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舊夢 第四十章

作者 ︰ 今昔深林

由于蘇流惜穿的是裙子,所以護士掀起來的時候,方澤桐什麼也看不到。

看到蘇流惜歪在自己懷里不能說話,還一臉怨恨地瞪著自己,方澤桐笑說︰「瞪我干什麼,我是為你好,而且你大吵大鬧的,讓別人看了要笑話的。」

蘇流惜憤懣地擠眉弄眼,像是要說什麼,卻只能嗚嗚地叫喚,眼淚早就沾濕了方澤桐的手掌,看得他哭笑不得。

突然,蘇流惜听到護士打開了裝酒精的小杯,開始沾棉簽涂上她的,她又開始瑟瑟發抖,掙扎扭動,就像待宰的羔羊。

方澤桐只得安慰她︰「不要這麼小題大做好不好,閉上眼,一下子就結束了。」嘴巴上這麼說,雙手卻摟得更緊,同時滿心懷疑地盯著護士,生怕她手法不熟練。

護士眼楮也不抬,冷冰冰來了句︰「我要打了。」

蘇流惜嚇得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背對著護士,雙手緊緊抱著方澤桐的脖子,她已知道箭在弦上,由不得她了,只是害怕的小聲哭道︰「我不要打針,好疼的……」

方澤桐一只手輕拍她的背,說︰「一點都不疼,護士下手很輕的。」

護士針管已舉到一半,又生生停住,瞪大眼楮看著這個超齡兒童,說︰「好了沒有?不要亂動啊,否則針斷在里就麻煩了。」

見蘇流惜抖得更加厲害,方澤桐忍不住說︰「趕緊打吧,我怕現在不打,等會連我都控制不了。」

護士沒好氣地回了一眼,倒是眼疾手快,一針沒入,只是可能感覺到肌肉過于緊繃,針管里的藥液在以令人心焦的速度緩緩下降。

如果有一面鏡子,方澤桐一定能看到蘇流惜的哭相,真是淒慘無比,如同被實施了什麼非人的虐待!

但方澤桐光是听到耳邊人的嗚咽,就已經難受得不得了,何況這藥液的注射又如此緩慢。他忍不住小聲對護士說︰「等會能不能輕點,不要弄疼她了。」

護士沒好氣地說︰「她只要不動,就不會疼。放松一點,還沒打完呢。」

方澤桐嘆了口氣,輕撫上蘇流惜的背,柔聲說︰「沒事了,很快就完了,不用害怕,我就在你身邊。」

蘇流惜听到這話,突然覺得不那麼疼了,睜開眼一看,卻正好看到方澤桐的臉。

原來護士身後的洗手台上有面鏡子,蘇流惜面前的牆上也有面鏡子,從鏡子里,蘇流惜居然看到方澤桐從未有過的表情。♀

他緊緊抱著蘇流惜,皺著眉,專注地看著護士的手,臉上寫滿了擔心和心疼,看上去既迷人,又令人心動。

方澤桐從來不願意顯露自己軟弱的一面,尤其在蘇流惜面前,所以今天踫巧看到,實屬百年難得一見。

蘇流惜對著鏡子認真欣賞了老半天,這才覺得心情好了些,內心暗想︰明明這麼擔心我,一副臭嘴就是改不掉,不過天網恢恢,還是被我抓到了。越想越得意地笑,哪里記得才和他大吵一架呢。

