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乾承寺離開,夜色更濃,圓月如銀盤一般,灑下清輝,蘇景灕策馬從花草樹叢中而過,身上衣衫被露水打濕。
正前方視線未及處傳來悠悠揚揚的笛聲,一《千里共嬋娟》吹得纏*綿悱惻,悲悲切切。
蘇景灕麗眉輕蹙,長鞭揮下,馬受驚速度更快,不一會兒看見了前面道路上清逸絕倫的身影,寬大的衣袍因風更是膨脹起,像是要御風而去,烏黑的長飄起,更顯月兌塵似仙。
蘇景灕勒馬停下,笛聲也嘎然而至。兩人對視,耳邊只是風聲蟲鳴。
「師兄……」
蘇景灕喚了一聲,從馬上翻身灑月兌的下來,衣袍也被風吹得亂舞,抬手將亂飄的長拂下,邁步朝著雲陌而去。
雲陌望著,狹長魅惑的黑眸于灼亮幽光中閃過一片柔情,目光流連在她的身影,戀戀不舍。
「這曲子還是阿離教給我的,閑來無事時總會吹奏幾遍,可總也找不回當初和阿灕琴笛和鳴的感覺了。」雲陌看著手中的玉笛開口說道,優美的唇角勾出自嘲的弧度。
蘇景灕心里一痛,多年守護,師兄總是在自己最危機的時候出現,可自己……那日夜里是不是說的太重,傷了他的心。
「師兄若是想听,我還會彈給師兄听的。」蘇景灕看向他手中的長笛,取過來,放在唇邊,憂傷悲憫的曲調流瀉出來,調子更顯纏*綿,憂傷的如點點冰涼雨絲忽然落入炙熱心扉,激起一陣輕顫,讓人腳底生出的抑制不住的悲涼。
雲陌擒著淡淡淺笑看著並肩而立的少女,光潔的面龐被月光鍍上一層銀輝,聖潔而美麗。
若是能如此,天長地久又怎會夠呢!
一曲終了,余音裊裊。
蘇景灕低頭把玩著晶瑩的翡翠玉笛,緩緩開口問道︰「師兄是專門在這里……等我的嗎?」
問了卻又覺得多余了,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曲子,不是為了自己還會為了誰?
「和阿灕才一個月未見,就仿佛已是千年之後滄海桑田,這些日子我一直在這里守著,我知道阿灕總會要來見自己的父親,而我也太想念阿灕了!」雲陌露出一抹苦笑,語氣間是無奈,是濃濃的化不透的悲傷。
開口話語之間已不再是什麼「跟我走」、「和我在一起」之類的,可是這樣的話語讓她更是狠不下心來。『**言*情**』
若是沒有遇見姬墨傾,或許會嫁給師兄,從此隱于天山之巔,這樣過了一生。對于師兄的感情,雖不是愛情,卻也是濃厚的,扯不斷的親情!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微妙的氣息在周遭靜靜流淌,不遠處一白一黑的兩匹馬湊到一起仰著頭伸著舌頭,卷著樹上的葉子。
蘇景灕站起身來,看著被夜里霧氣繚繞的小路,再耽誤下去,姬墨傾應該要來了。然她剛要開口,忽然麗眉深蹙,一手捂住肚子,一副極其痛苦的樣子。
「你怎麼了?」雲陌心中一驚,起身走到她面前,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焦急地問道。
「沒事,可能是吃壞肚子了!」蘇景灕沉重地喘息著,肚子劇痛如焚。這種痛楚太熟悉了,今夜又是十五圓月,她本以為姬墨傾已經幫她將毒解了,沒想到還留在體內。
雲陌忙攙著她坐下,看著她深蹙的眉頭,煞白的臉色,兩鬢間細細的青筋可見,他的心好似向無底的深淵墜去。
「阿灕,到底是怎麼回事?」疼成這樣已不是簡單的肚子疼了。雲陌捏起她的手腕,黑眸瞬間凜起,問道︰「你中毒了?」
蘇景灕點了點頭,「不用擔心,這種毒不致命的只是難受一段時間……」
「你先忍忍,我去找藥!」馬前的袋子里放著師父給的解毒丸,能解百毒,幸虧今日出門時帶了,只是阿灕為何會中毒呢?
