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安園,我月兌了衣服就躲進被衾里,眼前一會兒晃過衛曜冷酷的表情,一會兒晃過衛濯清亮的眸子,第一次覺得疲憊了。衛曜與我相識三年,若論情誼,自是深厚的。可我與衛濯同樣交情匪淺,嫣兒又是嫁給了太子,我如何能幫著衛曜去對付他們?皇權之爭,我不想再參與了,父王,你交待的事情,墨兒真的做不下去了……
我從床上翻身坐了起來,不行,葉酌墨,你再堅持一下,再堅持十天,就可以安然無恙地回到豫州了,剩下的事情,父王會處理!我拍拍腦袋,決定先思考十日之後的獻舞。
這可當真為難我了,我現在的舞藝,也就勉強算個上乘,如何在十天之內排出驚艷之舞?我撓著腦袋,怎麼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早知如此,拼死也要把這獻舞的事兒給退了!我懊惱地捶著被衾,月復誹不已︰雲逸之,殺千刀的雲逸之,都怪你不出來幫我!
「我怎麼听到有人在心中埋怨我?」溫潤的聲音傳來,床前晃出來一個白衣男子,容顏似雪,黑眸如玉,柔順的黑發以一根雪梅岫玉簪挽起,是那樣的縴塵不染,如天外來仙。此刻這個仙人般的男子正微笑著看著我,墨玉眸子里月華流轉。
我覺得很久沒見到雲逸之這般打扮了,一時看痴了去。于是雲逸之嘴角勾起戲謔,好笑地俯視著床上的我。我頓時發覺不對勁了,我此刻正穿著單薄的里裙,被衾還滑到了胸部,稍稍地鼓起了一圈……
「你……」我驚慌失措地抓起被衾遮住腦袋,只露出一雙杏眼,像受驚的小鹿般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不是yin賊!」雲逸之的臉上神色僵硬,好看的眉頭緊皺,語氣焦急。
咦?我沒有說他是yin賊啊?莫非——我之前喊他yin賊的話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太難得了,雲逸之還會有這般著急辯護的時候!我捂在被子里賊賊地笑了起來,原本清脆的聲音透過被衾嗚嗚作響。
雲逸之立即認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臉上又恢復了風淡雲輕的微笑。他優雅無比地坐在床沿上,木床由于壓了他的重量,微微晃蕩了起來,晃得我小鹿心撲通撲通跳。雲逸之墨眸溫柔如水地瞧著我,玉唇勾起一抹勾人魂魄的笑意,伸出縴長玉手就來扯我的被衾。
這回我真的驚到了,捂著被子就悶悶道︰「你……你做什麼?」
「我做什麼?」雲逸之輕揚了眉毛,好笑道︰「你若是不出來,我如何告訴你獻舞的解救之法?」
解救之法?原來雲逸之不幫我回絕此事,是因為早就找到了方法?我驚喜地從被子里蹦了出來,催促道︰「快說快說,什麼方法?」
雲逸之不答話,眼眸帶笑地瞅著我,還特意上下打量了一眼。我立馬臉紅得跟柿子一樣,「咻」地一聲就躲進了被子里,這回整個頭都埋進去了,視野里完全黑了下來。
「小酌,把你的手給我。」雲逸之溫潤的聲音從被子外面傳來。
把手給雲逸之?我的臉已經成了熟透的柿子了,幸好有被衾遮著,不然讓我以後臉往哪里擱啊……我的心跳得飛快,顫巍巍地把手伸出了被子。
一雙微涼的手握住了我的,這涼涼的溫度和光滑的觸感,讓我明明確確地感覺到了雲逸之的存在。我的臉上開始發燙了,指尖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怎麼辦,怎麼辦,雲逸之只是輕輕地握著我的手,我就這副模樣了……
這時,一股清涼之氣從雲逸之的手中傳到我的手上,緩緩流入身體,沁入心神。這清涼之氣是如此地清冽怡人,安撫了我慌亂的心。過了一會兒,我不再輕顫了,悄悄拉開了被子,瞄見雲逸之坐在我的床頭,雙目閉合,神色安詳,那樣子就像是睡著了。
