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進車內，程皓打開了冷氣。
小等了一會後，這才有些涼快回來了。
「夏芸，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怎麼都聯系不上你。」程皓並沒有急著開出去，說到這時，聲音才有些低沉起來。他剛回喬市也大半年了，也回以前的老家那邊看過，未料到夏芸家早已沒有人在了。
他打听了下，才知道夏叔叔和阿姨好幾年前出事故走了，而夏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同學圈里也沒有人能聯系得上夏芸的。回想起以前讀書時，周末還經常到夏芸家玩耍，夏叔叔和阿姨待他又是極為親切的，程皓也覺得世事無常為此還難得傷感了一段時日。
眼下竟然會突然和夏芸重逢，激動過後，自然是有很多問題要問夏芸的。
「這幾年我在南方呆著。」夏芸簡短的應道。
「干嘛去南方？」
「那邊是海濱城市，我挺喜歡那邊的。」
「這樣。那怎麼現在回來開花店了？我記得你以前是立志要成為女強人出任ceo的嘛？」程皓是條件反射的調侃道，這是他和夏芸以前調侃時的常用人生目標，只是眼下月兌口而出後，他忽然覺得有幾分的不合時宜起來。
「以前是年少輕狂。」夏芸並未察覺到程皓的尷尬，說時臉上的神色依舊還是淡淡的，並未覺著以前時光的惘然與珍貴。
「你現在在做什麼。」夏芸難得反問道。
「我麼——游手好閑唄！被我老爹批死了，說我胸無大志玩物喪志游手好閑，不好的形容詞都快被我老爹用完了——」程皓說時無奈的聳聳肩。
「程伯伯也回來了嗎？」
「恩。他麼老觀念覺得葉落歸根，回來在這邊開了個公司，一定要勒令我去公司上班，可是去了公司又看我百般不順。我就翹班出來晃蕩了！」程皓毫不在乎的說道。
「都這麼大了，就不要和程伯伯置氣了。」印象里程皓小時候就是個不省心的孩子，經常惹他爸媽生氣，而程伯伯脾氣又是偏固執暴躁，因此以前夏芸的老家附近動不動就上演程伯伯追在程皓後面要打他的場景，程皓經常跑著跑著就跑到夏芸家了，有夏爸爸護著，程伯伯再怎麼生氣也總不能跑到別人家里追打孩子，每每只得和夏爸爸發一頓牢騷，這才恨鐵不成鋼的走了。夏芸想到這時，也有些感慨的勸道。
「我和我老爹天生氣場不合，我做什麼他都瞧我不順眼。哎，不說他了。聊聊正事吧，你要一直開花店開下去嗎？如果要把開花店當做事業去做的話，我覺得你那邊的選址不對，太偏了，誰會好端端的跑到小區門口去買花？受眾消費者太狹窄了。你應該在鬧市的顯眼處開個花店，把店面整的氣派點，還要給花店取個高大上的店面，現在營業講究的可是品牌效應，這樣以後還可以繼續開連鎖花店——」程皓滔滔不絕的發表著他的見解。
「我就眼前先開一陣子，後面的還沒想好，所以就不換地方了。」夏芸出聲解釋道。
「這樣，那也不打緊。租在市區租金什麼的也是一大筆支出，弄不好還有可能虧本的。在小區那邊，至少這些費用省些。剛好我這朋友，就剛開女乃茶店當做練手的這位主，他認識的人特多。對了，我想了下，酒店這些地方布置會場什麼的，對鮮花之類的需求才大，我這位朋友他家里是做這行的，回頭我讓他給你介紹點生意什麼的。」程皓提議道。
「恩。要是麻煩的話就不用讓你朋友——」
「我朋友就是你朋友，說什麼麻煩呢！」程皓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夏芸，說完這才將車子開了出去。
「先送你去花店吧。你現在住哪里？」程皓繼續問道。
「花店那邊的小區里。」夏芸應道。
「哦。那很方便。」程皓附和了下，也終于覺得無話可聊了。眼前的夏芸，明明態度一直都是溫溫和和的，可是他也不知道什麼，就是覺得和夏芸中間，無形中有什麼東西將兩個人隔的一清二楚的。
這並不是他希望的結果。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麼心理，許是在意外听到夏叔叔和阿姨出事故後，回想起少時受夏爸爸恩護頗多卻又無法補償的心理吧？或是看到眼前的夏芸，生活並不如意的憋屈感？
可是他隨即有些悲哀的察覺到，坐在自己右邊的夏芸，她的臉上並沒有一絲對生活不如意的不滿或是埋怨。
所以他的一腔熱忱，恍如打在了棉花上，毫無效果。
兩人忽然安靜下來。
一直安靜著直到花店那邊。
程皓停好車子，夏芸正準備去解安全帶。
「芸芸——」程皓忽然出聲。
夏芸原本借安全帶的手忽然停在了那里。
「這些年，你是不是經歷了什麼？」明知自己的問題可能頗為突兀，程皓壓了又壓，還是問出口。
