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歷經了一場驚變,又隨著聖元帝的昏迷而陷入了惶恐。所幸定遠侯搶救及時,逼出了聖元帝胸口郁積的淤血,聖元帝第二日便轉醒。聖元帝醒來後,下旨將皇後葬于帝陵,罷免宰相汪梓,太子禁閉東宮。幾日後,聖元帝又下旨封端妃為端貴妃,掌後宮之權。朝中風勢立即轉向,各方勢力紛紛投向三皇子,衛曜一時間如日中天。
我因著淋了一場大雨,發了幾天低燒,躺在西廂休息了好幾日。雲逸之每夜都會來看我,會細心地換過我額上的毛巾、喂我喝藥,但他甚少說話,只是面色沉靜地陪著我。
我將羲妃的玉笛還給了雲逸之,他沉默地接過了,什麼都沒說。既然他不想說,我也不願意多問了。我有種預感,諸侯很快就要離京,這樣的日子沒剩幾日了,因此我瘋狂地眷念著這最後的溫情,生怕問出什麼就打破了這片美好。
素素一如往常地照料著我,我安慰她汪梓也受到了懲罰,冤冤相報何時了,不若就此放下此事,好好地過生活。素素沉默不言,我想她需要些時間慢慢考慮,便由著她去了。
八月十四,楚世子景凜向聖元帝請辭,啟程回楚王封地荊州。
這時我的身體也完全恢復了,琢磨著到皇宮內向端貴妃請安,順道拜別,畢竟父王也隨時都會向聖元帝請辭回安陵。
我在延慶殿外候了一會兒,上回見過的姑姑出來了,向我福身道︰「安陽郡主,娘娘在皇上那兒侍奉了一整夜,今早才回來,這會兒歇息了。」
我頷首,的確是我來得不是時候。聖元帝吐血後大病了一場,身體大不如前。端貴妃既要掌管後宮之事,又要服侍聖元帝,確實十分辛苦。于是我禮貌地謝過了姑姑。
既然見不到端貴妃,我想著總之是進宮了,不若去見見淑昭媛,來京這麼久也沒拜見過她。可是我剛要到淑昭媛的宮殿,就見著里面出來兩個粉衣宮女,小聲議論著︰「馨儀公主還在里面鬧著呢,說是看中了那北狄大王子,都是安陽郡主搶走了她的未婚夫!」
我立即感到眉頭抖了抖,這都是什麼跟什麼?!馨儀公主不是不要嫁給達日哈赤嗎,怎麼等人家走了這麼久又想嫁了?小女孩子的心思真難測啊!
我正這樣想著,那兩個粉衣宮女看見了我,驚慌地向我行禮道︰「安陽郡主……」
我收起心思,面上端莊地道︰「本郡主只是隨意走走,不用向內通報了。」兩個宮女連連點頭稱是,趕緊遛走了。只留我在原地撫額嘆息,今日是不適合進宮麼?
我想了想,提腳往羲妃祠走去,雖然那里已經是一片廢墟了,我還是可以去緬懷一下。
再次來到羲妃祠,幾日前瓢潑大雨,皇後淒然自刎的景象浮現在我的眼前。一股濃濃的悲哀涌上我心頭,不論羲妃、靜妃,還是皇後,輝煌一時又都湮沒在了塵埃里,能笑到最後的,竟是當年最不起眼的端妃。可端妃就真的幸福了嗎?我想起衛曜對端妃冷淡的態度,不禁想著,若是衛曜日後登上皇位,她的日子恐怕並不好過……
我想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知不覺已經走進了羲妃祠。這里即使用心收理過了,仍然殘存著大火的痕跡,偌大的羲妃祠只留下幾根焦黑的柱子。由著上次遇見衛曜的關系,我進來時特意瞄了一眼里面。這一瞄之後我真覺得,此乃明智之舉啊!
羲妃祠的柱子旁立著明黃龍袍的聖元帝,他背對著我,看不出神情,但那背影格外蕭索。我迅速躲到了樹林里,只見御林軍統領尉遲征從外面進來,走到聖元帝面前跪下,稟示道︰「皇上!」
聖元帝轉過身來,面容憔悴,但桃花眼依舊威嚴無比,問道︰「準備得怎麼樣?」
「已設下三千兵馬埋伏于虎嘯谷,楚世子明日午時就將抵達!」尉遲征沉聲道。
聖元帝頷首,望向殘毀的羲妃祠,嘆惋道︰「當年若不是羲妃,朕又怎會留下楚王這個禍患!」語氣一激動,聖元帝臉上涌上不適的神色,咳嗽了起來,許久才艱澀道︰「朕時日無多了。」
尉遲征擰起了眉頭,語氣寬慰道︰「皇上正值盛年……」
聖元帝擺擺手打斷了他,眸中閃著堅定的光,命令道︰「此事務必一舉成功!」
尉遲征立即拱手道︰「是!」
他們似是還要接著談些什麼,我匆匆地退出了羲妃祠。方才的內容我听得一知半解,但我明確地听到了虎嘯谷、楚世子、明日午時。虎嘯谷是梁京到荊州的必經之路,楚世子從梁京出發了幾日,算算也應該要到了,難道……?我腦海里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他們要暗殺楚世子景凜?!
