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丹墨出嫣意
這些時日在汝南王府休養，精神好了許多，閑來無事便與碧香聊聊。這丫頭活潑得緊，打開了話匣子便說個沒完，借此我多少了解了些情況。
現在是大興王朝昭天十七年，當今聖上正是開國皇帝聖元帝，二十年前因不滿前陳王朝暴政，揭竿而起，一舉入京，推翻舊政，建立大興王朝。老規矩，得天下，分天下。當年隨聖元帝打天下的大將大都封侯拜爵。「我」的父王葉安，因著功勛卓著封為汝南王，封地在豫州。如今的汝南王府便是在豫州首府安陵。
碧香畢竟只是王府的婢女，關于這些國家大事也只知曉這麼多，我也問不出什麼了。
大興王朝啊，還真是個從未有過的朝代，再加上那些看不懂的文字，我究竟是到了個怎樣的地方呀……我頭皮隱隱作痛，努力地回憶起那晚詭異的星空，古樸的木屋，淒切的聲音，到底意味著什麼呢？也許，那木屋不是夢境，而是真實存在于這個世界？
可天下何其大，找一個也許在哪個山溝里窩著的破屋子何其難？
我郁悶地靠在扶手椅上，苦苦琢磨著。
「小姐，你看外面春日正好，不如出去走走吧！」碧香端來茶水，眨巴地眼楮看著我，憂慮道，「自從小姐醒來，一直悶在屋子里……」
我看向她，此刻的她一身水綠裙，蝴蝶發帶扎起丫鬟髻，臉型嬌俏，眉目彎彎，尤其那雙汪汪的眸子最是水靈，整個人如同沐過朝露的桃枝，靈動可人。
這是跟「我」一起長大的貼身婢女碧香，比「我」略小一歲。
想起醒來那天她喜極而泣，這些天又是無微不至的照顧，心中對她頗有好感。♀我收斂了情緒，笑了笑，道︰「不如你去拿些筆墨吧，我練練字。」
「好勒，我這就去拿！王府里就數小姐您最愛詩墨了！」碧香樂開了，笑聲清脆如出谷黃鸝。
啊，這樣也誤打誤撞了？我不過是盤算著在這里呆下去，好歹先學著拿毛筆，再重新學一遍文字……這麼一想，也是，唯今之計，得安身立命，再從長計議。我的心倒放松了些，隨她「撲哧」一聲笑了。
「什麼事兒能讓阿墨這麼高興？快與我說說！」一聲戲謔，窗外突然鑽出個人來，原是「我」的大哥，汝南王府的世子，葉瑛。
葉瑛抱著胸，背倚窗欞，一身武裝束袖、皮革護腕，顯得身形欣長，威武有力，當真是英姿颯爽，無愧于名。他斜眼瞟著我，眸子里點點星光，好笑地等著下文。
我微笑著繞過話題，打量他︰「這身裝扮，是打哪里回來的？」
「逃課回來的，」他撓撓胳膊，錘錘腿，苦瓜著臉，「你不知道，那練武場的張師傅，可凶了，看我這胳膊腿的……」
想當初狼王寨英勇相救，我醒來後又是溫柔相待，幾天相處下來，才知道葉瑛終歸是十幾歲的少年，尚處在胡鬧的年齡。我心里好笑，也頗為理解他。
葉瑛忽地湊過頭來，神秘道︰「怎麼樣？要不要隨我去練武場，一睹張師傅風采？」
咦？！我樂了，這再好不過了！我一直呆在房間里不肯出來，不過是怕見的人多了露出馬腳，我終究不是真正的二小姐。現在有大哥帶路我怕啥？但那練武場不是女子能隨便去吧，碧香那里……我帶著懇求的眼光瞄向她。♀
碧香眉眼彎彎，嘻嘻笑了︰「世子快帶著小姐去吧，再呆在屋里可要憋壞了！」
哈，本以為王府出來的丫頭都中規中矩的，看來我這里的碧香與眾不同！
很快，碧香幫我略作打扮，兩人跟著葉瑛，大搖大擺地出了閨閣。
只見出門便是綠意盎然，佳木蘢蔥，又有曲折甬道，由石子漫成清幽小路。遠遠近近兩三房舍，影影綽綽。這樣茂密的林子，雖景致不同，仍讓我想起前些時日在陵山的一系列遭遇。
前方的葉瑛突然停了下來，露出剛毅的背影，沉聲道︰「前幾日父王派兵去清剿狼王寨，可趕到時狼王寨早已搬遷，空留一地。」他轉身低頭看向我，星目里的光輝黯淡，「你想救的人，也沒找到……」
我垂眸，腦海里浮現最後在大帳中隱現的紫色身影。美艷狼定是與狼王商議了什麼，至于現在這樣的結果我並不意外。朝葉瑛眨眨眼楮，我笑道︰「沒事的，那家伙詭計多得很，定是早就逃了出去。」
葉瑛有些疑惑地看著我，不過仍舊松了口氣︰「如此就好。」