「就是生活過日子而已。」夏芸聞言還是繼續解開自己的安全帶，臉色沒有丁點的變化，仿佛他問的是別人的日常。
「你平常都在花店里嗎？下次我也來這里找你？」程皓覺得自己今天不知怎麼的嘴拙起來，平常哄女孩子開心的那套完全用不上。
「我白天不經常在這里，所以你不用過來這邊了。」
「那去哪邊？」
「醫院里。」夏芸依舊平靜的敘述道。
「醫院？夏芸你身體沒事吧？」程皓說時一臉緊張的望向夏芸，而且綜合夏芸今天見面後的言行，他腦海里第一時間把那些絕癥恐怖字眼都過了一遍。
「我沒事。我女乃女乃胃癌，剛做了第一期化療，還在住院。我要經常去醫院那邊看下她。」
「那就好。」程皓沒來由的松了口氣，不過說完後又覺得自己說得不太妥當，繼續尷尬的問道，「忽然很懷念女乃女乃以前做的手工麻餈。你幾時去醫院，我也一起去看下女乃女乃。」
「你忙的話就不用去了。」夏芸婉拒道。
「我哪里忙我是閑的發慌呢，要不我明天去吧。」程皓提議道。
「也行。」夏芸忽然改口說道。
「恩。那我明天過來接你吧。」程皓點頭道，說時準備掉頭回去了。
「程皓——我女乃女乃狀況可能不是太好，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夏芸繼續說道。
「什麼忙，都可以啊！」程皓還沒听到是什麼忙就滿口應答下來。
「我女乃女乃她比較擔心我，怕我以後一個人——所以你明天過去的話，能不能幫忙假裝下是我的男朋友，讓我女乃女乃安心下來就好了。」夏芸說時腦袋有些低垂下去，目光幾乎被長劉海擋住大半，程皓並未看得真切，只是覺得心頭慢慢上來一種頗為沉抑的感覺。
「就憑你和我的交情，哪用得著裝啊，真情流露就是了。這麼點小事，完全是小菜一碟，包你女乃女乃沒有後顧之憂，你放心好了。」程皓大大咧咧的應道。
「恩。多謝了。那我明天聯系你。」夏芸說時這才下車，朝花店里走去。
程皓看著夏芸削瘦的背影隨即便消失在花店玻璃門的背後，他臉上原本嘻哈掛著的笑意這才慢慢的收了起來。
這樣的夏芸，他見了，其實不是不心疼。
夏芸回去後，問何蓓蓓簡單了解下情況，這才知道程皓其實是在大公司正兒八經的上著班的。她也怕白天耽擱了程皓的正事，第二天特意約程皓傍晚時候過去看女乃女乃。
程皓自己開車過來接夏芸去醫院的。
在地下車庫里停好車後，夏芸自己手上拎著保溫瓶就要朝電梯口走去。
未料到程皓又去後備箱里拿東西去了。
夏芸站在電梯口上，一回頭便見著程皓兩只手都拎了滿滿的東西，她一眼望去，看到他手上提著的禮盒寫著靈芝孢子粉之類的字眼，便問道，「你怎麼買這麼多東西，我女乃女乃也吃不了。」
「一點心意而已。」程皓這才反倒有些難為情起來，干巴巴的望著電梯。
幸好電梯終于下來了。
兩人便抓緊進去。
程皓左手拎了五六盒的東西，右手還提著一盒巨大的水果籃，雖說他人高馬大的，不過這樣提著也是有點累的，夏芸便說道，「挺重的，我來拎一點吧。」
「不用了。我平常那兩塊肱二頭肌也不是白練的，總得要找機會使使的。」程皓一口回絕，說時還故意舉了下手上的東西起來，穿著短袖t恤衫的胳膊上果然現出塊塊肌肉。
未料到電梯才到了樓上一樓，又停了下來。
其實門口處只站著兩個人，而且其中一個還是三四歲的小男孩而已。程皓知道自己手上提的東西過于佔用空間，而且方才的動作也頗為張揚浮夸，眼下便有些歉意的往後面退了點去。
只不過進來的人按的是12層，夏芸他們才到11層就下了。
方才電梯一路上來的時候，程皓提著東西也是無聊，便留意了下電梯里進來的兩個人。
男的儀表堂堂氣度不凡，往那一站，未言片語渾身便有股強大的氣場出來。旁邊的小男孩倒是粉雕玉琢的，他一個大男生，看著小男孩，又看了下旁邊的夏芸，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忽然笑了下，視線正好對上小男孩打量自己的眼神，小男孩隨即也怯怯的對他回笑了下。
出去電梯時，程皓怕咯著小男孩，特意把手上提著的東西都往自己身邊籠了籠。
才出了電梯口，程皓方才在電梯里就已經憋著想說了，此時立馬出聲道，「頭一回這麼正兒八經的去見女乃女乃，突然有點緊張了，這是什麼狀況！」
「你和以前一樣就行了。咱們坐會就走吧。」夏芸不以為意的說道，兩人沒一會便拐了個角。
「爸爸，你在看什麼呢？」電梯里的小男孩望了下外面，見著並沒有要坐電梯的人在等著，而身邊的爸爸還是按著電梯里開門的鍵，目光望向前方，他便抬起頭稚聲稚氣的問道。
「沒有看什麼。」隨著話音剛落，電梯門這才緩緩的合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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