方澤桐沒有留意自己真實的表情已經被鏡子泄露,只是打完針後讓蘇流惜按著上的棉簽,護士還不經意地接了一句︰「你女朋友可真是個人才。」

見方澤桐笑笑不說話,蘇流惜便撅著嘴不說話,任由他把自己扶到病床上。

安置好她之後,方澤桐站起身來說︰「我要回家換身衣服,你就在這里睡著,我馬上回來。」

蘇流惜忍不住說︰「你不用來了,就在家睡吧,我好得很,我怕你睡不好,明天上班要挨罵的。」醫院離報社很遠,方澤桐上班時間又早,這些蘇流惜早就知道。

方澤桐只是模模她的頭,說︰「我走了。」

蘇流惜一見他獨斷獨行的樣子就來氣,說︰「你要是敢再來,保證你就找不到我了!」

方澤桐這才頓住腳步,回頭說︰「難道你想讓我凍死嗎?」

蘇流惜說︰「要麼送我回家,要麼你別過來,我不會讓你在醫院過夜的。」

見蘇流惜少見的態度強硬,方澤桐倒是一臉不疼不癢地說︰「 ,你也會關心人啊。」

不過蘇流惜知道,這家伙向來口不對心,又接著說︰「我知道你肯定要說你身體好,跳到河里也不會感冒,熬夜也不會生病之類的,你也會說我關心你很難得了,那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啊?」

說罷,又伸出手臂,攤開手掌,「過來唄,別一臉不痛快。」

方澤桐不說話了,順從地伸手過去,牽著蘇流惜的手。

蘇流惜一下子把他拉到自己床邊,皺眉說︰「看你,手這麼涼,外面天多冷啊,還想穿著濕透的單衣在外面亂晃?」

方澤桐想了想,說︰「你身上也是濕的,就這麼睡覺也不好,我帶你去我家吧,在我家住一晚,你家太危險了。♀」

蘇流惜沒說話,像是默許了這個提議。

兩人一起走出醫院,剛好看到一輛黃包車,便坐了上去。

坐上車後,蘇流惜故意說︰「我還以為你會像以前那樣背我回家呢,現在怎變得這麼實際了。」

方澤桐笑說︰「什麼以前?」

蘇流惜不滿地說︰「你居然忘記了!」

方澤桐微笑著說︰「不就是我到山里找你那次嗎?這次可不一樣,你又不是腿斷了,而且外面這麼冷,背你不是吃力不討好麼?哦對了,剛剛忘記問醫生了,你是不是再去洗個胃比較好?」

蘇流惜痛苦地哀叫了一聲,說︰「你就別再難為我了!我又不是中毒,打過針就沒事了……」

突然,車廂一陣搖晃,像是車輪走過一個大石塊,車一個顛簸,蘇流惜一下失去平衡,從座椅上彈了起來。

眼看頭就要撞到車頂,蘇流惜來不及閃避,只得閉緊眼,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又跌回了原位,才听到拉車的人說︰「不好意思啊!天黑,沒看見前面有石頭!」

蘇流惜正覺得奇怪,定楮一看,原來是方澤桐的手放在自己頭上,幫自己擋了下來,不然頭頂就是堅硬的鐵條,肯定痛得找不到北。

雖然他馬上就抽回手,但還是被蘇流惜發現了,見他還看窗外裝沒事,蘇流惜忍住笑問︰「疼不疼?」

方澤桐立馬一臉無所謂地回答,像是早就準備好似的︰「不疼。」

「在我面前還裝模作樣。」

蘇流惜硬拉他的那只手來看,借著微弱的路燈看不清楚,但輕輕撫模的時候,手心是冰冷的,整個手背卻是火辣辣的熱,肯定是又紅又腫了。

蘇流惜一下子心疼起來,輕輕揉著他手背上的熱度,小聲說︰「還說不疼,你就不能老實一點,不要這麼逞強啊。」

方澤桐倒是很愜意地享受著她的服務,一邊笑︰「那你要我怎麼辦?撞一下罷了,還要哭著撲到你懷里撒嬌,還是要你抱著我哄我?」

蘇流惜挽著他的手臂,靠著他說︰「我也想關心你嘛。」

方澤桐說︰「有什麼好關心的,我是個男人,別把我想的那麼脆弱。」

蘇流惜小聲說︰「就連在我面前,也要這麼嘴硬?」

方澤桐輕笑一聲︰「你也知道我這人就是這樣,本性難改,什麼時候我不嘴硬了,大概半條命都已經沒有了。」

正說著,車停了下來。

「已經到了,下車吧。」

方澤桐牽著蘇流惜來到家門口,蘇流惜突然小聲說︰「都這麼晚了,甘姨一定很擔心你,我們進去會不會嚇到她啊?」

方澤桐邊開門邊說︰「那誰叫你這麼任性呢?」

蘇流惜說︰「是你任性不肯回家好不好。」

開門一看,里面竟然空無一人,飯桌上有張字條,似乎甘如到學生家里補課,晚上就住學校了。

不知怎的,方澤桐突然渾身不自在。今晚,會發生什麼事呢,方澤桐究竟該不該期待它的發生呢?

