說,在官場上,官員們會按照政見的不同,劃分各種圈子,形成保守派或者激進派,然而更多的則會以出身的不同,形成各種鄉黨,甚至以進士錄取時間的不同,形成各種同年,然後進行各種攻訐或同盟。
而這樣的政治圈子之間的斗爭,其實根本無關什麼政治理想,更無關乎什麼國家大計,只不過是為了各自的利益,而進行的赤果果的斗爭罷了。
之所以說到圈子,其實只是想說,喬鈴兒和馬淑就同處與一個圈子,那便是天津衛這塊不大不小的地方,名媛貴女們相聚的圈子。
只不過,在這個看似只是幾個無聊的、有錢有閑的女孩們發起的,偶爾一起喝喝茶、賞賞花、開開詩會的小圈子,卻在天津衛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
因為往往男人之間的合縱連橫,卻總是先通過妻女之間的聯系來進行的,這樣的聯系隱蔽、低調,又切實有效。
也因為如此,在這個貴女之間的小圈子里,又分成了3個不同的小小圈子——以宜興大長公主的孫女馬淑和張太後佷女等為首的親貴圈子,以天津戶部分司戶部侍郎汪必東的女兒汪浣為首的文官圈子,然後就是剩下的,以錦衣衛副千戶喬龍的妹妹,喬鈴兒為首的武官圈子。
這三個小小圈子雖說並不互相敵對,卻也並不是那麼親近,而她們之間的關系也往往會因為父兄們的關系的改變而微妙地發生改變。
「我跟上官澈之間的關系,倒是說來話短,前一陣子去青縣剿匪,幕後的黑手便是那上官澈,正是他糾結那張茂將白家掌櫃給綁去的。結果因為我們橫插一杠,讓他計劃落敗。所以我跟上官澈之間基本算是仇人吧?」張陽收起了笑容,正經地跟喬鈴兒說。
「哦?!就是他啊?你不說我還真對不上號,早知道是他,剛才就不應該這麼輕張的放他走,起碼應該讓他吃點苦頭嘛!」喬鈴兒听完後,立即憤憤不平地摩拳擦掌。
看著有點「遺憾」的喬鈴兒,張陽心中一陣瀑布汗,「怎麼說這也是在人家的地盤,而且那大長公主府的馬淑也在,鈴兒你也能動手嗎?」
「那怕什麼?難道那馬淑還能因為一個奴才,跟我翻臉不成?再說就算翻臉,我還怕了那馬淑不成?哼哼哼。」喬鈴兒不以為然地說。
听到喬鈴兒如此說,張陽卻陷入了一陣沉默。
雖然平時跟喬鈴兒在一起,並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可是听完喬鈴兒的這番話後,才深深靛會到,在大明朝,不同階層之間,人們對事情的思考方式是完全不同的,人與人之間也是切實存在著種種差異的——人,生而平等,在這片土地上,其實從沒有出現過。
不過這件事情顯然不是張陽現階段能夠考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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