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飛已經站在旁邊給陸恩行扇風扇了老半天了,驚魂甫定地嘆道,「恩行哥,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安陽東回過神來,森然地站了過去,涼涼道,「沒死透麼?可需要我來補一刀?」
陸恩行倚著門,墨鏡在擁擠中掉到地上已經被七腳八腳踩爛了,缺氧心慌讓他的臉色非常難看,偏薄的嘴唇發紺,桃花眼里像是蒙了一層水汽,朦朧曖昧,卻怎麼都透著股陰梟和寒冷。
他有氣無力地掃了眼故作幸災樂禍實則怒氣沖天的安陽東,艱難地活動著僵硬的面部神經肌肉,扯著嘴角難看疲憊地笑道,「回去再說,不能讓他們再發現晏翊。」
「嘿,這不是利弊好壞都看得清清楚楚麼?那你是怎麼就犯二犯抽了青天白日里跑到這里來?難道不是覺得最近頭版沒你啥事兒寂寞空虛冷了?」
陸恩行沒說話,就這樣靜靜地望著安陽東,似是告饒,似是請求,疲憊虛弱得令安陽東心尖都顫了顫。
方飛不安地小聲喚道,「恩行哥……」
「請問,能先讓一讓麼?雖然你們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談,但是我真的需要立刻馬上回家,冰淇淋蛋糕都要化了。」
一道平庸無奇的聲音帶著知識分子特有的禮貌和謙遜,溫和地打斷了方飛的話,三人齊刷刷抬眼看去,就發現正是那個剛才報警的倒霉蛋。
安陽東詫異心驚道,「敢問,先生的家……是哪一戶?」
倒霉蛋長得很大眾臉,只不過將近一八零的個頭襯得整個人都很精神有型,戴著一副斯文的窄框眼鏡,眼神看起上不像精明人,舉起蛋糕指了指陸恩行背後的防盜門,無奈卻好脾氣地笑道,「就是這里啊。」!!!
就算是要死不活的陸恩行這回都撐大了眼眶,連連指著自己靠著的大門,驚得有一瞬的失語,而後直接跳到男人眼前,忙道,「你跟他什麼關系?」
倒霉蛋隱隱有些不悅,禮貌地往後退了一步,遠離陸恩行發光發熱的漂亮眼楮,沉沉道,「這里是我家,你認為我和她還能是什麼關系?」
陸恩行很是茫然失神,喃喃道,「可是就算同居也不能說明什麼呀?這世界同居的人太多了……」
倒霉蛋這下是真的生氣了,鏡片後的眼楮頓時精光閃爍,冷冷道,「先生,你同我妻子到底是什麼關系,能請你說明一下麼?」
「妻、妻子?!你們什麼時候結婚的?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結婚?既然結了婚又為什麼要來跟他糾纏不清?他……怎麼能結婚……
倒霉蛋算是徹底想通透了眼前這失魂落魄的男人的身份,斯文恬然的雙眼之中漸漸聚起怒意,眼底不詳的黑色頃刻便蔓延了出來,讓這個柔弱尋常的男人周身都卷入了一股陰沉的戾氣之中。
安陽東察覺到一絲異樣,正要將陸恩行往後拉扯開,沒料想男人的速度卻是迅如閃電,安陽東眼前一花,陸恩行已經被卡住脖子推撞到了牆上。
猝然發難的窒息以及疼痛讓陸恩行本就昏沉的腦袋更加痛如開顱,眼前一陣陣發黑,阻滯的呼吸憋得臉色通紅醬紫,不由自主地拍打著男人的手背,卻心驚地發現那看似弱不禁風的人竟會有這麼逆天的手勁!
