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縣城地處丘陵地帶,北低南高,橫向有五六里寬。
早晨,雨水洗過天際的塵埃,讓天空出現一種奇異的青綠色。
空氣非常清爽,深深吸進一口,方雷的困意頓時消除不少,越發覺得肚子餓得慌。
路過一家賣衣服的門店,方雷想了想,抽出一片金葉子,一頭鑽進去。
半晌之後,改頭換面的方雷走到大街上,俗話說的好,人靠衣裳馬靠鞍,方雷換了一身上好的綢緞衣服,這一身足足花了四五兩銀子。整個人顯得精神不少,有了這副派頭,背上的簍筐顯然也不太適合了,方雷想了想,便去馬市轉悠。
洛川縣的馬市本來是官家經營,想要買上一匹步力強健的好馬,至少要三十兩銀子。由于價格太貴,退役的戰馬在這里賣不出去,最終大部分都進了屠宰場,變成餐前的食物。
前些年,洛川縣來了個精明能干的縣令,名叫吳宇雲,也就是烏倩倩的父親。
這位少壯派的縣令,把馬市分成幾大塊,分別租給民間馬販子。
由于民間騾馬交易數量比較大,再加上普通老百姓也不太需要駿馬,幾年下來,馬市反而比先前熱鬧許多,往往一天成交量都有十來匹。趕上整月的大集,這里就會舉行一場馬匹拍賣會,那時候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都把這里當成每月一次的盛事。
「剛才裁縫店的老板說,明天就是大集,現在去馬市轉悠轉悠,興許能有收獲。」受人指點,方雷才在鬧市中找到馬市。
這馬市的規模不小,被木樁隔開的跑場足有四五十條,佔據了整個城區西南角,還沒走進,就看到那邊錦旗無數,空氣里混合著一股樹葉子和馬糞獨特的味道。
方雷眼楮一瞄路邊有個賣早點的攤販,便要了兩大個肉包子,咬上一口滿嘴滴油,好不痛快!
「老板,再給我包上兩個,你這大包子啊,還真是香!」
方雷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贊賞,隨手甩給攤販老頭半截銀錠子,那老頭哪里見過這麼多的銀錢,一個包子二文錢,這半截銀錠子至少一兩多,能買好幾百個呢。
「公子你的錢……」
方雷回過頭來,朝那賣包子的攤販說道,「就沖這肉包子的美味,剩余的就當是打賞吧。」
老頭雖然衣裳干淨,家里卻非常貧窮,心中糾結一陣還是收起了銀子,連忙用油紙包了好幾個肉包子,塞到方雷手中,「多謝公子了。以後只要您來馬市附近,所有吃的肉包子都免費!」
老頭真心實意地說,搬出一個小凳子讓方雷坐下,「公子,明天才是馬市,今天都只是馬販子們前來遛馬。不過,你要想真的買上一匹好馬,今天就得出手,要是等到明天,好馬都被人提前預定了。」
經他這麼一提醒,方雷立刻听出其中門道,其實不但是買馬,只要有多人參與的事情,如果能提前運作,獲得的收益一定要比其他人更多。
方雷笑問,「多謝您的提醒了,也好,您這不妨給我加碗豆汁,就著這幾個包子,也算是飽餐一頓。」
那攤主呵呵一笑,立刻盛滿一碗白女敕細滑的豆腐腦,遞到方雷手里。方雷也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攤販,其實他最多也就五十多歲,但由于操勞過度,鬢角早就白發蒼蒼,所以乍一眼看上去,就像個老頭子。
「哧溜」一聲,喝進一大口豆腐腦。
攤販收了方雷的打賞,話匣子也打開了。
「公子,您這是自己買馬,還是為公家采辦?」
方雷身穿華服,相貌英俊瀟灑,手上的玉髓戒更是彰顯出特殊身份,雖然提著一個背簍,從打扮來看也像是半個地主老財的得力兒子,並非是一無是處那種尋花問柳的貨色。所以,攤販不由高看方雷一等。
「嗯,我啊,就是自己要買一匹。」
「那公子倒是相中地方了,最近這里有一批好馬。我听說是官家直接拍賣的,您要是能出幾個賞銀打點一下那邊,我這老小子可以替您跑一趟,興許能提前牽出一匹好馬。」
攤販也是個性格中人,受人錢財,只能多出力辦事,他真情實意地說完,又補充道,「只是可惜,我听說這些馬匹的主人,都是烏縣令手下的年青捕快,前些日子,在雲岩鎮水庫發生了一次惡戰,這些捕快全部被人殺死。♀這些馬匹,都是他們的座駕。到底是誰那麼狠,縣衙里也查不出個名堂!」
方雷心頭一驚,就在前幾日,雲岩鎮水庫,甄厲怒殺十六七名捕快,這是他親眼看到的,被這攤販這麼一提,方雷心頭莫名一陣絞痛。
那些年青的捕快,可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有父母子女的人啊!
