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
金鑾殿，丹楹刻桷，雕梁畫棟，尊貴華麗的裝飾象征了至高無上的王權，朝堂南面的九龍金漆寶座上，明黃的長袍攏著他的身軀，若隱若現地勾勒出幾筆線條，明明就在眼前，卻朦朧著，好似霧中的月，看不清，清冷的光卻透到骨子里了，似夜般漆黑的發束在金冠，比常人更白的臉隱于珠簾之後，隨著珠簾的晃動，依稀可見那瑩潤玉光，冰白的唇帶有一絲弧度，而那瞳孔里卻沒有絲毫笑意。
「王上，華去大軍百萬，直逼懷水城數十里，懷水危已！」
「……」
「主將？」涼到刺骨的聲音，似乎凍住了所有人的呼吸，滿朝文武大氣也不敢出，只差把頭埋到地底下去了。
「不知。」
「副將？」
「不知。」
「斥候。」
「有去無回。」
「呵，那你們知道些什麼？」台上的人似乎是笑了，朝堂的正門卻好像打開地太大了，莫名的冷風讓人不禁想攏攏衣服。
單膝跪在地上的年輕武將擦擦腦門上的冷汗，大口地呼吸了一口氣，如果再不吸氣，只怕自己就成了第一個不是在戰場上戰死的將軍，而是被君王嚇死的將軍了，硬著頭皮一口氣道︰「華言……一月破夏，三年稱霸。」
堂下惶然。
「廢物！」即使是如此的字眼，台上的男子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王上息怒。」群臣慌忙跪下，自家君王雖說現在好像沒發飆，可暴風雨前的寧靜可是人人都領會到的。朝堂之上就只剩下右邊首位賜座的護國公，花白的胡子一顫一顫的，不怒而威的神色讓人不敢直視。護國公下邊坐著的的是一位暗紅色戎裝的俊美少年，健康的小麥色肌膚托著瞪得老大的黑琥珀似的眼楮，合體的戎裝襯得他風神俊朗，少年的右手枕著自己的下巴，哈喇子流了一地，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他在睜著眼楮偷偷睡覺，看起來又是可愛，又是讓人哭笑不得。
「沒長骨頭嗎？孤讓你們跪了嗎？跪下的罰俸一個月，起來吧！」話語帶著淡淡的煩躁，蒼白的唇沒有一絲血色。
眾臣臉色雖說不太好看，但還是謝天謝地地起來了。
「爾等乃大夏能臣良將，今華詔犯之，奈何？」
「王上，這華詔太不把我大夏放眼里了，一個月拿下大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再怎麼著也要兩個月吧……」
「住口！吏部尚書，你怎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雖說華詔兵強馬壯，士兵以一當十，一月半就吞並鄰國——波斯，夏國雖然只有波斯的一半大小，但我們……我們有戰神——莫將軍，沒有什麼是莫將軍做不到的，而且我們有一個偉大的君王……」戶部尚書可能沒在意，但是他為官多年不應出現這種情況，還是在莫一塵回朝的第一天，竟然把臣子放在君王之前，這可是大大的不敬，幸好赫連啟沒有說什麼。
「區區華詔，山野莽夫，我邦根本不屑于他。」
「等吳大人打得過人家了，再不屑可好？」戶部尚書模了模小胡子。
「那我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雖然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小兒，但是這仍然不能阻止我為國效力的決心，堅決不能求和，不能求和……」吏部尚書把「求和」兩字咬得特別分明。
「吏部尚書，原來你還是一片赤子之心呢，我怎麼記得你那八十歲老母好像三年前就沒了吧，還有你那三歲小兒，怎麼昨日被‘請’到我這來了呢？好像是因為那……」金科狀元羅一飛笑眯眯地看著吏部尚書。
「老弟，你智勇雙全，不如談談你的高見。」吏部尚書連忙打斷羅一飛的話。
「哦，對啊。」羅一飛收起狐狸似的笑，難得正經地舉著玉板，道，「王上，臣認為國不可分，分則無國，華詔狼子野心，我朝如想保全，唯有拼死一戰！」
