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瀾淡然一笑,說︰「你還有做鬼的機會嗎?」
了靜一窒,不由得她不膽寒。要知道回瀾的話沒錯,鬼死後就是形神具滅的下場,什麼也不會剩下,所以所有的鬼都想再世為人,那樣可使生命多一重保護。
回瀾淡淡的接著說︰「不過為了讓你心服,便讓你和卓寧單打獨斗好了。」
了靜一听,膽氣又壯了一些︰「這里人來車往,你們不怕驚擾世人嗎?」
卓寧和回瀾一直在使用隱身術,他們的談話也被用神通隱去,只有他們三個可以听見,上班的人流只能看見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尼低頭合十站在路旁,這景象並不出奇,故一點也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了靜此言說得雖然好听,其實是變相求饒。
卓寧微微一笑,彬彬有禮的說︰「難得師太還要顧及世人,卓寧敢不從命。就請師太選一個地方好了。」
了靜大喜,顧不得卓寧話中的些微諷刺,說︰「我們就到冥界去決一勝負。」
回瀾讓開一旁,混不在意的微笑著說︰「那麼煩請師太引路吧。」
了靜狐疑的看著卓寧,又看看回瀾,見他們都是一派閑淡從容的樣子,忽然想起黑白無常乃是眼前兩人的好友,莫非他們就是想到冥界去,好連手對付自己?她又改了主意,說︰「到冥界對你們太不公平了,我們還是就在塵世一戰吧!」
卓寧蹙眉說︰「這次師太決定了嗎?在塵世的什麼地方?」
了靜一看,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說︰「離此六百里外的一個山上,有一個廢棄的礦井,我們就到那里決戰!」那礦井正是她這次到塵世來後找到的巢穴,綠毛鬼和長臂鬼此刻都在那里,到了那里,可讓她平添臂助。
卓寧拱手說︰「還是要請師太引路。」
了靜不再多言,怕卓寧和回瀾改變主意,化成一股陰風,帶著兩人一路飛馳,片刻後就到了那個廢棄的礦井中。
這是一個報廢的煤礦,深深的延至地底深處。久未流通的空氣潮濕而霉臭,還夾雜著瓦斯刺鼻的氣味。陽光當然是一點也照不進來的,四周都是黑沉沉的,不過這影響不了卓寧和回瀾的視力,他們早看見綠毛鬼和長臂鬼縮在一邊的角落中,會心的相視一笑。他們和了靜廢話那麼久,就是為了找到這兩個小鬼。直接殺了了靜雖然也可以找到他們,卻又要大費周章了,哪有現在這樣的直接痛快。
一見到他們,綠毛鬼和長臂鬼就迎了出來,站在了靜的身後。
回到了黑暗中,沒有了討厭的陽光,了靜覺得舒服多了,一邊調息一邊說︰「卓寧,我們可是說好了要公平決斗的。我剛才已經消耗了很多的功力,必須要綠毛鬼和長臂鬼幫我才是公平。此處是塵世,本就對你們有利,回瀾可是說了讓你一個人對敵的。若是我贏了,你們可要放我們回去,也不得要黑白無常找我們的麻煩。」
這麼無賴的話了靜也說得出口,且說得那麼理直氣壯的,回瀾一听,啞然失笑,說︰「如此當真是公平得很。」竟真的退到一邊,只留卓寧對敵。她早看出了靜加上兩個小鬼也不是卓寧的對手,故一點也不擔心,大方的退到一旁。當然,她也未閑著,封住了了靜逃回冥界的通路。
卓寧負手卓立,面露微笑,神態悠閑,等待了靜動手。
了靜本想多調息一會兒,卻莫名其妙的只覺得心浮氣燥。忍不住搶先發起攻擊,抬手一道寒芒,頓時礦道中陰風陣陣,鬼火點點直朝卓寧涌來。綠毛鬼和長臂鬼也同時朝卓寧撲來。
卓寧依然悠閑得很,不緊不慢的雙手在胸前交錯,一個籃球大的光球出現在他的雙掌之間。卓寧兩手輕推,光球射向綠毛鬼和長臂鬼,突然爆裂開來,變成一個閃亮的光環,逐漸擴大,將煤洞照得比外面還要亮,功力稍差的人眼楮都睜不開。
