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危險的訊息,告示著狩獵者在慢慢撒網,可惜陸煥不知道。♀
他是真的毫無城府,坦然的看著顧以源,他听到男人開始慢慢的自我介紹,知道了他的名字和莫名厲害的背景,心里有些驚嘆,顧以源眉頭展開,眼角悄悄揚起,薄唇抿著,「我都說完我自己了,是不是該你了?」
陸煥的手合在書上,肩胛骨悄悄收緊,手指僵硬的繃著,他要說什麼,他該怎麼來介紹自己,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或者說,他連自己的記憶是否是真實的都不確定。
在異世所遭遇到的事情,完全的摧毀了他的主觀意識,他一直愛著的父親想要殺死他,他被一頭野獸□□,所受到的折磨讓他崩潰,可這些他都挨過來了,現在來到了這個現實世界,他所想要的就是小心翼翼安安穩穩的活下去。
雖然在此之前,他連一個合適的身份都沒有。
陸煥微微側首,從顧以源耳邊看去,窗外的光很亮,映著顧以源的耳廓微微發紅,陸煥頓了頓,「我叫陸煥,今年十八歲,以前得過一種病差點死掉,所以對這種基因病理比較有興趣……」
一個人的全部當然不可能幾句簡簡單單的介紹就能概括,陸煥只是挑了一些重復了出來,他是真的不會撒謊,一邊說著,臉就慢騰騰的紅了,從臉頰往周圍散去,皮膚都變成了粉女敕色,看上去很好欺負。
顧以源心里像是有個沙漏存在著,在此刻,看到了這樣的陸煥時,他的那個放著細沙的沙漏偏心的停滯了。他看著陸煥,視線描繪著少年柔軟的眉眼,陸煥的睫毛很長,垂下眼瞼時,烏黑濃密的睫毛也像是一把小扇子,顫著抖著惹人心神,黑色的發絲軟趴趴的落在了耳廓上,看上去溫軟柔和。
他想,這樣的人是永遠不會存在于自己的身邊的。
因為只要一不小心,就能讓他粉身碎骨了。
「哦,對了,你說你有朋友也懂這個,不知道能不能麻煩你,讓你的朋友替我看一看這個。」陸煥把壓在書下的紙抽了出來,那一頁紙都被他連日里來捏著看著弄得皺巴巴的了,陸煥不好意思的褶皺的紙面捋平,杏眼圓鼓鼓的看著顧以源。
因為陳言之的工作已經沒有問題了,他們也不需要因為生計而為難,所以陸煥也不想著靠出賣腦袋里的那些知識來賺錢,不過既然對于這些知識有了個開頭初步的了解,陸煥就想著繼續把它給弄懂下去。
顧以源接過那張紙,上面記載著密密麻麻的公式列,大部分都是一些難懂的字母符號,顧以源大致的掃了一遍,他是不懂的,可不代表在他之下的那些人不認識。
顧以源輕聲問道︰「這些都是你寫的?」
「不是,我沒那麼厲害的。」陸煥想到在那個地方,腦袋被光源腦侵入,頭就跟被劈開來似的疼,他現在想到當時的情景,那股深入骨髓撕裂的鑽腦之痛依舊讓他心驚膽顫。
都說想要得到什麼都得付出代價,那麼擁有了那麼一個豐富大腦的陸煥,付出的是體驗了疼痛的代價,現在看起來似乎也不虧,可陸煥卻寧願不要的。
陸煥把那張紙給了顧以源,顧以源見他那麼輕信自己,不禁蹙眉,「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了,若我是個壞人,你把你的東西就這樣隨意給了我,我不歸還你該怎麼辦?」
陸煥听著他的話,兩只眼微微睜大,「我沒有隨意的給你啊,是你和我說你有朋友是做這個研究的,難道你都是騙我的?」他眨了眨眼,有些委屈的樣子。
顧以源心里一嘆,覺得陸煥太敏感了,他伸出手輕捏陸煥的肩,松松垮垮的握著,不輕不重的踫了踫,「別生氣,是我多說了。」他頓了頓,轉而說道︰「我只是想到便說了,像你這樣……也很好。」
圖書館里呆到了下午,顧以源是有事要走了,陸煥也差不多看完了書,便隨著他一起離開,走到門口,陸煥看著還是清冷無人的圖書館,終于覺得不對勁了,「這里怎麼都沒人,前兩天我來的時候,還有很多人來看書的。」
顧以源嘴角勾起,發絲撩過眉角,「這里新開了一家新的書店,里面養了很多貓,還提供免費的咖啡和甜點,裝潢不錯,大概人流都到了那里去吧。」
