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媽,你今天還來找張神醫看病?!沒听說張神醫吃了官司了嗎?一會兒就要過堂受審了!」白記藥鋪門口,一個剛從藥鋪出來的婦人,跟另一個過來買藥的街坊張大媽踫到了一起。♀
「什麼?!張神醫也能吃了官司?!這是哪個天殺的不長眼,竟然告了張神醫?!不行,我要去衙門給張神醫喊冤!!對了,張神醫被抓到哪個衙門去了?」這位街坊的小兒子前一陣子傷寒發熱,看了幾個郎中,都說可能不好了,後來經人介紹才來了白記藥鋪,一劑小劑量的青霉素下去,沒幾天,這位街坊的小兒子便活蹦亂跳了。
如今,這位街坊不管拿什麼藥,有事沒事都要來這白記藥鋪轉一趟,有時候甚至根本不是來買藥,就是為了給張陽送點土特產,因為跟張陽同樣姓張,這位張大媽又听說張陽初到大明,舉目無親,簡直就要把張陽當做本家的小輩兒一樣對待了,這會兒一听說張陽吃了官司,哪能不著急?
「還不是前幾天那個,那個什麼自稱白家表少爺的人,痴心妄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要娶白姑娘,發現白家根本不拾他這茬兒,竟然失心瘋一樣,告到衙門去了。縣老爺他也糊涂,這樣的明擺著的事兒,便將那浪蕩子打發了便了了,還要過堂,真是!嘛,藥鋪的人現在也都去了,就在靜海縣衙門,我這也準備去看看呢,要是縣老爺判得不公,我們可不答應。」那婦人的嘴很快,仿佛一頂機關槍,還沒等人听清她說了什麼,話都已經說完了。
「一起去,一起去。」听完婦人的說辭,張大媽馬上拉著那婦人一起往靜海縣的衙門口趕去。
……
白記藥鋪到靜海縣的縣衙並不遠,基本都算不上出城,就沿著運河往南走,一會兒的功夫便到了。
在如今大明朝,靜海縣東西長220里,南北寬120里,東至渤海170里,西至順天府文安縣界50里,西南至青縣界60里,北至順天府武清縣60里。
後世天津市中心的大、小直沽,津南區的咸水沽及東麗區軍糧城,在這時均屬靜海縣。♀
天津有句老話「先有大直沽,後有天津衛。」
也就是說,天津衛的前身,其實就是靜海縣,再加上南運河從靜海縣穿過,大小漕船連綿不絕,也讓靜海縣的沿河兩岸繁華不已,雖說是一個縣,卻基本更像是天津城一部分。
到了破舊的靜海縣縣衙門口,縣衙門口的大街上已經擠滿了人,原本從白記藥鋪往這邊走的時候,還只有幾個街坊一起,可一邊走,一邊一傳十十傳百,不一會兒,似乎整個南城的人都知道了張陽要在靜海縣過堂的事兒,有些人是為了給張陽打抱不平,給他助威;有些人則純粹覺得此事新鮮,要去看個熱鬧。
大明自太祖朱元璋開國以來,一直是允許百姓們到衙門旁觀官員審案的,一是為了防止官員徇私枉法亂判案,其二也算是一種普法教育,效果倒是不錯。
再加上,朱元璋時期頒布的《大誥》中,明確命令百姓們「互相知丁」。要求市井村鎮中的老百姓對自己的鄰居,一定要做到「互知業務」,也就是知道他們平日里從事何種職業;還要做到知道鄰居家里幾口人,幾個人從事農業,幾個人讀書,幾個人從事手工業或者商業;對于讀書的鄰居,一定要知道他的老師是誰,在哪里上學;給別人做老師的,也必須知道他所教的學生都是誰。
這樣做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把大明的社會徹底變成「熟人社會」,這樣大家知根知底,就可以有效地減少作奸犯科的情況。
雖然,自朱元璋之後,《大誥》基本就跟某國如今的憲法一般形同虛設,然而在朱元璋那會兒,《大誥》就跟紅寶書一般,基本上是人手一本,各級各部門還要經常性地組織學習、宣講《大誥》的精神,並且還是學子們除了四書五經之外的必修課。
所以,即便是到了如今,《大誥》在大明社會中的影響也是無處不在,就拿這會兒來說,恰恰是因為鄰里街坊們全都是熟人,所以原本只是幾個人去看張陽過堂,而這會兒,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天津衛的市民要上街游行呢!
