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苦練過許久的捻針,手法也算嫻熟,對方又是個什麼都模不明白的門外漢,她怎麼看都可以很輕松取勝的,卻故意丟了毫針,以討好對方身後的太醫。
得失利害觀念模糊,完全沒有將人情落在實處,白浪費了一次機會不說,還沒能攀上高枝。
最讓雲芷不屑的是待她發現沒有預想的那般好後,便又狡猾的想要扇動其他人去出頭,自己再見勢討好。
在能者居上的太醫院來說,其實還是有幾分可取之處,只可惜用錯了地方,也找錯了對象。
走上前,柔聲似纏綿雨滴落下︰「雲芷也曾自認有些醫術,但來到了皇都之後才知道什麼叫做井底之蛙,咱們太醫院更是人才濟濟,雲芷不過是是雲芷技不如人。」
雲芷微笑的模樣讓面容更添幾分柔美,謙遜的口氣亦是讓人稱贊,其實心底早已暗暗翻了個白眼,激將法這種東西在她這里不好使。
眼簾微微掀起一些,雲芷看向了喬貞兒那張早已變色的臉,不急不緩地說道︰「倒是貞兒妹妹,若非是方才你那手中銀針莫名其妙的落在了地上,此時應該就已經獲勝了吧。」
莫名其妙?!
這四個字看著簡單,卻好似又暗示了什麼。
喬貞兒沒想到雲芷會將話題又扯回到自己的身上,瞧著眾人都瞧向自己,皆是對她方才是否故意為之的探究,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如何接話。「這……」
往雲芷那瞧了眼,見她似乎也只是惋惜,並非像是有意要說那種引人懷疑的話,不由暗暗道了一聲倒霉,要知道一個醫女連手上的毫針都拿不住,就好似一個將軍沒了雙臂,那可不是什麼好事,支支吾吾了好一會,也未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恰巧那邊鑼鼓響起,又是新的一輪比試,她便借機含糊將事情掀了過去。
雲芷微笑,正打算尋個機會離開這里,就听到有人在身後問道︰「你……你可以幫我醫治一下頭痛嗎?」
雲芷回頭,眼兒上下一掃,這身裝束是太醫院的大醫女,瞧腰間的荷葉吊墜,應該是生藥房的,而遠遠有人在往這邊看,正是前些日子染風寒的玉竹。
于是盈盈一福身︰「姐姐還請隨雲芷到一旁坐下。」
「哎。」那大醫女解釋了下自己名喚辛夷,生藥房當差,雲芷笑盈盈的喚了聲辛夷姐姐,可愛的笑臉惹人歡心,其實心里直犯嘀咕,自己以後是不是也會有這麼個藥材名字,可別是什麼夜明砂和紫河車之類的才好。♀
辛夷見她臉龐白淨,眉眼如恬靜的月,聲音好似黃鶯打蹄,不由生出幾分好感。
雲芷在觀其面色後隨口便問道︰「辛夷姐姐,可知道自己是為何頭疼?」
「並不知,只是覺得這邊痛到難以忍受。」辛夷手捂耳前道︰「就是這兒,痛的厲害,玉竹瞧著不忍,才告訴我說,說你對這些奇怪的病有法子,讓我來尋你試試。」
二人雖然是往後走了多步,但雲芷的身後一直不乏眼楮盯著,所以那些人一瞧雲芷此時要給辛夷看病,便一個個圍了上來,言語多是恭維,眼楮卻是眨也不眨的盯著。
雲芷上一次醫治宮奴的事情早就傳開了,可是剛才卻敗了,此時又給人瞧病,這種反反復復,讓人模不清楚實力的對手,她們會好奇也是尋常。
而孫雨荷也混在其中,一見這情形,便立刻奪聲道︰「可笑,這還用得著看嗎?當然就是頭偏痛,可以選腧穴為風池、絲竹空、懸厘、頷厭、懸顱、百會,這可是你們都沒有學過的東西,也難怪你們不知道了。」
她說完挑釁地揚起了下巴,她身後也有不少醫女也跟著笑。
頭偏痛就是偏頭痛,只是叫法不同,雲芷並不想與她爭辯,便保持了沉默。
可那孫雨荷哪里是個肯善罷甘休的主兒,見雲芷不理會自己,只是在擺弄藥箱,便沖上前來,將雲芷的藥箱奪了過去,將里面的東西都倒了出來。
雲芷咬牙,卻最終還是彎腰下去,將東西一件件撿回藥箱中,一旁的裘珠蘭看不下,也跟著一起彎腰間,誰想就在雲芷要撿起避閻王時,裝著避閻王的青布囊便被一雙繡鞋踩住。
「嘖嘖嘖,大家快些來瞧瞧,這是什麼布啊,怕是幾十年前的布料了吧,這個時候居然還有人在用,真是稀罕。」孫雨荷說著哈哈大笑,她身後的醫女們也笑,只是笑的有真有假,還有更多人是出于看戲。
「……」
雲芷手指慢慢蜷著,指甲甚至陷入泥土中,真恨不得殺了她,殺了這個侮辱爺爺遺物的家伙……爺爺,雲芷腦海中猛然一道白光閃過,眼簾慢慢垂下,遮掩住眼底的憤怒。
裘珠蘭一把推開了孫雨荷,而孫雨荷被推的一個踉蹌,剛要大怒便听到裘珠蘭冷笑道︰「孫雨荷,上次你還沒吃夠苦頭?」
這無疑是個威脅,威脅著要將上次發生的事情說出去,雖說那件事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些,但都知道和明明白白說出來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就好似宮中人聲鼎沸卻誰也不真正識得誰一樣,是非曲直無需瞧的仔細,只需要在需要的時候轉換成需要的,便足夠了。
「裘珠蘭,你何時變成了她的走狗?」孫雨荷咬牙切齒,氣焰也確實比起初少了許多。
雲芷輕輕用眼尾掃了下,她若是沒記錯,上次孫雨荷出錯的時候,裘珠蘭還是孫雨荷的朋友,甚至攙扶著她。
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就開始反目,這看似是為了她,但又真的是為了她嗎?
裘珠蘭還在冷笑,旁邊許春普連聲勸阻,其他醫女也都紛紛開口,雲芷則是沉默著搭腕,見她們越吵聲音越大,便忍不住額角抽痛,她本不打算摻和在其中,此時看來並不可能了。「孫雨荷,你是打算將管事引來嗎?」
若是管事來了,誰也沒有好果子可以吃。
孫雨荷當然也明白,可是她自幼被人稱贊,好似池塘中最漂亮的一尾錦鯉,忽然被丟在了更大的池塘,而那池塘中又有那麼一尾看起來素白無任何美麗可言,卻被諸多錦鯉追捧夸贊的錦鯉,而她則是一直被驅逐來去,這讓她如何甘心,于是一指雲芷,大聲道︰「只要承認你技不如我,我自然不會再與你多做計較,甚至可以大大方方的原諒你之前的失禮。」
她以為這已經是自己對對方的寬容,自己這般退讓,對方應該是感激涕零,卻不想她說完這話後,卻是見到雲芷猛然抬頭看向她,那眼神絕非是一個想要道歉的人該有的眼神,或者說……那是如同阿鼻地獄中爬出的惡鬼才有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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