鏗鏘有力的聲音傳過每一個人的耳朵，似乎有什麼東西想要破繭而出，但最終還是隱沒了，吏部尚書偷偷瞧了瞧赫連啟，赫連啟仍然沒有什麼表情，但以吏部尚書常年拍馬屁得出的經驗，羅一飛這小狐狸肯定是說中王上的心思了，唉，今天不在狀態。
大家都是各懷心思地掂量著這位後起新秀說的話，看看王上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話不能說得太早，也不能太晚，王上表態後再說那是最好不過。
「羅愛卿愛國之心著實讓孤感動，但華詔比夏國強，這是事實，愛卿的建議不……」
「王上！華詔雖說兵強馬壯，但他畢竟只是個馬背上的山野村夫，哪比得上我夏國兒郎俠骨柔腸，況且打仗靠的不是蠻力，而是……頭腦。」羅一飛指指自己的腦袋。
吏部尚書連忙跪下︰「羅大人所言有理，請王上成全。」
連最會拍馬的吏部尚書都表態了，王上肯定是這個意思了，滿朝文武接著跪下去，高呼︰「請王上成全。」
「王上，王上。」老太監輕聲提醒赫連啟。
赫連啟連忙收回自己注視著某人的目光，眼里閃過一瞬間的慌亂，又好像是從未發生，若無其事地抬抬手，道︰「那就依卿所言，平身。」
「啟稟王上，剛才吏部尚書不是希望精忠報國嗎？如今華詔來犯，不如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大展宏圖。」羅一飛恢復了之前的狐狸狀態。
「萬萬不可啊，臣資質淺陋，擔不得如此大任呀。」吏部尚書差點就沒腿軟跪倒在地。
「吏部尚書在家天天鑒賞展子虔的《游春圖》，還敢說自己資質淺陋。」羅一飛不置可否地笑笑。
吏部尚書就差沒給羅一飛跪了，連忙說︰「臣得了那圖，本就準備獻給王上的，又一想，王上不是更喜詩賦麼，所以微臣正準備了《洛神賦圖》獻給王上。」
朝上之人無人不驚，《洛神賦圖》竟然在吏部尚書手里。
赫連啟看了一眼羅一飛，眼里已經有了兩分笑意。
羅一飛繼續說︰「還有《踏歌圖》、《鵲華秋色圖》、《淡室詩》、《蘭亭集》……」
「一並獻給王上。」吏部尚書嘴角抽了抽，這羅一飛他娘的，他是怎麼知道我那些寶貝的，老子花了幾十年才收集到的，就這麼被他全部拿去獻寶了，啊，什麼碎了，什麼。配音︰玻璃破碎的聲音走起。
「可，本官還是覺得你非去不可！」羅一飛拍拍吏部尚書的肩膀。
吏部尚書一把打掉羅一飛的手，咆哮道︰「羅一飛！你……」強迫自己扯開嘴角，小聲地對羅一飛說︰「算你狠！」利落地轉身對赫連啟說︰「王上，夏國危難，匹夫有責。臣願捐出百兩黃金，千兩白銀以做軍餉，但臣只求能多陪陪王上，為王上分憂。」吏部尚書說得情真意切，無不動容。
羅一飛抿抿唇，偏頭小聲問旁邊的御史︰「想不到吏部尚書這麼有錢呢。」
御史知道羅一飛的個性，搖搖頭︰「吏部尚書只怕是連棺材本也拿出來了。」
赫連啟點點頭，道︰「難得愛卿如此愛國之心，孤頗感欣慰，準奏，好，現在爾說說，應派何人出征適當？」
吏部尚書心想，我還不是被你們逼的，棺材本沒了，還可以再貪，命沒了，可就什麼也沒了。吏部尚書想了想，道︰「唯莫將軍。」
……
「莫愛卿。」
「莫愛卿。」赫連啟有點不耐煩。
「莫愛卿！」赫連啟吼出來，臉色因生氣而微微泛起幾點潮紅。
莫一塵一從椅子上摔下來，瞌睡也醒了大半，迷迷糊糊地望著端坐在龍椅上，高高在上的他，如此清冷決然，似乎還寫著「生人勿進」四個字。
「殿前失儀……」護國公威嚴的聲音。
「莫愛卿胸有成竹，想必對華詔進犯早有打算。」赫連啟適時打斷護國公的話。
「哼！」護國公冷哼一聲。
莫一塵听到赫連啟的話，又聯想到之前的消息，已猜出大半，但面上卻不動聲色，淡然地起身，拂拂塵土，道︰「王上心思慎密，有什麼打算，也自然是听王上的。」
赫連啟道︰「孤讓你說。」
「末將已經說了，听王上的，難道王上沒有听到嗎？」
「你去懷水。」
「不去。」
「你！」