雖然手刃了甄厲,但方雷的心情還是很沉重,他一聲不吭地把豆汁喝完,朝攤販問道,「老丈,這些馬匹拍賣的銀錢,可都是為了撫恤那些捕快家人的?」
老丈搖搖頭,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不過,這件事情驚動了朝廷大理寺,已經派遣六扇門的高手來這里查案。所以,最近晚間公子最好不要出門,整個縣城除了風月街之外,其他場所都已經實施宵禁了。」
說道這里,老丈不由得又朝方雷多看了一眼,提醒道,「您不要嫌我話多,我看公子是個讀書人,知書達理,最近事態嚴重,像您這樣的儒生千萬不要忘記佩戴腰牌,免得那些惡狗一樣的官兵,誤傷了您。」
方雷點點頭,心想著小小的洛川縣,居然驚動了朝廷里面的大理寺,甚至還有六扇門的出現,不過他們能查出元寶宗麼,方雷倒是很想知道他們的能耐。
百聞不如一試,方雷想了想,心中定下了一個非常計劃,在洛川縣不如扎下根本,這樣一來,日後也能對元寶宗的行徑有個了解,既然梁子結下了,怎麼也得有善終的時候;如果六扇門的實力果然夠,那就不妨讓他們替自己端掉元寶宗的老窩,為那些死去的捕快報仇。想到這里,方雷心中隱隱誕生出一個長遠的布局規劃,他朝攤販說道,「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還多謝老丈提醒我!您這麼一說我就明白。這里還有一錠金子,我想托您幫我辦個事。」
方雷托出一個金元寶,老頭被嚇得連忙後退,直擺手,「公子您這是為何,小人可無福消受這些。我要是受了,半夜也會被強盜打劫,連條尸身都留不下來。」
方雷斜眼朝周圍看了一眼,果然發現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有幾個衣裳襤褸的乞丐瞄著這里,眼中冒著貪婪地綠光。
所謂財不能露富,這些人一看就並非善類!背後一定還有什麼團伙。
為了保證這攤販的人身安全,方雷索性收起金元寶,直言道,「老丈想多了,其實我只是想讓老丈幫我個忙,在周圍繁華地段,買個鋪子。我想聘請您當我的大廚,咱們合伙搞個包子鋪。」
攤販半天才回過身,看上去方雷所說也像是那麼回事,試探地問,「公子難道想在這里做買賣?可是,我老家伙除了會蒸包子以外,別無事處啊。」
方雷笑著點頭,用拉家常地語氣說道,「對,就是要做買賣,這一錠金子要是不夠,我可以再加一錠。這些年來,我為了博取功名,十多年過去還是個童生,實在丟人丟到家,我肯定是不想再回家了。途經洛川縣,便想在這里停下,好生經營一個店面。您的包子做得很好吃,我想聘請您做我包子鋪的掌櫃,雇幾個伙計,租一塊好地方,你出力,我出錢,咱倆合伙開一家包子鋪,我分你三成收益。」
方雷目光如炬的看著他,並不像說空話,就等著老頭子的答復。
「三成收益?」
老丈心頭悶顫一下,他年紀已經五十有余,家里有個腦癱的兒子,老母親常年生病,家境非常不好。所以,面前這個年青人出的主意,對他來說就像是從天上掉下一塊大餡餅,一不小心踩到上面,還害怕摔了一跤。
「這個……您容我想一想。」
