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定秦城中住著陳氏、南宮氏兩門百年武林世家,故而尚武俠氣風靡定秦,于是打兵刃的制護具的各類作坊布滿了大街小巷,尤其是那條白虎街,敲鐵聲澆鑄聲此起彼伏,若是想要購得些個行走江湖的堅韌器具,白虎街定是首選之地。♀
雲小七剛跟著九姑娘踏進白虎街,即刻有好些個漢子對九姑娘熱情招呼,九姑娘也沒擺什麼世家小姐的架子,也是熱絡回應著,顯然陳瓊玖平時也沒少來白虎街轉悠搗騰。因為九姑娘的身側帶著雲小七,也有幾個掌櫃與她問好,九姑娘爽快地說雲小七是她江湖上的好友,初到定秦便來白虎街瞧瞧。
「雲公子一表人才,不知喜歡哪類兵刃?」
雲小七環顧了眼前的鐵匠鋪子里擺設的各類兵刃,面帶微笑對一個鐵匠師傅說︰「掌櫃的客氣了,素聞定秦白虎街乃是十八般武器的薈萃之處,今日一見,果然名符其實。」
「哈哈哈!雲公子過獎了!在下麻四,已在白虎街經營這鐵匠鋪子近二十年了,真材實料、價格公道!若是今後雲公子想找件稱手的兵刃,直接關照我麻四。」
「麻四?」雲小七看了九姑娘一眼,九姑娘笑著對她點了點頭,雲小七探頭張望著麻四身後幾個忙活得滿頭大汗的伙計,笑咪咪地說,「也虧得麻掌櫃家中兄弟一道相幫,否則維持這偌大的市口還真是勞累辛苦的。」
「呵呵!雲公子有所不知,那幾個伙計是我聘來的鐵匠,不是家中兄弟。」
「哎呀!方才鄙人見得之前那幾家鋪子里都有自家弟兄幫手的,于是想當然認為麻掌櫃的鋪子也是這般……慚愧!」
「雲公子言重了,只是往後還望雲公子多多惠顧。」
「一定一定!」
從街頭走至街尾,不知不覺間已到了正午,九姑娘請雲小七到白虎街的翠華樓去喝酒。此時的翠華樓早已是高朋滿座、人聲沸鼎,但那掌櫃的一見著九姑娘便快步上前為她倆引至一個雅間。九姑娘只說了句‘老樣子’,那掌櫃的便低頭稱喏、作揖而去,不一會兒便將美酒佳肴送了進來。
雲小七對著陳瓊玖贊道︰「溱州陳家,果然名不虛傳。」
陳瓊玖看著雲小七笑問︰「哦?何以見得?」
雲小七側目,透過開啟的窗子眺望著樓下的街景,喃喃言道︰「白虎街上千錘百煉,但內里實則龍蛇混雜,其中幾個鐵匠掌櫃還都是有功夫的練家子,這伙兒人要是哪天從自家鋪頭里提刀拔劍出去鬧起事兒來……定秦城要雞飛狗跳好一陣子了~~」見著九姑娘不置可否般笑了笑,雲小七接著說,「在下今兒個一早便跟著九姑娘溜達了整條白虎街,見了大大小小的鋪面,也瞧了每家每戶對著九姑娘都是恭敬之至,初時還以為是九姑娘時常來光顧的緣由,隨後慢慢發覺,那種恭敬,不像是作買賣帶出來的,更像是下屬對著上峰……嘿嘿!不知在下是否猜錯?」
陳瓊玖定定看了雲小七,隨後抿了一口酒︰「雲公子不僅是個聰明人,而且獨具慧眼,怪不得流水閣上下都對雲公子毫不見外。」
「見外?」雲小七有些疑惑。
「不錯,見外。」陳瓊玖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流水閣劍法精妙絕倫,劍陣天衣無縫,雖說流水閣弟子不如武林中的一些個百年門派的弟子那般多如牛毛,但卓閣主將其門下徒兒各個精雕細琢,無論是單打獨斗還是同仇敵愾,他們在同輩中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先出道的那幾位,如聆音姐姐、花二哥、秦姐姐等,俱可算得我輩之中頂尖高手了。早幾年他們鮮少下得無垠崖,所以我等同輩對流水閣第二代弟子相知甚少,只听聞卓閣主當年的神乎其技……近幾年江湖惡人輩出,聆音姐姐領著同門下山除惡,只要流水閣弟子出手,那些惡人們雖遠必誅!我陳瓊玖也是因著追殺惡人,與流水閣志同道合,才與他們日漸相熟……我陳瓊玖怎麼也不會忘了初次見得流水閣弟子那日僅僅六人,結了個劍陣,將兔兒嶺那四十四個殺人不眨眼的土匪強盜輕而易舉誅滅干淨!」