他剛要起身,蘇景灕反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喘著氣說道︰「師兄,不必了,那些藥丸是解不了毒的。」
起先她也試過好多方法,可是姬墨傾制得藥太過霸道,師父制得解毒丸也奈何不了,反而讓痛楚加劇。
「阿灕,到底是什麼毒?是誰下的毒?」雲陌鎖著眉頭問他,忽而想到了某人,黑眸瞬間眯起,殘虐凜然,逼視她又問道︰「是不是——姬墨傾?」
雲陌起身憤怒的拍出一掌,邊上的樹木轟然到倒地。
「師兄……」蘇景灕被他駭到,掙扎著要起身,月復部卻如刀絞一般,又倒在地上。
「阿灕!」雲陌忙將她扶起摟在懷里,抵住她的後背為她輸送真氣過去。
蘇景灕感覺身體中暖流流過,四肢漸漸暖起來,月復部的痛楚慢慢減輕。
「師兄可以了——」
抬頭時看見了遠處的亮光,速度很快的朝著這邊而來,蘇景灕心里一緊。片刻,車隊已來到了跟前。
鏤雕車門一把被推開,一個倨傲頎長的身影彎腰從馬車內出來。姬墨傾負手站在車前,乍紫的深眸鎖住蘇景灕,唇角揚著如沐春風般的弧度,卻是在笑。然而,這樣的笑,卻分明讓她感覺到了冰冷之意。
夜風陣陣,將他身上的玄色織錦長袍吹得獵獵飛舞。
雲陌收了掌站起身來,冷笑涔涔的看著他,兩個男人四目相對!
夜很暗,風很涼,刀光很寒,但是,比這更寒更冷更凜冽更讓人不自覺顫抖的是……殺意!
殺意這玩意是看不見模不著的,只能憑感覺。但是,在場的每一個人,就算是再遲鈍再神經大條也感覺到了。
「原來這就是王爺所說的愛,將毒下在阿灕的身上,借以控制她讓她離不開你嗎?還真是……可恥的卑鄙!」雲陌目光冷冽地凝視著姬鳳離,一字一句的說道,嘲諷不加掩飾。
姬墨傾不語,目光凝在蘇景灕的臉上,面上喜怒難辨,狹長眼尾挑起,看到雲陌放在她腰間的手時,頓時噬茫起。
在宴會上接到她騎馬離府的時候,他就一直隱忍著沒有立刻追出來,今夜來的都是各國皇族,容不得他失態,然而一夜其他人在說著什麼,他一句也沒有听進去,讓藍衣他們提早被好馬車,等宴會一結束,便直奔了出來。
他不怕別人,可雲陌讓他介意,讓他不安,在南城之時他就已經看出兩人之間的牽絆,那麼長時間堆出來的感情,是誰也無法替代的。
蘇景灕慘白著臉站起身來,看著擠出一抹笑意,「我說過辦完事會回去的,這麼晚你又何必追過來。」
「有人無時無刻不惦記著讓我如何放心!」姬墨傾看她,長眸一彎,唇角含笑,那笑容如夜般魅惑。
他慢慢走到她的身前,伸臂一勾,將蘇景灕攬在懷里,朝著雲陌笑語道︰「阿灕是愛我才會留在我身邊的,又豈是因為一個小小的毒藥?」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藍色瓶子,倒出一枚黑色藥丸給她服了下去。
「就不打擾‘師兄’了,我還帶我的王妃回去呢!」姬墨傾沖著雲陌挑釁揚眉,攬著蘇景灕往馬車去。
蘇景灕遲疑,回頭看著雲陌,見他定定的站在屬下,握著玉笛的手上青筋起,如一尊精美的雕像,落寞讓人心疼。
「師兄……」她開口,卻又不知道說什麼,認可一個人就要注定辜負另一個人。
從她幼時記事起,師兄就一直守護在身邊,陪伴她熬過最難的日子,一起學習成長,在天山上那段日子是她最無憂難忘的時光,此後,他下山游歷,她回到南城,努力成了人們認可的樣子。可是不論她遇到怎樣的危險,他總能出現保她周全。
可是,她最終還是傷了他……
雲陌看著她硬是扯出一抹笑意,卻讓人更覺的苦澀,緩緩開口道︰「我又怎麼舍得讓你為難呢?」
怎麼舍得讓她為難呢?就讓他先做離開的那個吧!
雲陌轉身離去,翻身上馬,「師兄——」蘇景灕喚了一聲,然還是阻止不了他的身影慢慢淡去在夜色里。
車廂內鋪著厚厚的絨毯,柔軟暖和,兩顆夜明珠將車廂照得亮如白晝。
蘇景灕抱膝靠在車壁上,許久不一語,腦海里始終回放著雲陌離開的場景,面容平靜,然渾身疏冷難近。
「你是不是早就現師兄一直留在帝京沒有?」蘇景灕撇了他一眼,淡淡問道。
姬墨傾唇角笑意也凝住,眸中閃過一絲鋒銳,「你還留在帝京,他又怎甘心離開!阿灕,他對你的執著又何亞于我,不然,他也不會派人潛伏在王府周圍,一知悉你出府,就尾隨你到了你去的地方裝作和你邂逅。他單獨趕到這里來見你,他找你做什麼?是不是要帶你離開這里?」
「所以就因為這個,才沒有給我解毒嗎?怕哪一天我和他見面,又被他說服和他一起離開,你就沒有了掌控我的方法,起碼有這噬月復丸在,我遲早會回來找你尋解藥!」這樣一段話,蘇景灕說的面無表情,口氣也是極淡。
「雲陌——我不得不防的!阿灕,他在你心目中如此特別的存在,你讓我如何安心!」姬墨傾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寥落,那熟悉的如雕鑿般的下頜緊繃,紫眸微眯,閃耀著鋒銳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