真是件令人糾結的事。

蘇流惜偷看他一眼,小聲說︰「就……我們兩個人?」

方澤桐臉一紅,點點頭。

蘇流惜別過臉去︰「那我還是回家吧,秦理好像也回去了。」

方澤桐馬上說︰「不行,你才剛打完針,我得看著你。」

蘇流惜臉一紅︰「你怎麼看著我?看著我睡覺啊?」

方澤桐沉默半天,擠出一句話︰「你可以在……我媽的房間里睡,有事喊我。」

話剛說完,他就覺得自己簡直蠢斃了。這麼絕佳的機會!

「……哦,我……剛剛也想這麼說來著的。」蘇流惜好像也沒有意見。

在別扭而尷尬的氣氛中,兩人安靜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間里。

方澤桐換好衣服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反觀那邊的房間,卻靜悄悄沒有一點聲音,天邊,隱隱傳來悶悶的隆隆聲。

快要下雨了麼,方澤桐快要睡覺前,迷迷糊糊地想。

夢中,有只貓抱著自己的脖子,甩也甩不掉。

「唔……」方澤桐動了一些,卻被貓尾巴纏住了脖子。

「煩不煩……」他小聲咕噥著,貓卻開口說話了。

「小桐,我怕打雷。」麥芽糖一般的聲音,又軟又黏,讓人听了就想啃一口。

嗯?不對……哪里不對。

原本可憐巴巴的貓越變越大,整個壓在他身上。

「喂!」被壓得差點窒息,方澤桐終于憤憤醒來,把身上的貓一把抓下來。

「小桐……」貓的聲音,就像快哭了一樣。

方澤桐睜開眼楮,只見閃電的光下,蘇流惜的眼楮像貓一樣,幽幽地看著他,眼眶里隱隱含淚。

「你怎麼會在我床上?」方澤桐終于清醒了。

「你先……松開手嘛。」

方澤桐那只抓貓的手動一動,蘇流惜眼里的水分就多一分。

咦?這個觸感是……

方澤桐連忙松開手,被突然解開束縛的雪白胸|部彈了一彈。

簡直峰回路轉。

「我……我不是故意……」方澤桐結結巴巴,想要解釋什麼。

蘇流惜搖頭︰「是小桐的話……就沒關系。」

什麼情況?難道還是在做夢?

「不不不……」晚上的方澤桐,很顯然比白天理智得多,「你……你給我回去。」

說完就在心里罵自己,慫貨。

「不要嘛,我怕打雷,你陪我睡一晚。」

「不要。」

「為什麼?」

「我怕我……」怎麼說得出口!

「你不是說有事找你的嗎?現在不守信用了?」

方澤桐吃了啞巴虧,只好任憑蘇流惜挨著他睡。可腦子里越來越急躁,就像快要燒開的水壺,蠢蠢欲動地頂著什麼。

不行不行,一定要冷靜,作為男人,不能這麼輕易地……對了,背詩好了。

方澤桐覺得,這簡直是個絕佳的好主意。

「一屠晚歸,擔中肉盡,止有剩骨……不不不,不能想肉,沒有肉,沒有肉……」

方澤桐念念有詞,接著又開始念︰「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下面是什麼?煮豆燃豆萁,唧唧復唧唧,孤帆遠影碧空盡,不及汪倫送我情……」

越念念有詞,方澤桐的腦子越亂成一鍋粥。

「你在背什麼?」蘇流惜笑了。

「閉嘴,睡覺。」方澤桐繃著臉,轉過身去,背對蘇流惜,嘴里繼續無聲默念︰「圓周率3.1415265358979323846……」

不知念到什麼時候,他又閉上了眼楮,至于睡沒睡著,就只有天知道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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