陸煥一听到有貓和免費的甜點,心都酥了,「在哪里在哪里?我都沒有注意啊。」
「就在街角的對面,你從這里一直走轉個彎就能到了,下次一起去吧,我也正想去看看呢。」顧以源慢慢站定,立在了自己的車前,他低下頭,眉眼雅致平穩,收斂去了不少陰郁的戾氣。
陸煥當然是說好的,顧以源便滿意的點頭,而後就上了車。
…………
陸煥回去後,陳言之還沒有回來,自從陳言之工作恢復了之後,人就一下子忙了起來,回歸到了原來的高節奏的生活中,下班很晚,而且每次都是饑腸轆轆的回來,夜宵是必然要吃的。♀
冰箱里還有一些蔬菜,陸煥閑得無聊就開始鑽研菜譜,他的腦袋好使,做菜也是,一看就會,現在做出來的幾道菜也是有模有樣的,陸煥隨意的炒了兩個菜,下飯吃下,飽了之後就停下了筷子。
他現在的食量已經和正常人一樣了,那種燒心的饑餓再也沒有出現過。
吃完了飯,陸煥還給陳言之準備了些菜,是留下當他的夜宵用的,就因為這樣養著,陳言之最近都胖了四五斤,肉都長在了臉上,現在陳言之是逢人見了都說胖,把他給郁悶的。
陸煥把吃好的盤子給洗了之後就進了房間,他用陳言之的電腦上了一會兒網,還是去看基因學那一塊,卻在搜索時從側邊欄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陸銘章
陸煥的視線跟黏在了上面一樣,死死的盯著,一眨不眨。
那是父親的名字,往日里若是想到父親,必然都是滿滿的想念敬慕與愛溢滿心里,可是此刻看到這個名字,陸煥心里卻交雜著許多種復雜的情感。
他不能忘記,當時听到父親所說的話。
冰冷殘酷沒有感情的命令著獅獸處理掉他的生命,就算陸煥沒死,可他卻對于自己產生了懷疑,這種懷疑讓他不敢去找陸銘章。
他其實就是那麼膽小懦弱的一個人,因為怕死,所以什麼都不敢做。
陸煥覺得有些難過,揉著眼皮,關掉了電腦。
…………
顧以源回到顧家大宅,飯菜已經準備好了,父親坐在主位,繼母見他回來了,笑盈盈的看著他,夾菜的手頓了頓,而後站起來,「以源回來了,快點過來,飯都給你盛好了,快點來吃。」
顧以源朝繼母的方向垂眉笑了笑,「謝謝。」
他入座後,一家人才算是真正開始吃飯,顧以源吃的菜都是獨一份燒出來的,很清淡,主要是因為醫生叮囑過他,而顧以源現在吃的都是醫生所列出來的食譜。
吃完了飯,顧以源在客廳里又和父親說了一些話,都是父子間的交談,用來熱絡一下感情,不至于冷淡。
顧以源有一種幾乎是完美的模式,在面對任何人時,都不至于失了分寸,若是沒有三年前的車禍,不出意外,這個家現在掌權的人早該是他了。可偏偏,他在病床上躺了三年,一睡三年,再次醒來,這個世道也發生了許多變化。
同父異母的兄弟長大了,也有了野心,已經不甘于屈居其下,顧以源能夠看得出來,只會他現在的身體還不方便出面解決這些事。
他還沒有把握。
顧以源回了房間,醫生先前來過一次,只是見他沒有回來,便離開了。
顧以源看到醫生準備的藥被放在了自己的床頭櫃上,那是今天的藥量,手指扯開禁錮住的衣領,力度大了些,最上面的一粒扣子被扯了下來,掉在了地上,顧以源垂下眼皮,跨了過去,直接撈過桌上的藥片吞入。
玻璃杯里的水被大口大口的吞咽,多余的水從嘴角溢出,流在了衣服上,顧以源胸膛劇烈起伏,在這個只有他一個人的房間里,他最隱秘的一些問題才開始慢慢暴露。
手掌擦過額面,撩開頭發,露出了飽滿的額頭,顧以源坐在床上,低下頭,有些無力的虛喘著,很狼狽,可是這是他每天都在忍受的事情。
他的身體,那個從異世回來的靈魂,似乎被曾經所呆過的那具野獸身軀所牽制住了。
身體猛然一顫,顧以源手臂繃直,整個人都趴在了床上,皮膚好像要破裂了般,有什麼東西想要從這具皮囊里突破而出,顧以源覺得疼痛之余,其實也在深深的恐懼。
在他蘇醒後,便調查過自己在昏迷時,被轉移過的大大小小的醫院,一共十三家,而當著十三家醫院都無法讓自己蘇醒後,他的家人才罷休了,認命似的把他放在了市中心醫院,之後才對自己不聞不問的。