安陽東一愣,眨眼醒過神,兩步跨過去想要推開那個突然瘋狂的男人,然而男人看都沒看他,隨便一推輕而易舉地將安陽東推出去好遠,更是直接撞到了方飛身上,腳下不穩,兩個人就這樣摔了個四腳朝天。
陸恩行掙扎著努力保持鎮定望著眼前陰冷肅殺的男人,艱難地吐氣道,「殺人是要償命的……你死了……咳咳……不要緊……我、我死了可是世界的損失……你想想……清楚……」
男人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根本沒在听,只是緊閉的牙關讓臉頰兩側的咬合肌看上去非常發達,陸恩行覺得若是這個男人想,他完全能夠咬碎自己的脖子。
「我最後問你一次,先生,你和我妻子是什麼關系?」
男人冰冷陰寒怒濤翻滾的質問激起了陸恩行不要命的血氣,氣嗓都要被捏爆了,卻仍舊憑著那股陡然竄起來的激流和好斗之心,勾起嘴角冷笑著模糊回道,「他根本……就、不愛你……咳咳……是你的妻子……又能怎樣……咳咳咳……」
男人的眼色越來越黑,手勁越來越大,陸恩行覺得自己的脖子都要被掐斷了,窒息前拼命攢足了一口氣,堅定而流利地說道,「他舍不得我死就足夠證明一切。」
男人眸中精光一斂,殺氣頓現,勾爪之下猝然往右側發力,陸恩行脆弱的脖子在男人的手中就像是一根枯敗的縴細樹枝,只需稍稍點撥就會被折斷。
安陽東從劇痛中恍過神來時,逆著樓層大玻璃窗透過來的暖陽,整個心卻像是結了層千年寒冰,撲通一聲直往冰冷陰寒的深潭中跌去,他無意識地搖晃著腦袋,囁嚅著,忽而尖聲吼道,「不——!!」
「晏翊!你!」
千鈞一發之際,安陽東只覺眼前一花,耳邊遙遠而模糊地傳來疑似撞擊的聲音,而刺激著他絕望而失神的視網膜的是一團完全不知為何物的雪白物體,迎著光一閃而過,龐大笨重卻意外的輕盈翩躚。
安陽東下意識地眨了眨眼,冷靜了幾秒復又睜開,就看到局勢已經徹底顛覆。
晏翊抱著已經失去意識的陸恩行,一只腳致命危險地點在那個男人的脖子旁邊,腳尖所處的大理石地面已經陷進去一個深深的窩。
安陽東狠狠咽了咽口水,若晏翊這一腳踩在了男人的脖子上,男人早就應該升天了,後背忍不住發寒,安陽東不由抬手模向自己的脖子,觸手一片潮濕,吃驚地拿下手看了眼,發現原來自己的手心已經滿是冷汗。
他回頭看了眼先前就被撞得暈了過去的方飛,突然很慶幸這孩子沒有目睹這些狂狷狠辣的異常。
晏語頭疼地遮住自己的眼楮,忽而發難,咬牙切齒地推了晏翊一把,怒道,「殺了他我就讓……我就跟他一起死!」
晏翊急退兩步站穩腳,也不管跳腳的晏語,直接將陸恩行抱了進去,小心地放到沙發上,瞧著他脖子兩邊的青紫指痕,眼色沉了沉,沉聲喚道,「你若再不進來弄醒他,我這就成全你跟他一起死的心願。」
凶暴的男人看到了晏語,眼底濃重的黑倏爾散去,躺在地上非常委屈而又可憐地望著晏語,心酸道,「阿語,蛋糕化了……」
晏語嘆了口氣,彎腰將男人扶了起來,清明鳳目里不自覺間已經填滿了似水柔情,輕聲說道,「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出來阻止你,對不起。」
男人將晏語緊緊摟在懷里,貪婪地嗅著她脖頸間特有的香氣,閉著眼似是陶醉似是享受,卻是孩子氣般不滿地抱怨道,「那個男人究竟是你什麼人?」
晏語抬頭望天,若有似無地掃了眼已經徹底驚呆的安陽東,忽而異常冷靜條理清晰地回道,「他不僅是我的人,也是你的人,但凡晏翊有點用,他無疑將會成為我們的弟妹。」
已經驚呆的安陽東活生生把自己掰清醒然後又盡職盡責地擺出驚呆的表情,變回到兔子的倒霉蛋同樣一臉震驚,其逼真程度絲毫不遜色安陽東。
「晏語,你再不進來,我現在就殺了勾陳。」
屋里飄出來某只冷靜到肅殺的聲音,晏語看了看身邊兩只大張的嘴,頗為心酸地搖了搖頭,隨即淡定道,「先進屋吧,回頭再細說。」
在晏語給陸恩行還有方飛療傷的時候,安陽東忍著肩頭的劇痛,終于身殘志堅地想清楚了來龍去脈。
陸恩行之所以能跟晏醫生的老公吵起來,完全是因為那個笨蛋二貨逗比腦殘一直一直把倒霉蛋的老婆當成了晏翊……
不知為何,安陽東想通這一點,頓時便有三只烏鴉整齊劃一地從他腦門子前飛過,嘎嘎的嘲笑聲難听又氣人,今時今日,他終于放棄了對陸恩行智商的所有該有的不該有的期待。
且不說這個世界同性戀的比率是否當真大到隨便在路上撞到一個人就會發現他是個gay,就單說晏翊,那是個會乖乖給人當老婆娶回家的主麼!沒听到晏醫生說什麼啊?她說「弟!妹!」,弟妹啊臥槽!