今夜無月,室內十分昏暗,但是這個絕世男子身上隱隱流光,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長長的睫毛輕顫著,在如雪的臉龐上投下一抹月影。這樣風華絕代的男子,此刻坐在我的床頭,與我五指交握。我在心底幸福地微笑著,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生怕打斷了這一刻的美好。
「好了。」雲逸之霎那間睜開了雙眸,就像沉眠的夜明珠見出世人,光華璀璨。他眸中笑意漣漣,溫柔地凝視著我,柔聲道︰「起來試試看。」
「哦,好。」我順著他的話就從床上下來了。這是怎麼回事兒?好像我的身體變輕了,也感覺神清氣爽了!我疑惑地看向雲逸之,他輕聲地笑,起身牽著我走到房間中央。
我這才想起來我的小手還被他握在玉手里,紅著臉低著頭,輕輕地有意地回握著他。雲逸之的身軀似是顫了顫,手上稍用力,抬起我的手,帶著我在他懷里優雅地轉了一圈。
白色的里裙飛揚起來,輕盈飄逸,栩栩然如蝴蝶。我頓時覺得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似乎任何舞姿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雲逸之松開了我的手,我便如破繭而出的蝴蝶,在無月的夜里翩翩起舞,美麗而幻妙。
幾個舞步下來,我才驚覺我是在房間內,雲逸之還在旁邊看著我,忙停下了步子,羞得垂著頭不敢看他,小手緊張地攥著白裙子。
雲逸之如月的目光徘徊在我身上,微笑道︰「我給你渡了些真氣,看來效果不錯。」
真氣?那是什麼?我充滿疑惑地瞄著雲逸之,世上真有這種東西?
雲逸之牽起我的手,拉著我到床沿坐下。我的臉又不爭氣地紅了,這里有凳子椅子你不坐,為何老是要坐床上?
我順著雲逸之的手坐到了他身邊。雲逸之眼神溫潤,向我耐心解釋道︰「真氣是至少練武十年以上才能得來,可以讓人健步如飛,身輕如燕。但長期練武也會讓身子失了柔軟,習舞的女子們是不會選擇這條道路的。如今渡些真氣給你,加上你本身習舞的底子,想跳出絕頂的舞步自是不難了。」
原來如此啊!那我不是白撿了個便宜?我喜滋滋地笑著,趕緊道︰「然後呢,然後呢?」我該跳什麼舞,雲逸之應該也早有想法吧?
「不是還有睿王和洛公子嗎?」雲逸之輕揚眉毛,如雪的臉上帶笑,那意思就好像是你自己去解決。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是,雲逸之已經幫了大忙了,不能再麻煩他。明日去睿王府找衛濯和洛風華幫忙,有他們在,定然能排出精彩的舞蹈!我頓時對十日後的獻舞信心滿滿了,揚臉就對雲逸之明媚地一笑。
雲逸之溫柔地凝視著我的笑臉,墨玉眸子里柔情似水,也輕輕地笑了起來。我覺得心神都要蕩漾開了,不自覺地握緊了他的手,身子輕輕地向他靠了靠。
這時,雲逸之收斂了笑,臉上浮現認真的神色,俯身在我耳邊說了什麼。我頓時驚駭無比,這情況我也有那麼一瞬間想到過,但……我的嗓音略帶沙啞,低聲道︰「公主可以隨便封誥嗎?」
雲逸之眸中閃過一抹深色,淡淡道︰「大興暫未有,但前朝事例諸多,如何不能仿之?」
听聞雲逸之這話,我的心涼了一半,憂慮道︰「那我該如何做?」
「小酌如此聰慧,怎麼會想不到辦法?」雲逸之臉上浮現無害的微笑,眼神瞄著我道。
「你!」我不滿地嘟噥著,「又不幫我!」
雲逸之墨眸瞧著我,嘴角忽地一勾,像听到什麼好笑的事情,清朗地笑出聲︰「我若不幫你,今夜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我拿著一雙可憐兮兮的杏眼瞧著他。雲逸之終于不再笑了,墨眸凝視著我,伸出縴長玉手溫柔地替我撩過耳邊碎發,語氣堅定道︰「你只需想辦法緩上一個月,剩下的交給我!」
