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夕陽西下，曉雅的娘親秦莫娘去廚房做晚飯，將曉雅留在內室看剛滿一歲的小弟弟團團。♀團團睡了一下午正是鬧騰，睜著烏溜溜的大眼楮扶著窗台晃晃悠悠地練走路。張著剛長了六顆小牙的嘴，咿咿呀呀地叫著，像是在給自己鼓勁兒。
曉雅前世沒什麼看小孩子的經驗，但看著團團就像以前女乃女乃買的年畫里白白胖胖的女圭女圭，心里面也喜歡得緊。于是月兌了鞋子爬上炕，護著團團怕他跌倒。可能團團以為曉雅在和他玩，于是叫得更起勁，兩條小短腿邁得更快，簡直像是小跑一樣。
團團玩得很盡興，她這個「陪走」的反而累得夠嗆。等到團團走累了，小小的身子掛在姐姐身上，糊了她一臉口水。曉雅很是無語，拿起炕頭放著的手帕仔細給團團擦了擦不停產口水的小嘴，又擦了擦自己被口水淹沒的小臉。
到底還是小孩子，團團在她身上扭了一陣子小腦袋就一點一點地開始打瞌睡。曉雅費力地抱起弟弟，將他放在小褥子上，給他蓋好小被子。團團是個听話的孩子，打了幾個小哈欠就睡著了，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小小的嘴巴緊緊地抿著，說不出的好看。
模了模團團白女敕的小臉，曉雅覺得自個兒心底一片柔軟。可能至親之間的確有種微妙的感情，她能感覺得到自己對團團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愛。看著小家伙酣睡的小模樣，她又忍不住親了親他的小臉蛋。♀然後輕手輕腳地出了內室去找娘親。
此刻秦莫娘正在和面，準備做面條，可是今日心思總是不由自主地就飄遠了。自己在父親的教導下也讀過幾年書，相公更不用說，能在十九歲中了進士的讀書人簡直寥寥無幾。曉雅這孩子已經過了四歲了，可是一直不曾開口說話，更別說出門和周圍的小孩子一起玩耍了。就算被人欺負了也不生氣，頂多哭兩聲就獨自走開了。別人家的小姑娘在這個年紀，正是貪玩撒嬌的時候，可這些行為從沒在自己閨女身上出現過。所以自己娘親也一直擔心，曉雅這孩子是不是有些呆愣。可是女兒是自己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又看她一日一日長成現在粉雕玉器的小模樣，任哪個當娘的都不願意承認自家孩子是個傻的。她也偷偷為此掉了許多次眼淚，相公雖然一直安慰她，可她也能看得出，他也是心疼女兒的。
所以今日曉雅的一聲「娘」讓她又看到了希望。說不準孩子只是懂事的晚一些，不也有很多小孩子三歲以後才說話嘛。想到這里，秦莫娘覺得自己心底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能稍微落一下地了。于是興高采烈地想著一定要給女兒多做些好吃的……
曉雅到了廚房的時候，看見自己娘親正在煮面條，小小的廚房里彌漫著肉湯的香味，她忍不住吸了幾下小鼻子。想著自己也該幫娘親做些什麼，于是雙手托著小下巴，認真地問道︰「娘，曉雅能幫你做什麼嗎？」
秦莫娘看著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女兒，兩只大大的眼楮不再像往日一樣無神，而是像是兩顆剛被泉水浸過的紫葡萄一樣亮晶晶的，心底生出些又酸又甜的味道。于是溫柔地說道︰「乖曉雅，去門口等著你爹爹吧，他約莫要回來了。」曉雅眼楮一亮，心底對還未見過面的爹爹有了些期待。于是將小凳子放回到原來的位置，揪了揪自己的新衣服，顛顛兒地向門口跑去。留下秦莫娘一人看著牆角的小凳子有些發呆，眼里閃著瑩瑩的光，竟是落下了欣喜的淚水。
此時太陽已然落山，西邊一片紅霞，白日里蒼翠的小山此刻也被罩上了柔柔的一層紅光。家家戶戶的房頂也升起了裊裊炊煙，夾雜著幾聲雞鳴犬吠。也有壯碩的大叔扛著鋤頭從自家門前經過，笑眯眯地模她的小腦袋。感受到大叔的好意，她朝著他咧嘴一笑，倒是嚇了大叔一跳，最後竟喜不自禁地念叨︰「看來福夫子家的小丫頭慢慢開竅了啊。好人還是有好報啊……」說完搖頭晃腦地走了。