驚雷落地,虎軀一震。
晏語轉過來要給安陽東看肩傷,安陽東愣愣地看著晏語熟練麻利的動作,靜默之中只听到他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晏語不動聲色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安陽東月兌口道,「你們不是人吧?」
晏語淺淺笑了起來,伸手拍在安陽東的肩頭,痛得他立馬咧嘴,這才起身垂眸道,「怎麼?害怕?」
安陽東微仰著頭,不輸氣勢地抬眼望去,肅容道,「無所謂怕不怕,只是如果是對恩行不好的,就算是怕我也會擋在最前面,我們只是能活到一百歲就感恩戴德的凡人,生老病死在你們眼前不過一個彈指,人妖殊途都拍了多少部電影了,經典的垃圾的,主旋律總是不會變,我不想恩行走上這條路。」
晏語抱胸而立,不由嗤笑道,「凡人,你可別會錯意,我之所以跟我老公這麼解釋,是為了讓他不要隨便亂吃醋,人妖殊途你們人類也就是拍拍電影,我們卻是生死見證過無數活生生的例子,我比你更明白更清楚,你們也只是活到一百歲就解月兌了,可是能活過千歲更甚者萬歲萬萬歲的我們呢?死了的人還懂個屁,活著的人日日夜夜都是煎熬,我也不會讓晏翊走上這條路。」
勾陳兀自對著那化成一灘的蛋糕唉聲嘆氣,听到這段對話,似是完全不著邊際地說道,「我這難得出差一趟,一回來就心心念念要給你個驚喜,沒想到最後還是落了空,有些事還真就是注定的,我再怎麼想都不頂用,唉。」
安陽東神色一凜,察覺到晏語眸中同樣閃過類似的情緒,兩人皆是一怔,隨即同時移開目光,唇角都是幾不可察的苦笑和無奈。
陸恩行醒過來的時候,天剛及擦黑,意識恢復嗓子都燒得疼,像是插了根粗糲的柴枝在嗓子里,呼吸都難受。
逐漸清明的雙眼之中是熟悉的自己的臥室,原來他這是回來了。
安陽東看到陸恩行醒了,掩起臉上的喜色,輕聲問道,「還有哪里不舒服?要喝水麼?」
陸恩行轉過頭來,純粹濃黑的眼直勾勾地望著安陽東,直把安陽東忘得心頭別得一跳,才粗啞著聲音艱澀道,「東東,我好像看到了一只長了八條尾巴的白狐。」
安陽東借著倒水站起身移開了目光,敷衍道,「掐著脖子也能致幻麼?這麼神奇的東西你只能從電影里看到,別多想了,也別說話,你說你怎麼就這麼倒霉呢?自從錄歌開始你這嗓子有幾天是好好的?」
陸恩行也不再說話,只是偏過腦袋,隔著房間的窗戶,看著外頭落紅似火的天際,就算霞光落山只剩一線,仍舊赤紅驕狂地燃燒著,絢爛火熱,帶著生命的昂揚氣息。
明天肯定又是一個大晴天。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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