綠毛鬼和長臂鬼首當其沖,還未沖到卓寧的面前,就被蘊涵了卓寧陽氣的光環照得灰飛煙滅,連渣子都沒有留下一點。霎時間,光環已經擴散到整個礦道中,了靜的陰風鬼火亦點滴不剩,消失得干干淨淨的。
了靜心膽俱寒之下,什麼也顧不得了,掉頭就朝冥界中逃。駭然發現所有的路都被回瀾封住了。耳听得卓寧充滿魅力的磁性嗓音低聲輕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轉世為人哪里不好,偏偏愛與鬼物為友。」了靜連慘叫也未來得及發出,已經喪生在卓寧的掌下。
回瀾走過來說︰「快到中午了,秦昱暄大概也快來了,我要去等他。你是先回仙界還是到夏琴家坐坐?」
卓寧微微一笑,說︰「難得到塵世,我還是到夏琴家坐坐吧。等你處理完秦昱暄的事後,我陪你再去看看王阿姨,然後我們再回去。」
回瀾嫣然一笑,橫了卓寧一眼,學著騁翁的語氣,點著卓寧的鼻子說︰「這麼多放不下的事情,我看你是成不了仙了。」
卓寧嘿嘿地笑著說︰「我若做了神仙,你一個人如何做鴛鴦?冷師傅,快點回去照顧秦昱暄吧。」
秦昱暄上班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了一封辭職信,又利用上午的時間盡量清楚的交代了公事,然後匆匆地又來到卓寧家。
他剛到卓寧家的門口,大門便無聲的開了。秦昱暄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客廳中空無一人,通往卓寧的房間的門虛掩著。秦昱暄猶豫了一會兒,輕輕的敲了敲門。
「進來吧。」是回瀾的聲音。
秦昱暄一陣緊張,整了衣服,推門走了進去。房中的景象全變了,床和椅子等家具通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個蒲團放在空蕩蕩的地中間。
卓寧不在,只有回瀾一人盤膝閉目端坐在蒲團上,雙手微曲,交疊于月復前,看來端莊肅穆。秦昱暄的心里又是一緊,就听回瀾淡淡的開口說︰「坐吧,那個蒲團是你的。」
秦昱暄依言坐下,想學回瀾那樣雙盤,可雙腳怎麼也無法搬到膝蓋上,最後只得罷了,任憑膝蓋壓著雙腳。
回瀾一直沒睜眼,卻在他剛剛坐好後就開口了︰「塵世的事情都交代完了?」
秦昱暄低聲說︰「都交代了,卻沒有完,不過已經可以跟師傅走了。」
回瀾問︰「昨夜為何手舉起來了卻沒有敲門?今天又為什麼一直走進來?」
秦昱暄恭敬的答︰「昨夜沒敲門是因為沒作好準備,今天走進來是因為已經準備好了。」
回瀾「撲哧」一笑,其肅穆莊嚴的形象完全被破壞了,睜眼瞧著秦昱暄,抿嘴說︰「有意思。你這句話到有點像和尚說禪的味道,說了和沒說一樣。你這樣精通禪理,應該你做我的師傅才對。你真的準備好了嗎?我一定會帶你走嗎?你的父母同意了嗎?」
秦昱暄看得眼都直了,完全沒想到剛剛還是一臉聖潔有如仙子的回瀾會在這個時刻突然發笑,忽然間已變成了一個嬌俏活潑的少女,且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他呆了一呆,才懂得恭敬的說︰「我昨夜沒敲門,是因為我忽然想到,師傅如果打定主意不見我,總會有辦法讓我不能糾纏;今天一直走進來是因為看見門突然開了,明白了師傅昨晚乃是有意考驗我的決心和德行,這說明我已經是過關了。不問可知,師傅沒有生氣,還有意提攜我,當然也會帶我到仙界了。我的父母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既沒同意,也沒反對。但我也只有以後再報答他們了。」