…………六道輪回陣?雲小七眨了眨眼楮,默不作聲地給九姑娘的空杯斟滿了酒。
「那時,流水閣女弟子如九天玄女,男弟子如神兵天將,他們的劍勢迅如閃電,身法飄逸瀟灑,真真是仙人一般的!我陳瓊玖根本輪不上插手,倒也是口服心服的!」九姑娘喝了一口酒,把玩著酒盅,沉思著說道,「我溱州陳家交友廣闊,府上也有許多劍客拜訪盤桓,我也自小就見識過各門各派的劍法了,可像流水閣那般的劍術……還真是沒有第二個門派可以比肩的!我陳瓊玖當時便對流水閣第二代弟子欽佩不已,尤其是聆音姐姐,連耍劍的時候都美得令人窒息,如今她的綽號為‘武劍如劍舞’,卻也無法言盡萬一!那時候我就對我自己個兒說,這樣的神人、這般的劍術,我陳瓊玖交定這個朋友了,若是還能夠義結金蘭,那更是極好的!」
雲小七在一旁認真點頭贊同︰「嗯!樂女俠劍術高超,又是才貌過人,在下也耳聞許多武林人士對她贊不絕口。」
「那是自然,聆音姐姐是我輩中的翹楚,如今剛涉足武林的幾個世家小姐更是將聆音姐姐奉若楷模的!」九姑娘的眼中閃耀著一種光芒,雲小七覺著陳瓊玖提起樂聆音時候那眼神真的是相當崇敬,「……不過當年許是不怎麼下山的緣故吧……聆音姐姐他們幾個都不怎麼與我等多多交談,只是以禮相待相當地客氣,叫人無法親近不過隨後我們在江湖上懲奸除惡,遇著了好幾回,也真是有緣分的,見面三分熟,故而這幾年也總算與聆音姐姐近一些了……本以為流水閣第二代弟子會恃才傲物,所幸他們都是俠義人士,待人和善,我祖父為此還曾夸過卓閣主是個好師父呢!」
「哦?陳老太爺見過卓閣主?」
「一面之緣,我祖父說在流水閣還未開山立派之前,卓閣主曾在定秦盤桓過數月,當年是與另一位前輩一起的。」
「另一位前輩?」
「不錯,這位前輩絕對是武林的傳奇!那前輩修為高深莫測、劍術精絕無雙、氣度卓爾不群、行事俠義果斷,如一陣清流將武林宵小個個殆盡!就連那臭名遠揚禍害江湖多年的血煞幫,也被那位前輩一夜之間清理干淨,當真是百年才出得一位的奇人也!」陳瓊玖杏目圓睜,兩眼發光,一臉敬仰,似乎在她眼前不遠處就坐著那位武林奇人一般。
雲小七越听越覺得有些耳熟,哈哈一笑,接著問道︰「九姑娘見過這位前輩?」
「哪有?」陳瓊玖臉色有些落寞,嘟噥著,「這位前輩創立天一門、名震江湖之時,我尚在娘胎之中,如何見得呢?」
真的是天一門……原來九姑娘說的那位前輩是大姑姑呀!雖九姑娘說沒見過大姑姑,但在悠然山時我幾乎天天跟著大姑姑習武,嘿嘿……不知九姑娘知道的話會作何想?不過我也快將近半年沒見過族人了,不知長輩們和哥哥姐姐他們如何了?還有爹爹娘親的合墓周圍的花兒開得是否絢麗繁茂?
也不知是喝了酒的緣故還是受了九姑娘神色言辭影響,一番思鄉之情被勾起,雲小七覺得自己的雙目有些酸脹,趕緊仰起脖子灌了一杯酒下肚,連飲三杯,總算緩過了些許神氣,但還是輕輕嘆了口氣……
「唉……」
「唉……」
不約而同地,九姑娘與雲小七一塊兒嘆了口氣。
陳瓊玖對著雲小七挑眉問道︰「你又為何嘆氣?」
雲小七對著陳瓊玖揚唇一笑︰「九姑娘真真辛苦了。」
「哈哈!」陳瓊玖先給雲小七倒滿了酒,又為自己添了一杯,「如今與聆音姐姐、萱萱也算是近些了,我陳瓊玖已是欣慰不少,哼!只是我那義兄在一覽頂上不自量力失禮于人,我心中也著實惱火!但也因著那次事由,讓我瞧見了雲公子的身手及為人,也看出流水閣的弟子們待雲公子有所不同……聆音姐姐雖未明說,但請侯六哥、霍八哥兩人關照你左右,她自己閑暇之余對你也是關注頗多,那日你下得無垠崖之後,萱萱都沒胃口用晚膳了,聆音姐姐也進得不多……看來雲公子真真是個不簡單之人。」
感到正對面的陳瓊玖看著自己,雲小七抬起頭與她坦然對視,心中想著‘那是因為我費心費力地給他們的寶貝師父號脈采藥運功逼毒了!不然誰會平白無故對一個無門無派的無名小卒熱情熟絡稱兄道弟呀?’
