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爺,要不,您還是請借一步說話?」剛才蔡用之所以當著內行廠被俘虜的人說出那一番話,因為蔡用認為張陽根本不會選擇下策,把人都放了,而如果選擇中策,把人交給張慶的話,以蔡用對張慶為人的了解,他相信這一些被俘虜的內行廠番子,絕沒有活著回京城的可能性,因此蔡用確實不怕自己所說的話被他們听去。♀
而且,蔡用當著這些俘虜的面說話,就是要給張陽一個潛意識里的印象,就是他蔡用對自己是張陽的人這一點毫不避忌,讓張陽覺得自己是死心塌地,這樣到以後,你張陽可別翻臉不認人。
然而接下來的話,蔡用卻不方便當著眾人跟張陽細說了。
「嗯,去那邊的書房吧。」張陽點了點頭,書房是唯一一間沒有釋放大量乙醚的房間了。
進入書房之後,蔡用看了看左右無人,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我這上策是,我們不僅要把院子中的這些人全都斬草除根,還要趁著那常夜不備,偷襲他的座船,直接把他拿下!」
「哦?!那常夜可是劉瑾的左膀右臂,我們把他給做了,那劉瑾還不跟我們拼了老命啊?!」張陽有些驚訝于蔡用的膽子。
「怕就怕他不跟咱們拼命!」蔡用拍了一下大腿說道。
「怎麼說?」張陽嘬了嘬牙花子,繼續問道。
「如今時局,那劉瑾老賊如日中天,可說是風頭勢力一時無兩,說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絕沒有任何夸張,所有人都畏懼于他的權勢,然而我卻不以為然。張爺,您想想看,歷史上那些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權臣有多少?他們又有哪一個得了好下場?遠的不說,就說本朝,那汪直如何,開了本朝太監執掌禁軍之先河,那王振如何,土木堡之變,正是他一手讓英宗被俘,這些人當年的權勢哪個在如今的劉瑾之下?到最後還不是身首異處,不得好死?!
「所以我說,天下最不安穩的位置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方,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個位置待得久了,不僅會讓他下面的萬人視其如仇敵,更讓他上面的那一人忌憚警惕!
「再說回這劉瑾老賊,他的上位,其實有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陛下剛剛登基,需要從外臣手里收攏權力,然而收攏權力之舉必然會引起外臣的不滿,這種不滿,不能讓外臣直接外泄的陛上,那麼怎麼辦?自然就要把劉瑾這個大擋箭牌給拿出來了!
「原本照理說,劉瑾這個擋箭牌其實當得很稱職,陛下也定會念他的情,一時半會兒,似乎他的地位穩如磐石。然而這個劉瑾錯就錯在,他本身作為一個太監,所有的權力都是來源于陛下,他應該緊緊地跟在陛下的身邊,想陛下所想,急陛下所急。可他竟然迷戀手里的權力,行使起了宰相之事,非但與陛下開始疏遠,又分薄了陛下手中的權力,即便皇帝陛下再念他的舊情,這舊情想必也早晚有用完的一天吧?
「另外,原本京中八虎抱成一團,掌東西廠、十二團營、錦衣衛,如今再加上劉瑾的內廠,可以說控制了京城最核心的軍事力量,說句大不敬的話,即便是陛下大概也要對這八虎忌憚幾分。然而,劉瑾一朝得志,卻不把另外幾人放在眼里,與張永、丘聚等離心離德,把他們這些起決定作用的力量白白地給推到了外臣那一邊,而且我看即便那錦衣衛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前任錦衣衛指揮使牟斌的影響力絕沒有消除,還有很多人正對那劉瑾咬牙切齒!
「所以,這劉瑾老賊雖然看似不可一世,然而明眼人卻一眼就可看出,他的地位實在是已經岌岌可危,他內里逐漸失去了陛下的寵信,與張永、丘聚、谷大用等人反目,因為內廠之事,他與朝中的大臣結怨,又因為派出人馬到各地清查府庫,處理貪官,又把外朝的封疆大吏們個個得罪。如今這劉瑾早已經是眾叛親離,稍有不慎,便將萬劫不復!別人說他是鮮花著錦,我卻說他是在烈火烹油!