回瀾臉上泛起一個調皮的古怪笑容,說︰「你猜得一點也不錯,你的確是過了第一關。既然你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割舍下一切了,那你就到仙界中先生活一年再言其他吧。」
秦昱暄直覺回瀾的笑容中有問題,正要詢問,忽然發現周圍的景色全變了。他正躺在一張床上,床邊有一個荊釵布衣的女孩一臉關切的看著自己。
「暄哥,你可算是醒過來了,可把我嚇壞了!怎麼會好端端的就暈到在水田邊呢?幸好被我看見了,才和哥哥把你抬回來。現在你好些了嗎?」女孩拍著胸脯,一連串的說道。
因為上一次的經驗,秦昱暄明白自己已經到了仙界。
听到女孩熟落而親密的話語,秦昱暄愕然打量床前的女孩,赫然發現她的眉眼居然酷肖夏琴。想起回瀾促狹的微笑,他突然明白了什麼,不由得有些好笑。暗忖我秦昱暄並非沒見過女孩子的人,回瀾的這個安排未免有些小瞧人了。
翻身爬起來,仔細觀察周圍這個即將要生活一年的環境。房中只有一床、一桌、幾把椅子和一個大木箱子。每一件東西都是樸實而簡陋。所有的木制品都是簇新的,而且沒有上漆,一任木料就那樣的暴露在空氣中,很有一種自然清新的味道。秦昱暄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也是麻布粗衣,與周圍的環境協調一致。
「暄哥,你看什麼?自己的家也不認得了麼?」女孩有些擔憂的問。
秦昱暄看著這個酷似夏琴的女孩,雖布衣荊釵,亦難掩其秀麗的姿容。微笑道︰「小姐,你是誰?怎麼認識我的?」
女孩更加擔憂,走到秦昱暄的身前,熟練的用手來試秦昱暄的額頭。秦昱暄輕輕一閃,卻沒有閃過,還是被女孩模上了他的額頭。只听女孩喃喃的道︰「沒有發燒呀,怎麼說起胡話來了?」看著秦昱暄詫異的道,「怎麼你連我也不認識了?我是你的菡妹啊,我們還有十多天就要成親了。」
秦昱暄一愣,道︰「你叫寒梅?你說什麼?你和誰成親?」
女孩眼中的詫異更盛,來拉秦昱暄的手。秦昱暄輕輕一掙,女孩放棄了。難過的道︰「暄哥,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不叫寒梅,我是江碧菡啊,和你從小一起長大的江碧菡啊!你再仔細的看看我,我們一起做了這些新的家具,過些日子就要成親了啊!」
殊不知秦昱暄更是詫異,這里明明是仙界,怎麼會有人認識自己呢?難道這個女孩是回瀾弄出來的幻影?秦昱暄忽然主動上前去拉這個江碧菡的手,使勁的捏了捏,溫暖潤滑,脈搏跳動堅強有力。秦昱暄不信,又迅速抓捏江碧菡身上的其它地方,有血有肉,無論如何也不像一個幻影。他真的傻了,呆了,指著自己的鼻子喝問道︰「你真的和我一起長大?你看清楚我的樣子了嗎?是我嗎?你確定自己認識我嗎?我叫什麼名字?這里是什麼地方?」
江碧菡不知所措反手拉著秦昱暄,哭道︰「暄哥,你叫秦昱暄呀!你就在我的面前,我怎麼會看不清楚你的樣子呢?我們從小青梅竹馬的一起長大,我怎麼會不認識你呢?這里是仙界的凝碧川三家村,你從小長大的地方呀!」
原來這里真的是仙界,我不是做夢,確實是來到了仙界,那這一切一定是回瀾弄出來試探我的。雖然有一個認識自己的女孩有些奇怪,秦昱暄還是暗暗松了一口氣,道︰「江小姐,讓我先看看周圍的環境好嗎?」
扔下憂心忡忡的江碧菡,秦昱暄跨出屋子。
外面是一個竹籬圍著的農家小院。籬笆上的黃艷艷南瓜花的開得正熱鬧,肥大的葉片綠得像要滴出油來。一群雞被一道竹網圍在院子的一角,正在歡快的在搶食。一條大黃狗伸長舌頭躺一旁楊樹下喘氣,發現秦昱暄出來,立刻迎上來親熱的搖尾巴。
