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便是流水閣七弟子吳極落葬的日子,到時候一覽頂上的眾人都會去送吳極最後一程,直到入土為安,所以雲小七待到天際剛朦朦亮即刻打點妥帖,背著慕容一路順著河水下游在林間疾馳,又擔心會有埋伏于是不斷在樹叢當中穿梭隱匿身形。♀
慕容以往認為自己的輕功還算是不錯的了,但此刻伏在雲小七的背上隨著雲小七上躥下跳了才明白之前遇見那幾個‘萬里行’、‘草上飛’之流都得回去再好好練練!一陣地眼花繚亂之後她索性閉上雙眼環緊雙臂,側臉貼在雲小七的頸脖處,不去管耳邊的風聲有多疾勁,只是鼻尖聞著那舒適安定的清爽氣息……終于在紅日當空的時候,慕容感到周圍的斑駁樹影消失了,暖暖的陽光照在背上既溫和又舒服,她微微眯起了眼,發覺四周早已不見無垠崖那般的山石溪流,而是一片片綠油油的菜地,不遠處有三三兩兩的幾個農夫村婦正在田地間勞作農務。
雲小七早已漸漸放慢了腳步,叫常人看著只是一個青年背著一人在田地小徑上快跑著,無甚異常的樣子。只見雲小七一口氣跑過了四排農舍,在一處獨門獨院的平房前停了腳步,隔著柴扉大聲喊︰「劉姥姥~~~~劉姥姥在家不?劉姥姥~~~」
「嘎吱」一聲,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太太慢慢開門探頭出來,和藹回話︰「噯~~~是小哥兒回來啦?接到你媳婦兒了不?」邊說邊步履蹣跚著出來把柴扉打開,將背著慕容的雲小七迎了進來,見了慕容不禁一愣,隨即又笑呵呵地仔細瞧著說,「呵呵~~瞧你這女圭女圭吊兒郎當的,居然討了個這麼好看的老婆,真是有福氣呀!哎呦喂!你媳婦兒的腳怎麼了??」
「她在路上扭傷了腳,叫我好找,還要硬撐著繼續趕路,虧得沒出別的事情就讓我給找著她了,這不~~尋了個地方休息了會就馬上背著她回來了……您說這婆娘讓人省不省心的??她……」雲小七原本笑嘻嘻的臉突然僵了臉色噤了聲。
劉姥姥笑得有些促狹地瞧了眼慕容放在雲小七腰際的左手,忙不迭說︰「你這臭小子!你家媳婦兒急著趕路就是要早些見著你,這點兒心思你都不懂還說人家,真真是犯渾的了!來來來~~瞧你這滿頭大汗的熊樣兒……快進里屋坐去擦擦臉~~也讓你媳婦兒好好歇歇腳……噯~~對了就是那屋~~~」
雲小七將慕容安穩放在一條長凳上,接過劉姥姥遞過來的濕巾,轉手給了慕容︰「你先擦擦吧!我去燒些熱水讓你再好好洗洗。」邊說邊用袖子管隨意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珠。
「嘿!這小伙子還真心疼媳婦兒的~~」劉姥姥笑咪咪地看了看雲小七,又對著慕容說,「尋到了個將你放在心頭尖尖兒上的人,您真是好福氣呀!」
慕容的臉頰不禁有些紅暈,她趕緊用濕巾擦拭著,順便暗中瞪了雲小七一眼。
雲小七對著老太太咧嘴一笑︰「劉姥姥陪著我媳婦兒說會子話吧!我去給您的菜園子里灌水去,順便給我媳婦燒些熱水。」言罷即搖搖晃晃地去井邊打水去了。
劉姥姥笑呵呵地看著雲小七提了一桶水,走得遠遠地在菜園子里四處揮灑著葫蘆瓢里的清水,慈眉善目地看著慕容說︰「姑娘這一路過來又是傷了腿腳的,真真辛苦了,既然已經讓他帶到了老婆子這里,姑娘就安心吧!」
慕容又用濕巾將手心手背擦了擦,略低著臉看著攤開在掌心的濕巾子上面的刺繡花紋,輕輕說︰「既然來了劉姥姥這兒,便是緣分,有劉姥姥照拂,自然是安心的了……就怕是叨擾了劉姥姥的清淨日子。」