方雷看出他猶豫,留下回旋地余地,道,「這個不急,我就住在城東頭的悅來客棧,今天晚上你可以找我。不管成不成,大哥您這位朋友我交定了!」
說完,方雷直起身,用手甩了一下衣裳,擺出一副闊少特有的步伐,慢悠悠地朝城內走去。
攤販追他幾步,聲音傳來,「公子,您不要馬了麼?」
「一匹馬算什麼,相中一個人,才更加難得可貴!」
方雷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人流當中,攤販聞言心中一顫,其實要真說起來,誰沒有個理想,誰想做這養家糊口的小買賣?只是時間久了,年齡大了,什麼進取心都磨平了,這才讓攤販在半百之年,遇到這樣的機會,也覺得像是做夢一般。
老頭坐在桌前沉思一陣,疑惑不定,最後終于下定某種決心,走到每日挑擔來到這里的木桶前,狠狠的朝那上面踹了一腳,說出幾個字,「我也要拼一把!我黃三郎就不信了,這真宗的宮廷芙蓉白玉包子,還怕賣不出去!」
陳舊的木桶滾到地面上,讓眾多乞丐涌上來,撿取地上的肉包子。
黃三郎甩開擔子,一個疾奔朝城外跑去,他清楚的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人家出兩錠金子,足足有二十兩黃金,也就是足足的二百兩白銀,能在這洛川縣城里盤下多大的店面,地處什麼位置,能雇幾個伙計,幾時開張;這些統統都是需要考慮的。
所以,黃三郎決定回家一趟,拿上他的老算盤打上一輪才能得出結論。然後晚點的時候再找方雷,仔細商討其中細節。
此時的方雷並沒有閑著,他在離開黃三郎之後,警覺的意識到,如果自己不對這些盯住黃三郎的乞丐幫下一次狠手,只怕老丈日後的麻煩多著呢。
想到哪,做到哪,方雷尾隨著其中一個乞丐,順藤模瓜的找到了這里,他堵在城牆角陰暗的角落,對著一個青壯年的乞丐好一頓暴揍。
地上,橫七豎八的躺了好幾個乞丐地痞,這些人剛才打量黃三郎有好一會兒了,方雷用腳趾頭都想出來,別說這一錠金子了,就算是自己打賞的那半小塊銀子,如果自己不在這里,也有可能被這些人搶了去。
方雷可是真正的大武師級別,每一拳下去內外兼修,劇痛卻又不傷及對方筋骨,沉悶的肉擊聲,在這些沒有武學基礎的人面前,攝人心魄。
足足打了十多分鐘,手下這壯漢終于不像剛才那樣硬氣,跪在地上求饒,方雷一跺腳,這人嚇得一陣哆嗦,帶著哭腔道,「雷爺,別打了,別打了,我們知道那黃三郎是您罩著的,以後誰要是膽敢動他一個小手指,我把腦袋擰下來給您當夜壺。」
拍了拍巴掌,方雷冷哼一聲,也不說話,虎目一瞪,那大漢嚇得再次跌倒。
方雷這才轉身,慢悠悠地離開,那些乞丐從身後望著這狂傲地背影,遙遙只傳來幾句模糊不清、咿咿呀呀的小曲兒。
「叮鈴,叮鈴鐺兒,雷爺我混沌來,要往仙境去。超凡月兌俗,肉聲成聖,何人能听懂我的心聲?叮鈴,叮鈴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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