我仰頭看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樹下斑駁的陽光，俊朗的臉上帶著歉意。原來大哥一直在意著當初沒能幫我救人，我心里溫暖起來。只是這狼王寨就在安陵以北的陵山，如此靠近汝南王府，為何一直未剿？
似是知我所想，葉瑛解釋道︰「狼王寨是近幾年才在陵山安營，偶爾截截富商土豪，也算是安分守己。父王事務纏身，對此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我听著，總覺得事情應該沒有那麼簡單，不過也只得點點頭。
「呵呵，不說這些了，本就是出來玩的！」葉瑛笑了，一把牽住我的手，道︰「過了這林子，穿過後園便到前院了，快走吧！」
我條件反射地想縮回手，卻被他逮個正著，差點往前一踉蹌，惹得身後的碧香急急叫我慢著點，不由得兩眼望天︰好吧，都是小朋友，我不跟你計較。
出了這林子，眼前便豁然開朗。這後園花團錦簇，芳草繚繞，園中一方綠池，荷尖新露，九曲連廊于池上凌空而過，如舞動的白玉帶。才踏上連廊，遠遠便瞧見連廊那頭一粉衣女孩帶著一個綠衣丫鬟款款而來。我定楮一瞧，這不是醒來那天王妃牽著的小女孩嗎？
話說汝南王膝下一子二女，長子葉瑛在我身側，這小女孩便是三小姐葉酌嫣了，他倆均系王妃所出。葉瑛也因著出身不同，從小就被封為世子。
二小姐葉酌墨，也就我，卻是柳側妃所生。汝南王妻妾不多，現下府中除了王妃，也只有位不受寵的趙夫人，未有所出，久居清冷的西園。
王府中傳聞，我那早逝的母妃，喚作柳如瀾，出身書香門第，以知書達禮聞名遐邇。當時天下大勢已定，汝南王離京前往藩地，途中遇刺受了重傷，幸得柳如瀾相救。英雄美人，不可避免地造就了一段佳話。奈何柳如瀾體弱多病，生下我不久便撒手人寰，汝南王也是用情至深，悲痛過度而幾度昏迷。只可嘆紅顏薄命，蒼天無情。
也因如此，我雖庶出之女，卻備受寵愛，在府中待遇與葉酌嫣無異，就連碧香的打扮也不同于一般丫鬟。看父王這些天時常探望，送來上好的補藥，只因我一句想要靜養，便命眾人不得隨意打擾，可見對我關切之極……
正這般尋思著我知道的信息，我們一行三人便與葉酌嫣在湖中相遇了。
水光瀲灩中，身著粉色羅衣的葉酌嫣身影玲瓏，芙蓉粉面，凝脂雪膚，一雙眸子似是浮著水霧，嬌羞如桃花初開，一笑間四月芳菲。這般美麗嫣然的人兒，猶如從畫中走出。
丹墨出嫣意，這一瞬間，我想到了這詩意的形容。
畫中人在我們跟前停了下來，身後的綠衣婢女幫她整整衣裳。我看了眼那與碧香一樣的衣飾，便知是葉酌嫣的貼身丫鬟綠浮。
葉酌嫣眨著氤氳的眸子，天真爛漫道︰「大哥和二姐這是去哪兒？」語氣自然而充滿好奇，倒是比初見時喚我的那聲多了幾分嬌憨。
葉瑛賊賊地笑了，伸手要去捏捏酌嫣的小臉蛋︰「我們去練武場轉轉，嫣兒要來嗎？」
葉酌嫣扭身躲了幾下，還是被他扯住了，急著道︰「練武場哪能隨便去？父王知道了會責罰的。」
「嘿嘿，我就知道，你是不經逗的，不帶你好了！」大哥松開手，葉酌嫣被捏的臉頰一片紅暈。
「不帶就不帶，省得出事了！」葉酌嫣撅起小嘴，嘟噥著。
看著他們一唱一和，我這才醒悟，他們本是親生兄妹，自然是比我親近的。一時間，我心里有點不是滋味，撇過頭看向水池里。這一瞥間，水池中浮現一雙年輕的眼楮，只瞬間一閃便又消失不見。我甩甩頭，復又看去，只見得我的臉映入水中，杏眼在水中蕩漾，看來是我看恍了神。
這時，我感到有人緊攥著我的衣袖，一回頭便看到碧香緊張地盯著我，一副不安的模樣。
「碧香，怎麼了？」我瞧著她，喚道。
「阿墨，阿墨——」葉瑛牽起了我，「我們走罷，去練武場。」
我被他打斷了提問，隨著他走了。到了連廊那頭時葉瑛又回過頭來，朝葉酌嫣的身影喊道︰「嫣兒可別後悔哦！」
我也轉身看過去，只見葉酌嫣粉色的身姿似是融入在這陽春三月里，暖風習習，花香鋪漫，一時間，我迷了眼楮，覺著這般美麗明媚的女孩，本就該在暖暖春日中含苞待放。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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