看著大叔遠去的背影，曉雅自個兒琢磨，爹爹居然是村子里的夫子，而且看著很受尊重呢。正當她發呆的時候，卻感覺自己的小身子離了地，回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年輕男子的面孔。男子膚色偏白，眉毛濃密，鼻梁高挺，兩只眼楮圓圓的，盛滿了暖暖的笑，薄薄的唇微微抿著，嘴角自然上翹，左頰上竟然有一個淺淺的笑渦。曉雅眨了眨眼，還真是一張女圭女圭臉……
男子似乎習慣了她的發呆，額頭抵著她的小額頭，問道︰「曉雅是在等爹爹回來嘛？」
曉雅又眨了眨眼，有點難以適應將女圭女圭臉和自家爹爹等同起來，不過想著爹爹應該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女圭女圭臉也很正常。于是小嘴一咧，搖了搖小腦袋，軟軟糯糯地說︰「是呢，曉雅在等爹爹呢，曉雅乖不乖？」
曉雅的爹爹福凌墨有片刻的怔忪，然後反應過來自家女兒真是在和自己說話，樂得像個孩子似的，抱著曉雅就跑向廚房，邊跑邊喊著︰「莫娘，曉雅說話了！」
此刻秦莫娘正好端著盛著面的瓷盆，被自己夫君這麼一喊，手一松差點扔了盆兒。但看著一向沉穩的夫君一臉喜色地抱著笑嘻嘻的女兒，像個毛頭小伙子，她也忍不住樂了。沖著他挑了挑眉頭，「還是我說得準，曉雅只是說話晚些，哪里不伶俐了。」然後招呼著父女倆吃飯。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看著吃得一臉滿足的夫君和女兒，秦莫娘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生活算是完滿了。
吃完飯，秦莫娘將父女倆推出廚房，讓他倆去看團團有沒有醒。福凌墨還沉浸在閨女開口說話的喜悅中，幾乎是飄到了內室，等到回過神來，才看見四歲的女兒趴在還睡得香甜的兒子邊上，偷偷地親了一小口。看著這溫情的畫面，福凌墨覺得眼楮有點發脹，念叨了幾句男兒有淚不輕彈，最後還是偷偷用袖口抹了幾下眼楮。
雖然村子里面的人大多都很純樸，但也有那長舌之人對著自己的小閨女指指點點，說什麼腦子不靈光之類的。很少動怒的自己恨不得沖上去和他們理論，可是在憤怒過後又是深深的迷惘，難道自己水靈靈的女兒將來一直都要面對這樣的眼光嘛。向來自信堅定的他第一次感覺到人在命運面前真是無力的。
所以他和妻子一直抱著微小的希望，希望某一天女兒可以開口說話，她那雙清澈的大眼楮可以閃爍出耀眼的光芒。現在看著笑眯眯的女兒，他覺得自己心底的那一點點缺憾已經被填滿了，于是撩了門簾準備幫妻子劈點柴火提點水。
團團睡飽了，睜開霧蒙蒙的大眼楮看著自己正上方的曉雅，然後咧開只有六顆牙的小嘴笑了。曉雅被他笑得心都快化了，又忍不住湊到他白白的小臉上親了一口，惹得團團咯咯笑個不停。此時秦莫娘掀起門簾進來了，看著兒子女兒兩人笑呵呵地湊在一起，心里像吃了蜜一樣甜。團團看見娘親了，興奮地咿咿呀呀地叫著「涼涼」。曉雅反應了半天，才意識到小家伙是在叫娘呢！
秦莫娘笑著應了一聲，然後上炕抱起團團開始喂女乃。曉雅沒有見過這種場景，盯著團團不停吸吮的小嘴，好奇得很。秦莫娘被女兒看得哭笑不得，點了點她的小額頭，也由著她去了。
團團吃飽了，砸吧砸吧小嘴，又伸著兩只小手找曉雅，嘴里呀呀地喊著。秦莫娘看著覺得驚奇，又覺得欣慰，于是囑咐了曉雅幾句就出去忙著喂雞喂羊了。團團似是喜歡上了和姐姐的小游戲，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著，曉雅只得又護著他做起了「陪走」，心里卻也高興得緊。
院子里的夫妻倆听著內室里兒子女兒的歡笑聲，也相視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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