「莫一塵！你怎麼跟王上說話的！有你這樣的臣子嗎？成何體統！真是養不教父之過！」護國公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莫一塵的鼻子破口大罵。此人是夏國的三朝元老，忠心耿耿，被先王封作「護國公」，後代子孫傳襲爵位。
「哈哈哈哈，護國公，莫將軍不想去就算了，夏國將軍多的是，隨便挑一個不就好了，何必傷了和氣。」武狀元曾時郝爽朗地笑著，大嗓門只怕連外面的帶刀侍衛也听得見。
「是啊，是啊。」羅一飛附和道。
「哼！」護國公坐了下去。
莫一塵若有所思看了一眼並不與自己交好的兩位新進狀元，曾時郝沖莫一塵一抱拳，羅一飛卻對莫一塵眨眨眼楮，莫一塵對他倆微微點頭，算是謝了剛才的幫忙。
大殿上一片寂靜，滿朝文武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雙腿不由顫抖，這莫將軍仗著自己軍功高，就如此囂張，真是太年輕了，太年輕了，還敢與王上抬杠，嗯……真是想想都覺得太血腥了，太暴力了。
「莫愛卿好像……很不願見到孤？」夏皇赫連啟的聲音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緒。
「呵，怎麼會……王上對臣的大恩……臣怎敢忘！」莫一塵抬起頭，目光復雜地看著赫連啟，一直到赫連啟別開目光。
赫連啟本來就毫無血色的臉，變得更加蒼白，好像隨時都要消失似的，雙手緊緊地摳住扶手，幾乎自己都能听到骨頭咯咯的聲音。
華詔百萬雄師，個個以一擋十，而夏國就算所有兵力加起來也不足百萬，尚且王城尚需保護，邊關不可無兵，地方不可無人，而夏國的兵大多生活在溫暖舒適的南方，比不得華詔地廣物乏，士兵皆崇尚武力，有能者自然可以得到最好的東西。而此次說得好听是支援懷水，說得不好听就是送死，以小小一個夏國對抗吞並了波斯的華詔，無疑是天方夜譚。
莫一塵低頭沉思，他不是怕死，只是受不了赫連啟把他當成鞏固自己江山的工具，他知道現在朝廷的人都說他功高震主，自己一直以為赫連啟不會相信，現在看來就算是死，他也一定要榨干自己最後一點利用價值吧。
「王上，末將願意去懷水。」一個穿著厚重鎧甲的大漢跪在地上。
這是莫一塵三年前去邊關時，戍守邊關的守將。還記得當初去邊關時，他當眾給自己叫板，說自己細皮女敕肉的，像個娘們一樣，還想來戍守邊關，真不知道新王是怎樣選人的，不是說莫大將軍來嗎，現在卻來了一個娘娘腔。不過在自己單騎擒王，收復失地後，他倒變成了軍中第一個尊重自己的人。
「邊關需要莫將軍，莫將軍不能離開，末將願意領兵對敵。」
「汝想必也得到莫愛卿的幾點真傳，邊關有汝就行了。」
「王上……」
「不必多言！」
「是。多謝王上。」大漢雖然得回大將軍的位置，但臉上卻看不見絲毫笑意，反而眉頭緊鎖。
「王上，臣願帶兵對敵。」武狀元曾時郝上前。
「你從未帶過兵，你去學習學習自然是好的，帶兵就不用想了。」赫連啟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他。
「可是……」
「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看似赫連啟在生曾時郝的氣，但凡是稍稍有點頭腦的人都能听出赫連啟話中有話……
護國公一把從椅子上躍起來，吼道︰「我去總該好了。」
「王上，不能啊，護國公年事已高，禁不起此番折騰，末將願領兵懷水。」莫一塵旁的守邊大漢急切地說道。
「王上，臣也願為國效力。」
「王上……」
「好了！此事容後再議。」赫連啟拂袖，轉身離開。老太監連忙跟上。
「退朝……」尖細的公鴨嗓子拉長響起，穿越了整個王城。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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