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說笑的口氣，卻隱隱有幾分不是玩笑的情緒摻雜在其中，連睿听入耳，也沒露出什麼反應。「聖上多慮了。」
「怎麼會是多慮呢，人都說這為君者便自稱為寡人，驊兒從前不知其意，直到這幾年來，才越發的覺得是這麼一回事。」文帝說完嘆了口氣︰「遙想當年，皇叔領著驊兒縱馬逐鹿，是何等快意，此時也只能是閑暇時想想了。」
連睿聞言沉默，他似乎是明白了今個這大戲是唱的哪出了，正盤算著如何假意不知時，一抬頭便見少年文帝一雙俊眸便探入了他如墨眸色。
「皇叔緣何今日如此寡言？可是身體有抱恙？」
「稍有抱恙，並無大礙。」連睿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些，然後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紫金蟒袍，對著文帝拱手道︰「本王請退，還望聖上準了。」
若不是一個請字，這與命令又有什麼區別？
文帝臉色微變，卻還是笑著說道︰「皇叔身體抱恙，自然是早些回府休息的好，是驊兒疏忽了。」
不但是笑著說這話，甚至到後來還親自送連睿出了御書房的門，一直待連睿走遠，他臉上的笑意仍然絲毫不見消減，消減的只有眼中偽裝。♀
「哼，這賊子便是此時，也不願稱臣。」
「便是不願又能如何，今日瞧他那模樣，當真是痛快。」顧長瀾立刻附和著文帝的話，而傅書卿還是一付神游太虛的樣子。
文帝瞧了他一眼，不由皺眉，本想開口問他什麼，卻只是抿了下嘴唇，轉而問顧長瀾。「事情準備的怎麼樣。」
「聖上放心，此事萬無一失。」
「甚好。」文帝轉動手上的玉扳指，眼神越發地深沉。
朕為君臨天下，要汝生，汝便生，要汝死，汝便死，要汝得，汝便得，要汝失，汝便失，只因寡人為君，汝為臣。
在文帝發呆的時候，顧長瀾還沉寂在方才文帝的夸贊中，但很快又冷靜下來，他得想想自己是否還有什麼遺漏，這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而傅書卿則是閉了閉眼楮，今日聖上很冷靜，也處處言語壓制住了皇叔，但這只是表象。♀
與其說是聖上氣勢壓制住了皇叔，倒不如說皇叔今個不知道為什麼心不在焉。
「研墨，朕要親自擬旨。」
顧長瀾連忙上前研墨，傅書卿也上前幫忙遞筆。
等落了玉璽，文帝便將聖旨遞到了傅書卿面前，意思是讓他尋可靠之人前去傳旨，傅書卿低頭雙手去捧聖旨，袖落下時有一透著幽幽墨蘭色的珠釵落在了地上，他卻不敢撿起來，以免駕前失儀，只能尷尬的看著。
「這是……」
文帝不解傅書卿身上怎麼會有珠釵，旁邊的顧長瀾立刻開口解釋︰「聖上有所不知，坊間近日有傳這種珠釵溫潤，女子佩戴可以闢邪，這傅書卿買來自然是要送人的。」
「哦？何時的事情？」文帝饒有興趣，他甚至不知道傅書卿何時有了知心的女子，甚至有些不滿傅書卿連此等事也要瞞著。
顧長瀾一撇嘴，傅書卿則是面色越發漲紅，支支吾吾好一會才解釋了與雲清的事情︰「李家姐妹在我們那是出了名的，雲清雖不及其姐雲裳貌美，但性情溫良，接觸之後，應該沒有人會對她不抱有好感的，書卿也不例外，只是雲清性情純良，只作書卿為兄長，這般如此，書卿也便還未有送過珠釵，也便是不曾訂下，自然也不好提起，以免損了她名節。」
送女子發簪，女子若是收了，那便是定情的意思，若是雙方門當戶對，也便是算定下來了。
他拿著這珠釵，雖然可以解釋為闢邪的作用，但終究還是未敢送出去，因為若是雲清收了還好說，若是雲清拒絕了，那他們怕是連尋常交往也困難了。
等了那麼多年，也不在乎再多等等，一直到確認對方的心意之後，不過也正是因為他的謹慎，以及近日事情又繁雜，也便耽擱了下來。
「你就是如此，做事總喜歡深思熟慮，未免也太過畏手畏腳了些，既然喜歡，自然是要早早的說明白的好，不然哪日被人搶在了前頭，連哭都沒地兒哭去。」文帝笑傅書卿，他這脾氣也就好當個文臣，若是做了將軍，怕不將人急死。「罷了，朕便再多下一道旨，將那李雲清賜婚于你。」
「萬萬不可。」傅書卿連忙說道，說完便覺得自己這般有欠缺，于是趕忙一拱手，低頭道︰「臣唐突，望聖上不要怪罪，實乃是方才過于慌亂，才亂了禮數。」
「行了，少跟朕在這咬文嚼字，朕每日听的耳朵都起繭了，好不容易就咱們幾個人在，你還跟朕這般生分。」文帝說完一指傅書卿的鼻子罵道︰「咱們這些個人中，就你最不識抬舉，朕要給你與公主賜婚，你說心有所屬，朕不為難你，此時朕又給你與你心有所屬的女子賜婚，你還攔著，今個你不好好解釋了，便以欺君論處。」
顧長瀾一听這話，便慌忙跪下︰「聖上莫要動怒，傅書卿這東西就是這般脾氣，絕無欺君之意。」
說完又沖一旁還杵著的傅書卿使眼色，傅書卿也趕忙跪下，臉上血色褪去，指尖也微微有些顫抖，斟酌了許久的言辭，才開口道︰「回聖上話，就是因為雲清乃是臣心有所屬，才不舍得拿賜婚來壓她，聖上今時年少，也未曾有過喜歡的人，所以或許還不明白，若是真的喜歡一個人，便是拿一輩子去守著也沒有關系，臣便是如此想，還未聖上明察。」
文帝聞言陷入沉默，他想起在先皇寢宮所見的肖像畫，也是先帝臨終時一直不肯放下的唯一一樣東西，而那肖像上畫的女人，不曾出現在後宮之中。
「而且，若是真那般，雲清性情溫順許不會說什麼，李小大夫可不見得了。」傅書卿提起雲芷，便是一陣無奈搖頭，對于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妹，他倒是樂意百般寵溺，只可惜這個妹妹與眾不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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