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寒意風肅肅
碧香出去後，屋子里一下便安靜了，我獨自坐著，神情落寞。明明是暖春之夜，濕潤的春風透過窗戶，卻沁入絲絲寒意。我終于坐不住了，起身離開房間，穿過竹林，前往汝南王府的馬廄。盡管能發現什麼的幾率微乎其微，我還是想仔細查看一下。
剛剛入夜，整個汝南王府格外安靜，一路上也沒有遇見什麼人。這是我來到汝南王府後，第一次一個人走著，還是在半個時辰前得知危機四伏，我自嘲地笑笑。
前面就是馬廄了，我停了腳步，仔細審視著了起來。果然是王府，連馬廄都是上好木料建的房屋，另有專門的房間存放著干草。馬兒們都在休憩，有幾只警覺的听到有人來，嘶嘶地喘起了粗氣。
我在馬廄前幾丈遠處躊躇，畢竟不通馬術，不敢冒然上前。看來，這一趟真是白來了。
月色朦朧，給靜謐的夜晚籠上一層輕紗，高處的馬廄屋檐也只顯出模糊的輪廓。細細數來，這是第二次沐浴于月光下了。我抬頭仰視夜空，今夜月色沒有那夜的好，還有少許雲霧遮掩，不免令人有些傷懷，還不如讓時間停留在和林中少年獨處的夜晚，那時候，什麼都不知道，更無所謂惶惶不安。
也不知月下的清冷少年究竟去了哪里，他受了那麼重的傷，是否安然……我眼前浮現他如玉的容顏，墨玉般的眸子流轉著月華，是那樣的華貴清美。
據葉瑛後來告訴我，他領著侍衛一路追上山，只找到了毀壞的馬車，倒地的樹干旁躺著一只被利劍刺死的松鼠。大哥見此情景便猜想我可能被抓到了附近的盜賊窩里，當即留下侍衛繼續搜尋，自己只身潛入了寨子里……
如此看來，是那兩個凶煞的黑衣終是察覺事有不對，半路折回了嗎？我皺眉尋思著，心中憂慮不已。想了許久，我緩緩搖了搖頭，轉身欲走，突然一道清冷的目光，從馬廄僻靜的角落向我投來。我一個激靈，意識中那月華般的身影愈發清晰，難道……？
我猛地回頭，朝剛剛的角落急急走去，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近了，更近了……
借著不甚明朗的月色，我勉強看清了馬廄中的黑衣少年。他盤膝坐地，腰背堅挺，宛若一尊冰雕，周身凝固著肅寒之氣。他立即察覺我的靠近，面若冰霜地瞟向我，眸中閃著寒光，似是森森的劍影。那本是一雙極美的眸子，幽深如千年寒潭，璨然如暗夜孤星，卻是深不見底的冷漠，令人窒息的孤寂。
眼前之人不是那夜林中的清冷少年。我松了口氣，卻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我打量著他，身著束身黑衣，腰間有劃開的痕跡，斟酌一番道︰「你不是王府的人？」
他冷漠地瞟著我，薄唇緊抿，好像披了一層終年不化的薄冰。
我瞥向不遠處半掩著的王府側門，擅自下了結論，他估計是遇到了什麼事，暫時進來避避。我肯定地想了想，清澈的眸子與他對視，語氣盡量柔和道︰「你餓了吧？我去給你拿點吃的。」記得房間里還有些剩下的梨糕。
少年無動于衷，只是淡漠地瞟向我，寒眸里冷意更深。我們在暗夜中對視，就這麼堅持著，兩不想讓。良久，他轉過頭，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嘆了口氣，如此倔強做什麼？雖是這樣想，我還是扭頭就往房間那邊跑，跑了幾步我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對他道︰「我不會害你的。」不知為何，我有種不安的直覺，等我回來，他就會如那夜的林中少年一般，從此消失不見。
然而等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馬廄時，黑衣少年仍在那里，一動不動地坐著，仿佛周身一切都與他毫不相關。
我拿著梨糕，緩緩走到他面前。少年身形頎長，即使坐在地上，也幾乎可以與我平視了。在他寒霜般的目光下，我伸出手來，默默地將梨花糕遞到他面前。
少年沒有接，甚至疏遠地不再瞟向我。
我擰起眉，拿回梨糕一分兩半。我對準其中一半咬了一口，輕嚼了幾口，咽了下去，另一半再次遞到他面前，溫柔道︰「餓了就吃吧，活下去才有未來。」
黑衣少年的臉色陰寒，孤星般的眸子一掃梨糕，冷聲道︰「為何要幫我？」
我一愣，這個問題我倒真沒想過，似乎只是見著了他就覺得應該幫忙。我垂眸，凝神想了一會兒才認真道︰「我現在很冷，幫了下別人，就能感到溫暖些。」
黑衣少年毫無感情的寒眸有了一絲復雜，沉默地接過了我的梨糕。
「小姐，你怎麼在這兒？」不遠處傳來碧香焦急的聲音，嬌小的碧色身影匆匆而來，「我一回房間就發現你不見了——呀，他是？」碧香喘著氣跑到我身旁，小巧的臉上染了紅暈，睜著水靈的大眼楮看著眼前的黑衣少年。
我朝她笑了笑，只道︰「我沒事。走了，回去吧。」
碧香疑惑地看看我，又眨巴著美麗的眼楮盯了那黑衣少年幾眼，垂眸捏了捏碧色裙子，隨我回去了。自始至終，馬廄中的黑衣少年獨隱暗夜，再沒看我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