「真真是傻丫頭!有人陪我這老婆子說說話多好?怎能說是叨擾?」劉姥姥見得雲小七為她菜園子灑水完了又打了一桶井水進了廚房,不一會兒矮矮的煙囪便升起了裊裊炊煙,繼續對著慕容和藹笑著說,「昨日午後老婆子獨自一人坐在牆角曬太陽,那傻小子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突然站在院子門口問路,隨後說是想要把媳婦兒接來借住一宿,接著又是出錢又是出力給老婆子的菜地修葺了一番……老婆子我活了這把歲數了,一眼看了就明白那是個好心腸的孩子,長得又是一副討人喜愛的模樣,于是便允了。♀那臭小子也顧不上在老婆子這里吃一口晚飯就急著說去接媳婦兒,老婆子本估算著你們小兩口晚間便到了,沒想到此時才回來,老婆子還以為出了啥事兒了呢!」劉姥姥看了眼慕容的右腳,和藹一笑,「如今平安到了便好!瞧那臭小子方才背了姑娘時小心謹慎的架勢就看出他知道心疼人,姑娘與那孩子在一處,必定不會吃虧的。」
慕容側臉看了眼坐在灶頭處放柴火燒水的雲小七,又看了看一臉慈祥的劉姥姥,將四四方方的濕巾子疊好了,低頭沉默不語。
晚上吃過劉姥姥做的清淡飯菜,雲小七又給慕容視察了右腳再換了次藥,說是傷口本就不大況且毒素已清,再過個兩三天便能愈合行動如初的了,隨後揮掌滅了油燈,和衣躺在了木板床的另一側,也不知是否因為昨晚一夜未睡的緣故,不一會兒便听見雲小七的呼吸聲漸漸沉緩,已然入夢了!
慕容平躺在雲小七身側听著,過了許久,在暖和的棉被下悄悄彎起左臂,用肘尖輕輕踫了踫雲小七的臂膀,見她沒有反應,于是加了些力道再用肘尖點了點雲小七的肚子……若是照了平常,雲小七就算不是立刻醒了過來也會皺著一張臉發句牢騷,可現在的雲小七……睡得像頭死豬那般一動不動!
慕容輕輕翻身側臥,看著雲小七的恬靜睡容,默不作聲,周圍一片寂靜,今夜的月色皎白似玉,如絲般灑在雲小七的臉上使得她的五官顯得清靈安謐,一對俊眉干淨齊整,右唇角輕輕上揚,似乎夢中正有著什麼好玩兒的事情,但見雲小七略微皺眉,嘴唇卻彎彎翹起……「娘親」
心間突然一怔,隨後微微一緊,慕容不由得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雲小七的眉間輕柔來回摩挲,慢慢將雲小七的皺眉撫平,雲小七的眉間重新舒坦了開來,嘴角回復到了方才的微揚,似乎又進入到了另一個夢境中,一臉的頑皮古怪,慕容看著雲小七的表情,不禁伸指輕劃了幾下雲小七的臉龐,又輕輕點了兩下雲小七的鼻子……
忽然原本安靜的四周響起了兩聲蛐蛐兒叫,慕容即刻頓住,輕聲坐起掀被下床,悄悄給自己穿好了鞋襪披上了外衫,一腳輕一腳重地慢慢走至房門,正要開啟,卻一回首朝木板床上的雲小七看去……她還是睡得很死,乖乖蓋著棉被,雙目緊閉鼻息均勻,此刻正沉入夢中而不知其他慕容默默看著雲小七,听見門外又響起了兩聲蛐蛐兒叫,于是靜靜拉開木門走了出去。
今夜的月光很亮,不用點火也能看到屋外空地上早已有人候在門外等著她了,慕容將身後的木門無聲合上,瞧著眼前滿頭白發的劉姥姥略微曲著腰椎對著自己和藹一笑︰「慕容掌舵,歐陽公子已經到了。」
小院柴扉悄無聲息地開了,一個長亭玉立的挺拔青年邁著大步快速走了過來,在慕容面前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慕容說︰「知道你在流水閣出了事便即刻派了所有人找你,整整尋了一日一夜都沒你的消息!還是你有本事,能這麼快就找到這里的暗樁子,這位劉姥姥可是堂中人知之甚少的。」那面如冠玉的青年的眼中閃過一絲緊張,低聲問道,「你傷得如何?嚴不嚴重??」