雲逸之說話做事永遠都是風淡雲輕,如今卻是以這般不容置疑的語氣告訴我︰把事情放心地交給他!我頓時心中暖暖的,感覺就如有人張開了巨大的羽翼為我擋住了一切,不由得朝他萬分信任地點了點頭。
雲逸之見我應了,接著道︰「我明日就啟程再往塞北去一趟,會在太子大婚時回來。」
太子大婚,那不是一個半月以後的事嗎?我忙抓緊了他的手,若是他為我的事而離開,一個半月都見不到他可如何是好?不行不行,還是我自己來想法子好了。
雲逸之許是感覺到我抓得用力,從我手中抽出來安撫似的拍了拍我的手背,笑道︰「可還記得我送你的及笈之禮?」
哎?及笈之禮,那個漂亮的銀鐲子?那不是被我一口吃掉了那上面的珍珠,最後被他拿回去修理了嗎?我尷尬地低下了頭,估計還沒有我這麼糟蹋人家禮物的。
雲逸之輕聲笑了起來,從懷里掏出什麼,玉手攤開一看,竟是一個銀色的小戒指!那戒指鐫刻流雲紋圖案,像雲逸之般的飄逸自在,戒指上還墜著一個鈴鐺樣子的小銀球,不過好像並沒有響聲。
我正好奇地看著那戒指,雲逸之牽起我的手就為我戴上戒指。這一剎那我屏住了呼吸,一顆心跳得飛快,盯著雲逸之縴長如玉的手,溫柔而又小心地將那精巧的銀戒指戴在我的小拇指上……
多年前的記憶中,在我原來的世界,男人向心愛的女人求婚便是為她戴上定婚戒指。我曾參加過幾場婚禮,見著新郎為新娘戴上戒指時二人幸福的模樣,夢想著我也會有那麼一日。可如今來了這里,沒有人知道這個儀式,更別談有一天誰為我戴上定婚戒指了。
我低頭看著小拇指上閃閃發光的銀戒指,它的大小剛剛好,鼻子一酸,悶悶道︰「鐲子變成了戒指,小了整整一圈,我不干!」其實我是暗自怨他戴錯了手指頭。
雲逸之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輕聲笑了起來,變戲法似的又掏出一枚銀戒指,握起我另一只手也戴了上去。我詫異地看著兩只手的小拇指上一樣的流雲紋銀戒指,一樣地掛著精致的小銀球,很疑惑這是要做什麼?
「動一動試試。」雲逸之執起我的右手,溫柔地望著我道。
我嘗試地動了動右手的小拇指,忽然左手的小銀球晃動了起來,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像鈴鐺又不是鈴鐺,似蟲鳴又不是蟲鳴,倒更像清風拂過山澗的聲音,很是好听。我大感驚喜,動了動左手的小拇指,右手的小銀球也發出了聲音。兩個手一起動,兩個小銀球便一起清脆地響著。
太有意思了!我饒有興致地勾勾左手,又勾勾右手。雲逸之見我玩得不亦樂乎,笑道︰「此對戒指名為一線牽,只要牽動其中一個,另一個就會有感應。」
這麼神奇?!我興奮地望著他,月兌口就道︰「那我能不能給你戴上一個?」
雲逸之望著我的眼神幽深了起來,忽而嘴角一勾,微笑著看我道︰「小酌是想牽住我,不讓我走?」
其實,我當真有這麼些意思。我紅著臉,兩只小手交叉地摩挲著,這一回,我倒不想辯解了。雲逸之見我不答話,笑著解釋道︰「這一線牽只有數丈之內有效。」
這樣啊……我有些失望,不過雲逸之能送我東西,我還是說不出的高興!
「照顧好自己,我很快就回來了。」雲逸之執著我的手,墨玉眸子里映出我的影子,溫柔地道。
我紅著臉點點頭。雲逸之松開我的手,起身一躍,就從窗戶中飛出去了,還順帶關好了窗戶。我只來得及看清一個白色的身影晃過,然後整個房間因失了雲逸之的光彩照人而黑暗下來。
我伸出雙手,指上的一線牽發出柔和的銀光。我閉上雙眼,十指**,在黑暗的房間里幸福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