只是因為有著官不修衙的傳統,靜海縣的縣衙畢竟簡陋狹小,根本容不下這麼多人,衙門的皂隸們只能大聲安撫民眾,有限地放入了一些年老德昭的人進了衙門,而剩下的則大多都等在衙門外面……
甚至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一些心思靈活的小商販,已經推著貨車開始在人群中叫賣了,幾個小孩兒湊在一起,也開始跑跳打鬧,一時之間,靜海縣的縣衙外面仿佛開了廟會一般,好不熱鬧。
……
靜海縣的縣衙前有照壁一道,照壁後為牌坊,牌坊上有匾額題「忠廉坊」。
牌坊以里為大門,大門兩邊的牆呈「八」字形,所謂「八字衙門朝南開」。
八字牆上可張貼告示、榜文,公布科舉考試錄取結果等。
牌坊以里,設有醫學、陰陽學,右側設有總鋪(急遞鋪),以便于縣衙公文的快速遞送。
牌坊正北為鼓樓,為兩層,是縣衙中最高的建築,便于報時和瞭望。
鼓樓外牆左右,分別建有申明亭、旌善亭。就是張貼有各項政策實施公告,案子判決結果和對于貞潔烈婦、好人好事的表彰等內容的地方。
靜海縣的縣衙不大,進入鼓樓,便算是正式進了縣衙,過樓之後,過了儀門即是縣衙的核心建築——大堂。
而這會兒,張陽、楊慎、唐伯虎,連同靜海縣的縣令大人和他的師爺正一起坐在大堂之後的二堂,堂上一匾,上書「省觀堂」。
這個二堂是個面積很小的房子,不過是大堂和三堂之間的一個穿堂,不過好在私密性不錯,適合臨時待客,商議一些機密事情。
「張大人,下官听說那原告許宜找了王世杰來幫訟,這王世杰是個落地的秀才,本身並沒有什麼可取之處,可是卻憑著對《大明律》的熟知,再加上他牙尖嘴利,是天津衛有名的訟棍,慣是會胡攪蠻纏,即便沒有道理也讓他給賴出三分。一會兒過堂,張大人可要小心,莫要著了他的道兒。」靜海縣的縣令老爺依然坐在張陽的下首。
「多謝縣令大人相告,張某省得,不過這次張某請來為我幫訟的人,可是江南第一才子,難道還會怕了那個什麼王世杰不成?」張陽轉過頭笑著對唐伯虎說,「倒是讓唐兄大才小用了啊。」
「哈哈,唐某我雖然也算讀過幾遍《大明律》,可是這上堂為人幫訟的事情,以前還真是沒有做過,這一次第一次上堂,倒是怕給張小兄弟你弄出什麼紕漏來。」張陽不怎麼懂《大明律》,原本他是準備找楊慎幫忙的,可是生**湊熱鬧的唐伯虎倒是自告奮勇了,看唐伯虎如此熱衷,張陽自然也不好打擊他積極性……
「唐解元的大才海內皆知,下官自然也是久仰已久,只是各位都是謙謙君子,那王世杰確實鄙陋小人……」靜海縣縣令跟那王世杰確實打過一些交道,深知此人刁鑽,還是有些擔心。
「不妨事,不妨事,這種簡單明了的小案子,憑那王世杰還能翻過天去不成?!縣令老爺,我看時辰也差不多了,趕緊升堂審案吧,之後,唐某還與我這兩個小兄弟相約吃酒呢,可不要耽誤了。」唐伯虎擺了擺手,一臉的不在意。
……
「啪!」
「原告許宜何在?!」
公堂之上,驚堂木聲響起,靜海縣縣令坐在大案後面,沉聲喊道,而三班衙役則拿著水火棍肅立在大堂兩側。
「回稟,老父母,在下便是原告許宜!」許宜因為有生員身份,站在堂下並沒有下跪,這會兒的許宜可不是之前那副潦倒的樣子,已經換了一身兒嶄新的長衫,之前面上的菜色也少了許多,倒是讓人看著順眼不少。
而站在許宜身旁,一個圓臉兒,身材不高,唇上有兩撇山羊胡的死胖子,就是那個訟棍王世杰。
「許宜,你遞上來的狀紙,本官昨日已經看過,你告白家一女二聘,告張陽強奪人妻,只是你的一面之詞,可有何證據呈上?」靜海縣縣令坐在堂上大聲詢問。
「回稟老父母,原本生員來天津衛時,曾隨身攜帶一封書信,是我那姨母,也就是白芷的母親親筆所寫,上面記有兩家所立之婚約……」許宜低著頭向靜海縣縣令說道。
「如此,速將書信呈上。」靜海縣縣令點了點頭說道。
「……只是這封書信,被那張陽狡計騙去,扔入河中……」許宜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
「那就是沒有婚書了?那原告你可有媒人作保,證明兩家婚約?」靜海縣縣令繼續問道。
「這……這個……因為兩家訂婚之時,我與白芷表妹年紀尚幼,是以並無媒人作保……」許宜繼續回答。
「放肆!既無婚書,又無保人,你的父母又已不在人世,單憑你一面之詞,如何證明兩家曾有婚姻之約?!左右,將那許宜給本官架出……」靜海縣縣令一陣惱火,這堂下的許宜什麼證據都沒有就來告狀,難道是專程來給自己添亂的?要知道張陽他們這會兒可還在候著等待過堂呢。
「大人!!听生員說完,雖然生員既無聘書,也無保人,卻曾給了白家聘財!那物貴重,想必還留在白家,大人若不信可找來白家人對峙!」許宜大聲說道。
「《大明律》明令,凡男女定婚之初,務要兩家明知,各從所願,寫立婚書,凡招婿須憑媒妁,明立婚書,如今你既無婚書也無媒妁,還有什麼可說的,不要在此胡攪蠻纏了!左右,還不……」靜海縣縣令一臉不耐煩地說道。
「且慢!父母老大人,雖然《大明律》中要求男女雙方訂婚要有婚書媒妁,可父母老大人,您莫不是忘了,在《大明律》里還有一條︰若許嫁女已報婚書,及有私約,而輒悔者,笞五十,其女歸本夫,雖無婚書,但曾受聘財亦是。既然,許宜他能證明白家受了許家的聘財,父母老大人為何不傳那白家父女上堂對質?!」旁邊王世杰終于發話,聲音語調不緊不慢,卻讓人覺得很不受用。
兩次被打斷的靜海縣縣令很不爽,但是偏偏這王世杰卻找到理上。
「如此,便傳白家父女到堂!!」靜海縣縣令揉了揉眉頭,大聲發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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