我眼前浮現和景凜數次相見的情景,盡管他對我態度十分厭惡,但他是雲逸之的大哥啊!不行,我絕不能看著他去送死!
我立即向宮外奔去,可剛轉身,就被一個美艷妖嬈的男子擋住了去路。
「阿墨,你偷听的本事愈發長進了?」衛曜穿著皇子的龍紋紫袍,神色慵懶地瞟著我。
我心中一驚,他知道我在偷听?還知道了聖元帝打算做什麼?我壓住了心中的驚恐,面上揚起笑臉,道︰「我若是偷听,那美艷狼,你不也算偷听?」
衛曜瀲灩的桃花目瞟向我,鼻子里輕哧一聲,傲然道︰「本殿下何須做這種低下之事!」
那就是說他沒听到聖元帝的密談嘍?如此甚好……我撫了下心口,放松了一些。
衛曜領著我向宮門走去,似是知道我正打算出宮。他優哉游哉地走著,我也只好慢吞吞地跟在他旁邊,望了一眼日頭,已經過了午時了,離明日午時一天都不到了!我心中焦急不已,卻又毫無辦法。
這時,衛曜充滿磁性的聲音從身側幽幽傳來︰「你說,雲逸之究竟是誰呢?」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衛曜察覺出什麼了嗎?我努力讓自己顯得格外鎮定,淡淡道︰「他不是定遠侯嗎?」
衛曜瞟了我一眼,亦是語氣淡淡道︰「那怎麼本殿下越是派人查他,越是覺得此人深不可測呢?」
衛曜果然在查雲逸之!我心中大驚,手下用力握緊了拳頭,才讓自己不表現出異常。我抬眸直視衛曜的桃花眼,平靜地道︰「有些事原本很簡單,是人心把它想復雜了。」
「阿墨所言有理。」衛曜手托光潔的下巴,眯起桃花眼看著我,饒有興致地道。
我余光瞥向路的盡頭,已經到宮門了,面色如常地對衛曜道︰「我今日先回安園了,改日再去梁王府拜訪。」
衛曜瀲灩的桃花眼審視我幾眼,微微頷首。
于是我在衛曜洞察人心的目光下,鎮定自若地上了馬車。碧香正等在里面,我吩咐馬車開往安園。
馬車很快出發了,我見已經遠離了宮門,對碧香低聲道︰「我去定遠侯府,你把馬車趕回安園。」見碧香睜大眼楮疑惑地看著我,我語氣焦急地道︰「沒時間解釋了!」說罷我吩咐趕車的葉圓稍停一下,跳下了馬車就往定遠侯府奔去。
快到定遠侯府時,我繞了個彎,準備從側門進,直接撞進了一個雪蓮幽香的懷抱里。一抬頭,我就望進雲逸之墨玉般的眸子里,緊張不安的心立即安定了下來。
「小酌,怎麼了?」雲逸之扶著我的雙肩,墨玉眸子盯住我,柔聲道。
「皇上……」我還沒緩過氣來,喘著粗氣道︰「在虎嘯谷……設下埋伏!」
雲逸之是何等心思玲瓏之人,立即明白我的意思,臉色沉了下來,清冷的聲音道︰「江流!」
立即從房頂下來一個玄衣男子,長相英俊,但一雙鳳眸中藏著陰沉的光。他向雲逸之抱拳道︰「公子。」
「立即送信……不,還是我親自去!」雲逸之吩咐道,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名叫江流的男子領了一聲「是!」玄色身影立即消失不見。我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想了想,似乎是在千里醉茶里見過他。
很快江流牽來了踏雪,踏雪見到我異常興奮,撒開蹄子奔到我面前就要來蹭我,卻是被雲逸之一把牽住了。雲逸之翻身上馬,勒住韁繩就要出發,我緊緊地攥住了他的衣擺,抬眸倔強地望向他。
我知道我不能這麼任性,雲逸之是有急事要處理,但等他回來,說不定我已經隨父王回安陵了!這也許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逸之,允許我任性一次,和你一起去好不好?我眸中的倔強變成了柔情,默默地凝視著他。
雲逸之墨玉眸子望著我,輕聲笑了起來,聲音好听得像清泉涌出。他將我撈上了踏雪,讓我坐在他身前,「駕」地一聲向城門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