「已經無甚大礙了,來到這里也算是巧合……走吧!」慕容剛要踏步走向停在小院門口的馬車,卻瞥見那青年舉起右手對著夜空打了個手勢……「歐陽!」慕容立即輕喝一聲,隨即馬上同樣對著夜空打了幾個手勢,但見原本伏在屋頂屋檐幾個角落處的暗影瞬間消逝。
歐陽看著慕容在月光下的姣好側臉,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那人的修為不弱,但此刻他吃了劉姥姥在飯菜里下的蒙汗藥,正是方便弟兄們下手的好時機!那人是救了你的性命不假!但你的事由他是多少知道些了的!況且劉姥姥這個暗樁子也不能涉險!此人留不得!」
夜寒露重,慕容環著雙臂的長衫袖子把自己裹緊了些︰「她的事,我自會處理,不用你來插手。」言畢便轉身往馬車走去。
歐陽看著慕容單薄淡漠的背影,離自己愈行愈遠,不由得暗咬牙關,側臉看向那間平房,方才慕容就是從那屋里輕輕開門,悄悄走出,又輕輕關門,仿佛生怕吵到什麼似的……就是這間屋子,一向性子冷清又不喜與人相近的慕容居然和那人共處一室,現在又攔著自己不讓手下動手滅口,以往那個冷酷理智的輪回堂掌舵慕容去了哪里?!歐陽緊緊握住雙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但看了慕容坐著的馬車,眼神卻變得柔和了許多,不由地重重嘆了口氣,接著一聲不吭地走出小院,駕著馬車走了。
殊不知,屋中那個被歐陽說‘留不得’的人,此刻正四肢趴叉呈個大字將木板床完全佔據,睜大著雙眼面無表情地看著屋頂,哪里是之前那副死豬的睡相?方才慕容輕喝‘歐陽!’的那一聲無意間把朦朧恍惚的雲小七給徹底喚醒了,夜深人靜中慕容與歐陽之間的話語當然也是一字不落地飄進了她的耳朵里……此時雲小七听著屋外傳來的馬車 轆聲越來越輕,直到再也听不見了,她才翻了個身側臥在慕容躺過的那一邊,一絲絲清香淡淡地在鼻尖若有若無,雲小七看著方才一開一合的木門,仍舊是面無表情,不知她在想著什麼。
次日,劉姥姥一如往常起了大早,煎了兩個女敕女敕的荷包蛋端著了去敲雲小七那屋的木門,卻半天沒個回應,劉姥姥推開門一瞧,早已人去屋空,一條厚厚的棉被已經端正疊好了放在床尾,只是在床墊子上看到了兩片黃澄澄的金葉子,劉姥姥慈祥和藹的臉上會心一笑︰「果然是個好心腸的孩子,老婆子我真真是沒看走眼的!」
在離劉姥姥住的村莊十里亭那兒再往東三里,有一座土地廟,但是早已無人供奉香火如今荒涼破敗不堪了。雲小七輕輕推開廟門,看了眼土地公公的神像,突然離地躍起將廟堂牌匾後面的兩個大包袱抓在了手中,輕巧落地之後將包袱打開瞧了幾眼,衣衫盤纏之類的一概沒缺,微微一笑,從頭到腳換了身紈褲公子哥兒的行頭,出了廟門對著土地廟後面的樹林吹了三下響亮的口哨,沒多久即听見了‘噠噠’馬蹄聲,一匹通體漆黑的駿馬宛若驚鴻般沖出樹林停在了雲小七的跟前,一陣‘呼哧’地似乎高興得很。
「墨玉,等了很久了吧?」雲小七笑著拍了拍墨玉的脖子,將包袱甩在馬鞍處掛了,跨鞍上馬,一路朝著涇都馳騁而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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