「張爺,你說,就這樣一個外強中干的劉瑾,我們又怕他何來?!」
蔡用說了這麼多,口干舌燥,也不客氣,將桌上的茶壺舉起來便對著嘴好一頓喝。
張陽听這蔡用的一番分析,心中竟是一凜,真是要對這個其貌不揚的死胖子刮目相看了,看來他除了會見風使舵、溜須拍馬,這觀察時局的本事卻也不可小覷。
「到時候,我們突然亮起旗幟、擺明車馬跟這劉瑾對上,不說張永、丘聚他們要暗中支持,就是朝中的那些大臣、清流,又有哪個不以張爺您馬首是瞻?!到時候您登高一呼,打起反劉賊的大旗,內外朝的這麼許多人哪個不會雲集而影從?您現在是錦衣衛的千戶,扳倒了劉瑾老賊之後,當一任錦衣衛指揮使,那不是易如反掌,手到擒來?到時候,您以清除劉賊的大功人望,再加上簡在帝心,恐怕錦衣衛指揮使也不是您的目標所在啊!」
那蔡用頓了頓,看了看張陽的表情,繼續說道︰「當下,即便是很多人知道了劉瑾如今的地位岌岌可危,可是卻仍然沒有人敢輕易捋他虎須,畢竟虎死余威在,劉瑾這老賊即便自己不行了,拖個百八十人跟他一起死,那也是輕松的很,沒有人敢輕易的輕舉妄動。然而對這一點來說,恰恰張爺您卻不必怕。
「你看,我們把這些人殺掉,無論如何也只是件小案子,那劉瑾之後一定會想方設法對付我們,我們便把自己置于險地了,然而,把那常夜也干掉了,他畢竟是內行廠的大檔頭,這可就是震驚朝野的大案了,到時候,這件案子可由不得他劉瑾私下里處理了,必然是要由陛下聖裁!那時候,我們不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了?到時候,想必陛下不會因為一個常夜,就能對張爺您下手吧?到時候,我們擺明車馬跟劉瑾對著干,那劉瑾老賊卻拿我們沒辦法。而其他人看見咱們這出頭鳥都沒事,估計也都明白了劉瑾老賊外強中干的實質,到時候牆倒眾人推,我們左右逢源,豈不快哉?」蔡用非常得意地把自己這一番宏圖大計給說完,然後看著張陽的表情,翹著二郎腿等著張陽的夸贊。
「嗯?你怎麼那麼篤定皇帝一定會站在我們這一邊?你也說了,劉瑾是個擋箭牌,皇帝又怎麼會如此輕易地便放棄他?再說,劉瑾是皇帝的身邊人,我們又跟皇帝沒什麼交情……」然而張陽卻沒有接茬,反而是有些疑惑地問道。
「呃……」蔡用突然想起,眼前這位還不知道之前的小子朱壽就是大明朝的皇帝陛下,這張陽不僅僅是跟皇帝有交情,而且還是過命的交情,他蔡用可是親眼見到過張陽被人綁架之後,朱厚照的震怒表情,也知道大明朝僅存的海軍力量上次出動,就是因為張陽一個人。
要知道,一國艦隊那是可以輕易出動的東西嗎?不要說人馬的嚼頭靡費,船只武器保養的花費,就是碼頭上扛包的那些苦力的花費都不是一個小數目!
從這一個方面上來看,皇帝跟張陽的交情,那能是一般的交情嗎?
然而這話他蔡用可不好明說了,因為羅祥離開天津之前還一再叮囑他,堅決不能把皇帝的身份泄露給張陽知道,畢竟,皇帝如果親自告訴張陽自己的身份,那是一份情誼,而張陽如果從別處得知朱壽就是朱厚照的事情,這份情誼卻畢竟打了折扣,到時候皇帝心里不爽,他蔡用就是有一千個腦袋,估計也是不夠砍的……
可是自己現在不跟張陽明說,又怕之後張陽心中存一個疙瘩,那可對自己沒有絲毫好處!
想到這兒,蔡用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腦筋急轉,想要把這個話題給敷衍過去︰「張爺……您看,這事兒吧,我現在一時也不好說……但是您放心,我絕對有把握到時候皇帝會站在咱們這一邊……」
看見蔡用滿頭大汗的樣子,張陽擺了擺手說︰「算了,看你這樣,我也知道你必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我也不難為你了。你的上策雖好,可是畢竟太過用險,而且我也不願意當那出頭的椽子,什麼錦衣衛指揮使,別人稀罕,我卻未必稀罕。如今我這樣自由自在的,誰的臉色都不用看,豈不快哉,又何必去提心吊膽地伺候皇帝?那樣官做得再大,不是也就做到如今劉瑾這樣的位置?你剛才也說了,這世上,最難坐的位置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我又何必去蠅營狗苟給自己找那個麻煩?自古伴君如伴虎,我還想多活幾年呢,這樣吧,我們就用你的中策,老蔡,你再辛苦一趟,去幫我跟那守備太監張慶牽個頭兒,把這些人都交由他處理吧,對了,別忘了敲打敲打那汪平和,還有他老子汪必修,讓他們漲點教訓,以後別再來煩我!」
「這……」蔡用還想再勸勸張陽,不過看張陽已經下定了決心,便住了嘴,而後蔡用又略微一想,如今這張陽,最大的財富便是簡在帝心,有了這一條,他今後的道路怎麼走都是一條康莊大道,倒確實不必這麼急于求成,于是點了點頭,便告退而出。
其實,張陽剛才確實是對蔡用的上策動了心了,畢竟因為涂遙的關系,張陽確實想要把那劉瑾拉下來,然後再踩上幾腳,可他卻因為不清楚自己跟皇帝的關系,覺得風險太大,自己其實並不了解朝廷里的水有多深,到時候一個猛子扎進去,別沒把劉瑾怎麼著,自己卻因為蔡用的一個判斷失誤,給嗆死了,到時候自己上哪說理去?
畢竟在張陽看來,蔡用跟自己的關系也不是那麼鐵,萬一自己是被他利用了,就頭腦發熱地給人家當槍使了,那不是就傻帽了?!
這里其實也不能說張陽的心思遲鈍,察覺不到朱壽的異常,猜不到他就是皇帝。
這就好比一個從沒有見過習大大的人,突然自己身邊出現一個人,張口閉口喊自己大哥,那麼即便這個人再牛逼,看起來再異常,只要他腦子沒壞,他也不會猜測這個人其實就是習大大在微服私訪。
而且,張陽的頭腦中還有一個思維誤區,他總是覺得一國元首,應該是一個威嚴的中年人,即便他知道如今的皇帝剛剛登基,那他起碼也應該有傳說中的「王霸之氣」,真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如今的大明皇帝,是朱壽那樣的一個貪玩的「小屁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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