「呵呵!九姑娘覺著不公平?你花了許多精力時間才換得信任和交情,而我卻現身沒多久便輕松得到了他們的情誼,所以九姑娘心中不痛快了?」
「哈哈!我陳瓊玖雖說是個姑娘家,但從不覺著自己的心眼能小成什麼樣。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聆音姐姐能如此待你,想必雲公子定是有過人之處,只是我陳瓊玖不得而知罷了,一山還比一山高,說不定雲公子是另一位奇人……那也未可知。」
「在下不是什麼奇人,也不想做什麼奇人,做個知足常樂的普通人也無不可。」
「普通人?哈哈!踏入了這江湖,怎可能再去做回那普通人呢?」
「沒有可不可能,只有願不願意。」
沒有可不可能,只有願不願意……九姑娘看著眼前斂目品酒的俊朗青年,雖只是在簡單的自斟自飲,可九姑娘看著雲小七周身散發著灑月兌自如的隨性不羈,嘴中不由得將雲小七方才說的那句話重復念了一回,心中忽然開闊了許多,郁結之氣也立時消散無蹤,大喜之下對著雲小七舉杯︰「多謝!請!」
雲小七修眉一揚,清澄靈目暗含笑意,清朗言道︰「雖說在下不知九姑娘謝的是什麼,但九姑娘敬的酒,在下是一定要喝的,卻之不恭,請!」
「哈哈!與雲公子喝酒就是痛快!」
雲小七又舉杯對九姑娘說︰「這杯酒,是多謝九姑娘為在下尋人,請!」
「哎呦!人都還沒找到呢!這杯酒我可沒臉喝……」
「雖說是麻四不是麻二,但也算找到了個姓麻的了不是?」
「雖說不是大姓氏,但天下姓麻的也不少,況且那麻四也沒說他有兄弟,我也查過了,那麻四在白虎街經營那間鋪子十七年,從未有過親屬往來,似乎真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
「哦?」雲小七看著掌中酒杯,回想起之前與麻四交談提及他的伙計是否家里兄弟時,麻四的眼中精光一閃而逝,雖說微乎及微,但雲小七還是覺察到了……也不知為何,雲小七發覺最近自己的感官靈敏了許多,只要她凝神聚氣定下心來,就能將隔了好長一段距離的人物景觀看得清楚、听得真切,就拿上回五雷教雷萬鋒對她出手來說,當時雷萬鋒上前對她連拍了十一掌,雖說掌勢不慢,但雲小七卻將雷萬鋒的一招一式看得十分透徹,自然而然地避開了去。
「雲公子莫急,用完了午膳我再與你一同去打听那巧匠麻二,就希望這麻二仍在咱定秦城。」
雲小七點頭致謝,又與九姑娘喝了幾杯,卻有人叩門進來給九姑娘看了張條子,九姑娘掃了一眼即臉色大變,‘忽’一下站了起來似乎要即刻離去,卻又手扶圓桌滿臉歉意看著雲小七。
雲小七從容起身,對著九姑娘作揖笑言︰「急務要緊,九姑娘莫要擔心在下,定秦城的百年繁華在下還未好好見識,這幾日便細細觀賞去,也不枉到此一游了。」
「只是作為東道主,本該陪著雲公子飽覽一番的,可現下……陳瓊玖抱歉之至!」看來真的有大事了,九姑娘說完便急匆匆帶人離開。
一個人喝悶酒也沒啥意思,雲小七吃了幾塊點心、幾片鮮果,喝了一碗清茶漱了漱口便叫來店小二結賬,得知不用付銀錢,于是也不多問,估模了這頓酒菜的價錢便直接當做賞銀分給了掌櫃和店小二,在他們的恭送下出了翠華樓。
雲小七溜到大街上隨意閑逛,想著人家陳老太爺六十大壽,雖說此處只有樂聆音一人知曉自己是軒轅天一族人,無名小卒一個況且九姑娘明言不用送禮,但兩手空空登門拜壽實在有失禮節,出門在外可不能這般不懂事兒……只是不清楚那位陳家老宗主平日里頭有些什麼愛好?方才跟九姑娘喝酒的時候應該多打听打听的……
正自思慮間,忽然發覺前方人群聚集,似乎還有爭執聲隱隱傳來,雲小七正打算找個人少些的地方繞道而行,才挪了幾步便听到一聲悶哼,緊接著隨著圍觀者的嘩然,一條人影自人群上空飛過,一頭栽倒在雲小七的腳邊,還未等雲小七讓開些,一口黑血自那人的口中噴出,直射在了雲小七今日穿著的那件雲白暗紋長衫的下擺,星星點點的血漬猶如雪天冬梅,煞是醒目。
「我~~嚓!!」
雲小七惱得直接爆粗口,剛要對那滿口噴血之人怒目而視,卻發覺那人早已暈厥過去仰面躺在大街上一動不動,衣褲陳舊、不修邊幅、滿臉胡子拉雜、身上一股子藥渣味…………真是倒霉!