當看到這些資料,顧以源心里只有輕嘆,他該覺得感動,畢竟他的家人也曾努力過。
只不過在之後,能夠被陸銘章作為實驗對象,那個時候,他大概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而現在顧以源想知道的卻是,三年之前,陸銘章除了對自己做了靈魂投射,還對自己或者說對這具身體做過什麼。
身體的變化很蹊蹺,疼痛很久都沒有平息,顧以源發現,自己讓醫生所配制的止痛藥已經不管用了,而他也無法在攝取更多的止疼片,這種藥的副作用已經讓他覺得難以接受了。
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似乎在炸裂,有什麼新的東西在生長,它們如同野草般頑強的在他的身體里游走覆蓋,顧以源猛然用手捂住嘴,手掌被咬破,血腥味溢滿口腔,骨骼 作響,那像是被磨碎的聲音,腕部的骨頭扭曲的不像樣,顧以源疼的快要窒息,他在床上掙扎,可是疼痛依舊繼續,像是無盡的海水,冰冷刺骨的淹沒著他,卷蓋過他的身體,水侵入他的鼻腔讓他窒息瀕死。
他原本以為自己獲得重生就是解月兌,可誰曾想過,之後卻是有一片荊棘。
過了許久,疼痛才稍稍平息,顧以源全身都流淌著汗,整個人仿佛都從水中被撈出來的,他虛弱的趴在床上,冰冷的手捂著眼角,那里也是濕漉一片,顧以源深深的吸著氣,卻又覺得疼痛似乎都蔓延到了肺部氣管里頭,吸了一口氣,喉腔都覺得火辣辣的疼。
他不敢動了,靜靜的趴伏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疼痛才全數消去。
顧以源慢騰騰的從床上爬起來,面色陰郁充滿戾氣,他靠在床頭一側,給醫生打了個電話。
止痛藥已經不管用了,他卻想不到還有什麼藥物能夠救他。
醫生很快就來了,一進房間,就看到顧以源閉著眼靠在床上虛弱的樣子,著實嚇了一跳。
醫生連忙跑過去,伸出手就在踫到顧以源臉的時候,顧以源睜開了眼,他撇開了醫生的手,自己慢慢坐起來,「止痛藥已經不管用了。」他的聲音沙啞,顯然是忍受了無法估計的疼痛導致的。
醫生微微一驚,又見顧以源伸出手從口袋里抽出一張紙,「這張紙上的內容你去看看。」顧以源的手在發抖,其實他的身體也在顫抖,紙片掉在了地上,醫生彎腰撿起,就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的公式列,他眼楮一縮,有些震驚。
「這個……這上面的?」
顧以源瞥向他,狹長的眼眯起,眉頭輕蹙,「我這邊有一個人,他……這些都是他寫的,改日你和他見一面。」說完這句,顧以源睜開眼,他下顎微揚,眉峰逐漸展開,凌厲的神色漸漸染上眉眼,「醫生,我希望你能夠幫到我。」
醫生連連點頭,他把那張紙小心翼翼的收好,又上前檢查了一番顧以源的身體,一直弄了一個多小時,才算好了,直到臨走時,顧以源已經閉上了眼,神色疲倦。
他見醫生要離開了,才緩慢抬起眼皮,他側首看向窗外,天黑了下來,他精神不好,身體也不舒服,這種時候,心里竟然想到了陸煥的臉。
白女敕女敕的一張臉,柔軟沒有一根刺的少年,讓他想去踫一踫,這種想法讓他驀然一驚,「醫生,你說看到一個人,心里就覺得溫暖舒服是為什麼了?」
醫生一頓,有些不明白顧以源為什麼突然問他這個問題,不過他在腦袋里轉了一圈,依照著自己的想法還是說了,「那是因為你喜歡他了。」
「不……」
顧以源輕笑,臉上的表情漸漸消無,神色不虞,他垂下眼,遮住了眼里的神色,嘴角逐漸拉開,一寸一寸扯開了一個近乎刻薄的笑意,「怎麼可能是喜歡呢?」
「那只是在告訴我,我要得到他,若是他不屬于我,我只好把他給毀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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