沒有絲毫防備的秦昱暄嚇了一跳,退避之際幾乎摔到。還是緊跟著出來的江碧菡呼喝了幾聲。黃狗才委屈的嗚咽了幾聲,不情不願的離開秦昱暄。這時不知誰家的黑貓含著一只死老鼠,箭一般的從院子前奔過,大約是正急著找地方享受口中的美食。委屈的黃狗興奮起來,吠叫著緊追著黑貓跑遠了。
院子外面有一小塊菜地和成片的水田。盡管到處都彌漫著暑氣和水氣,空氣也還是有一種醉人的清新。
秦昱暄深深的吸一口氣,道︰「就讓我回歸自然,過一年悠閑寫意的田園生活吧。」
江碧菡跟著秦昱暄走到屋外,听到秦昱暄的話,眼中的憂色更重了。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秦昱暄慢慢的熟悉了三家村。
三家村種只有三個姓,秦、江、趙。三家村中的每一個人都熟悉秦昱暄,都可以說出秦昱暄不少小時候的故事來,老年人甚至還可以說出秦昱暄父母小時候的故事。他們都熱心細致的教他做各種各樣農活,一點也不驚詫他的生疏,使他迅速的適應了田園生活。
秦昱暄認定了這一切都是回瀾的花樣,並不為生活煩惱,安安心心的當起農夫來。唯一讓他心煩是和江碧菡的婚事。他有點怨恨回瀾的這個安排,斷然拒絕了這門婚事,和江碧菡的哥哥江碧梧打了一架,讓江碧菡傷心不已。周圍的人卻理所當然的就接受了這件事情,並沒有一個人因此而疏遠秦昱暄,使秦昱暄越發相信一切都是回瀾的安排。
秦昱暄堅信自己只會在這里住一年,每日都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日子過得既單調又乏味。他學會了用原始的材灶作飯,嚴守當初對回瀾的承諾,不沾一點的葷腥,粗茶淡飯的過上了真正的田園生活。
真實的田園生活一點也不悠閑,更談不上絲毫的寫意,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勞累而枯燥。臉朝黃土背朝天,日復一日重復著簡單而辛苦的勞作,找不到一丁點的詩情畫意。秦昱暄完全失去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雅趣,若不是想到只需要忍受一年就可以離開這里,他多半會被這樣單調的生活逼得發狂。這時,才深深體會了小時候在課本上學過的詩,明白了什麼是「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他變得又黑又瘦,滿手的老繭。
秦昱暄很快就不再躲避江碧菡了,因為江碧菡是他枯燥生活的唯一點綴。雖然秦昱暄拒絕了和她的婚事,她還是義無返顧的深深愛著秦昱暄,隨時隨地的照顧著秦昱暄的生活起居。秦昱暄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怕她的糾纏,還是為了要堅定自己的信心,他對他們兄妹坦白了一個荒謬的事實,自己是塵世中的人,只會在凝碧川上生活一年。江碧菡听了以後,用一種秦昱暄不明白的,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淒然道︰「暄哥,你中魔了。」
江碧菡的眼神讓秦昱暄既茫然又害怕,且深深不安。他早打听了自己來的那一日是六月十七,心中熱切的盼望著明年的六月十七早日到來,到時候他就可以擺月兌江碧菡了。他怕江碧菡更甚于艱苦的生活,但他又離不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