「讓開讓開!」幾個人高馬大的壯碩男子快步奔來,也不管那噴血之人如何,只是一味地對著倒地暈厥之人一陣亂踢!
見那暈倒在地之人毫無反應地被幾個男子隨意踐踏,雲小七方才心中的惱怒早已被眼前的陣仗一帶而過,反而為這暴行皺起了眉頭,忽又聞得一聲尖叫,只听一個女子哭喊道︰「放過我爹爹!求你們別打他了!再這樣下去我爹爹會死的!我求求你們了!我給你們下跪!我給你們磕頭!」
見著不遠處有個瘦弱的姑娘對著一個衣著鮮艷、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下跪磕頭‘梆梆’有聲,那姑娘的額頭沒磕幾下便出了血印子,但她仍是哭著咬牙磕著響頭。
那周身富態的中年男子眯著三角眼冷冷一笑,揮了揮手︰「先停下來。」
那幾個打手總算高抬貴足,叉腰站著,將那毫無知覺的暈厥者圍了起來。
「麻姑~~」中年男子伸出肥胖的右手勾起磕頭女子的小巧下巴,盯著她的臉啞聲說道,「你那病秧子老爹欠了我的鋪子許多湯藥費,這你也是清楚的,給你們家賒賬了大半年了連一半的銀錢都還沒湊到!我這兒也是小本買賣,經不起為那些不相干的人賒錢賒藥,這個理兒沒錯吧??」
那名喚‘麻姑’的女子只是咬著牙齒忍氣哽咽,額頭的滴血順著鼻梁下滑,與眼眶的落淚混在了一處,顯得可怖又可憐。
「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光憑你一己之力如何養得起你那不中用的藥罐子老爹??不如從了我南宮厙,雖說是作妾,但總比你整日彎腰低頭替人縫縫補補的強!」那個南宮厙似乎有些心軟,邊說邊拿出一塊錦帕要為麻姑的額頭擦拭止血。
沒曾想那麻姑的性子甚是倔強,使勁躲閃著不讓南宮厙踫觸,南宮厙輕哼一聲,又伸手將麻姑的下巴箍住,滿臉怒意對著麻姑狠聲說︰「小蹄子別不知好歹!待到了我那兒,看我如何收拾你!」
麻姑臉色慘白,但雙目卻一片冰涼,雲小七剛發現麻姑的眼中閃過一絲狠絕,即听到南宮厙大呼一聲,隨即甩手給了麻姑狠狠一巴掌︰「賤人!!!」
但見南宮厙的右手虎口血肉模糊,痛得咬牙切齒,原來是被麻姑用力咬傷了!幾個打手看了那場景,不禁怔了怔,回過神後剛要上前動手,卻都發覺自己的膝蓋又酸又疼,不分先後地踉蹌倒地,想要爬起來可雙腿使不上力氣,不禁慌得面面相覷。
「你們幾個吃貨!還不過來把她給我綁了帶回去!你這賤人!看我回去怎麼整你!我就不信我南宮厙治不了一個女人!我日!」南宮厙呼喊了半天卻不見得手下過來動手,回望過去才發現都趴在地上盯著他看,個個嚇得臉色慘白。
南宮厙心中驚了一跳,神色緊繃著打量著周圍,卻見一個白衫黑靴的俊朗青年幾步奔至麻姑跟前,蹲下了身對著麻姑問道︰「這位姑娘,名喚麻姑?」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