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了六七日的病,秦舒漸漸好了起來,也終于不用再整日躺在床上,只是還是被禁止出門。♀畢竟天氣太冷,再出個什麼事就不好了。
好說歹說才說服曉雅回家幾日,小姑娘又像來時一樣,抱著她的小包袱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其實曉雅並沒有直接回家,她的包袱里放著這幾日攢起來的藥渣,心事重重地去找村子里唯一的大夫。
這位大夫已經年過六旬,姓呂,與老伴兒住在村東頭的宅子里。曉雅曾听莫娘念叨過這位呂大夫的事兒。呂大夫的爹在年輕時在御藥房當過職,雖只管煎制藥餌,但對于平民百姓來說也是莫大的榮耀。
呂大夫自幼隨父親學醫,但無意于仕途,年輕時在京城開了一間小醫館,幾年前將醫館留給了徒弟,夫妻二人相攜回了老家。雖不專門看病,但村里人有個頭疼腦熱也習慣找他開幾服藥。用「醫者仁心」這幾個字來形容呂大夫是再恰當不過了,所以盡管呂大夫的兩子都在京城,平日里他家有些什麼事,村子里的人也總會很熱心地幫忙。
有幾次在路上踫到呂大夫,曉雅也很乖巧地叫他呂爺爺。老人兒孫不在身邊,對于小孩子很是喜愛,每次見了她總要模模她的頭,一臉的慈愛。
站在呂大夫門口,曉雅還是有些忐忑不安,只怕听到什麼難以接受的結果。安撫了自己許久,才舉手敲了門。開門的是呂大夫的夫人,也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滿頭銀絲,卻精神矍鑠。見是曉雅,笑眯眯地將她領進了屋。
呂大夫正在擺弄曬在篩子里的藥草,見是曉雅,笑呵呵地問道︰「雅丫頭有什麼事呀?」
曉雅捏了捏放在包袱里的藥渣包,張了幾次口才說道︰「呂爺爺,我想讓您幫我看一下這些藥是治什麼病的。」說完將幾個藥渣包打開,遞給了呂大夫。
呂大夫接過,用手指翻了幾下,放在了一邊。看了曉雅一眼才說道︰「這是你小舅舅秦舒喝的藥吧。」雖是詢問,卻也是肯定的語氣。
曉雅點了點頭,沒有接話。呂大夫嘆了口氣,「雅丫頭,怎麼沒去問你爹娘呢?」
怔忪了片刻,曉雅喃喃道︰「爹娘肯定不會告訴我實情的,可是我也不想問小舅這事,怕他傷心。♀」
呂大夫模了模她的小腦袋,沉默了許久才接著說︰「雅丫頭,你爹娘不告訴你實情也有他們的顧慮。既然你找來了,想必已經想好了。秦舒的病是心痹,他自幼體弱,幼時犯病遇了庸醫開錯了藥,差點沒了命。六七歲時,你外公帶了他去瓊州,才知竟是這麼一個病。這幾年也還好,只是每到冬日,總要犯一兩回。這藥是參附湯和右歸飲,是益氣溫陽,活血通絡用的。在飲食上需要注意的事,我之前已經囑咐過你外婆了。只是秦舒這孩子最近幾年似乎都不怎麼出門了,其實這樣也不好。我看著他很疼你,日後待天氣暖了,定要領著他出門走一走。」
听到「心痹」兩子,曉雅就覺得像被澆了一頭的涼水。盡管安撫了自己很久,她還是覺得難以接受。在上一世心髒病都難以根治,在這里怎麼能治好呢……
呂大夫愛戀地撫著她的頭頂,安慰道︰「人常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人生在世,許多事都是上天注定好的。你還小,不會懂。只要記著,盡你所能,做力所能及之事就行了。」
曉雅收好藥包,和呂大夫夫婦道了謝,抱著小包袱離開了。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溪邊。小溪表面結了冰,但還能听見冰層下汩汩的水流聲。坐在常坐的大石頭上,曉雅有些迷惘地看著不遠處的桃源山。
雖然雪只下了兩日,山上的積雪還是沒有消融,這麼看著,還是白茫茫一片。記得以前騎車上學,每每遇到下雪天,她總會想到柳宗元的那首有名的《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簑笠翁,獨釣寒江雪。天地茫茫,萬籟俱寂,似乎只余她一人。她其實不算多愁善感的人,從小到大的經歷早就讓她看清了,想要過得好,只能帶上堅強的面具。無欲無求無失望,來去隨緣少徒勞。因為值得惦念的很少,似乎很多時候真的能做到心如止水。
可是自她再睜開眼,漸漸多了牽絆,于是之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已經慢慢淡去了。因為有了執念,所以開始恐懼以後。甚至想著,如果時間停在此刻就好了,自己不用長大,親人不會老去,不會有生老病死發生,那該有多好。
埋首于雙膝之間,她安靜地閉上眼,告訴自己,眼淚只是宣泄,所以還是留給自己吧。坐了大半個時辰,覺得有些冷了,曉雅才起身,抱著包袱朝家走去。進了院門,看見莫娘正在喂雞。漂亮的大公雞領著一眾母雞爭相奪食,好不熱鬧。曉雅叫了聲「娘」,笑嘻嘻地看著莫娘。
莫娘眼楮一亮,笑著說道︰「舍得回來了?舍得你小舅舅獨守空房了?」
曉雅很是無語,娘親怎麼一副小孩子心性。于是嘟了嘟嘴,留下一句「我去看團團」就一溜煙跑進了屋。
團團正在玩布老虎,把小老虎摔來摔去,嘴里還不停念叨著,不知道說些什麼。見曉雅進了屋,老虎也不要了,叫著「丫丫」就要往炕沿沖,嚇得曉雅趕緊上了炕,抱住了小肉球。
六七日沒見團團,曉雅也想得緊,對著他白胖的臉蛋兒親了好幾口。團團以為她在和自己玩游戲,也湊到她臉上吧唧了好幾口,又蹭了她一臉的口水。
莫娘收拾好了進屋,就見女兒和兒子湊在一起親來親去,大有誓不罷休的趨勢。無語了一陣子也由著他們去了,琢磨著曉雅回來了,做幾個菜吧,于是扭頭出了門。
傍晚的時候福凌墨回家,看見小閨女也回來,自是很高興,說要慶祝一番,于是興致勃勃地出去買酒。莫娘對著他的身影直搖頭,都多大人了,想喝酒就明說,還非要找個借口。
搬了炕桌放在炕上,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吃著飯,就連團團也抱著莫娘專門給他買的小碗,吃了一臉米飯。曉雅看著笑語盈盈的爹娘,還有咿咿呀呀的團團,暫時將心底的擔憂壓了下去。
日子總要過的,還是盡量開心一點吧。
飯快吃完的時候,外面忽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福凌墨眉頭一皺,放下筷子疾步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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