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終于開回城,時間已近午時,飯點。
「閻總,前面那個路口可以放我下去,你去辦你的事吧,我就不耽擱了。」
「你住哪兒?」
他不答反問,還是習慣性地過濾掉某些不想听到的話。
丁瑩抿了抿嘴,不應。
黑色卡宴開到路口後,便停在出租車的臨時停車位,但那也是車輛來往極多的路口,一直久久停著不動,後面很快堵上了兩輛出租,喇叭聲和叫罵聲響了起來。
丁瑩轉頭直瞪,「閻立煌,你怎麼總是這麼強人所難!」
閻立煌濃眉微挑,「你說的,我不過執行到底。」
無賴!
丁瑩重重地喘了幾口氣,憤憤地收回眼,還是報了地名。
閻立煌慢慢打轉了方向盤,又問,「指路!」
丁瑩終于被激得轉過身,「閻立煌,你還有完沒完。」
車前就坐著一個高大上的GPS系統,還是某女星的標準娃哇音,別提有多消魂兒了。這男人還故意跟她裝!
閻立煌勾唇一笑,眼神微瀾,「送你到家,就完了。」
她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
他好心地遞過一瓶礦泉水,她憤憤地搶過扭開就喝,可喝到一半,突然僵住,低頭看看瓶蓋子,感覺這瓶並不是新開的,從剩下的水量可見早被某人染旨過。
「別這麼深情似火地瞪著我,我會誤會。」
「閻立煌,你簡直就是個臭流忙!」
她終于罵出了口,將礦泉水瓶子重重地放進水槽,水花亂濺,一如眼底茲茲冒的火花。
「多謝恭維。」
「你不覺得無聊嗎?」
「絕對,不會。」
「……」
「瑩瑩,你讓我第一次發現,其實女人生起氣來,也可以這麼可愛。」
趁著紅燈時,他突然橫過手來,勾了一下她的下巴。
她唬地轉頭,雙眸炯亮,似要把那張風琉倜儻的笑臉燒出兩窟窿。
一路打情罵俏到了目的地,閻立煌抬頭看了一眼那灰色牆面的小高層區,無周邊,無綠化,無安保,臨近公路的車輛嘈聲很強勁,又轉頭看了看旁邊另一幢新修的電梯公寓,目色轉濃。
「開門。」
丁瑩扭了下門把,低吼。
「你住哪一棟。」
「右邊的。」
灰色老舊小高層。
丁瑩沒了好脾氣,也覺得到這時候沒什麼好嬌情的,指了自己所住的樓。
閻立煌垂了下眼眸,突然又重新發動引擎,把車開進了那棟樓下的小巷里,才打開門鎖。
丁瑩耐性盡失,門鎖一彈起,就打開門下了車,頭也不回地走掉。
閻立煌看著丁瑩跑進一個單元後,唇角一彎,下車把那大衣箱拖了出來,很輕松地問到了門衛丁瑩所在的樓層和門牌號,拾階而上。
五分鐘後
從門欄里看到男人扶著那大衣箱,微喘著氣叫開門,丁瑩腦子一片空白。
真的沒完了?!
見半天不反應,閻立煌只道,「你是想我下樓去找開鎖師傅,告訴他我女朋友被鎖在自己屋里,急需救援?!」
終于,丁瑩深刻認識到男人的月復黑指數是黑帶九段,憤恨又無奈地打開了小鐵門。
閻立煌是低著頭走進屋子,晃眼一看,眉頭擰起。
丁瑩終于想通了,「你滿意了,東西送到了,你可以離開了。」
閻立煌看著女人的臉,「我提著一個三十多斤的箱子爬了五層樓,你就不能禮貌地請我喝杯水再送我離開?」
反正今天的茬兒都受夠了,也不差這一遭。狗吠,她也不能跟著狗吠回去不是。
丁瑩轉身進屋,閻立煌扯了下唇角,把大衣箱子拖進了那間打開的房門,看清里面的安置,他的眉頭又是一皺。
丁瑩到廚房倒了杯白開水,回頭就看門已經關上了,進了自己的房間,那個男人正坐在她電腦桌前的椅子上,那把椅子是喝夜啤酒的那種大排擋的常用款,此時男人坐在上面,顯得又小,又滑稽。
她不禁想起當初那場送藥的烏龍事件,男人說椅子夠大,坐著才舒服,心里小小地惡笑了一下。根本就不是椅子小,明明就是你屁P太大!
閻立煌自然是不知道女人那點兒惡毒小心思,伸手接過了杯子,順手將手里的一個東西塞進丁瑩的掌心。
丁瑩似乎已經開始習慣男人不愛解釋的霸道舉動,攤開手心看了看大牌包裝的小紙盒子,那是一瓶上剩的活血化淤的外用藥膏,心頭微震。
閻立煌喝完水後,將杯子放在小桌上,眼光迅速掃過了女人桌上的一應囂物,道,「丁瑩,我閻立煌送出去的東西,從來沒有收回的道理。」
丁瑩扭開臉,對男人的自以為是完全無語。
閻立煌站了起來,卻不是要離開。
丁瑩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靠上了自己的小船,抬眼看向男人時,眼底有明顯的緊張神色。
閻立煌將一切收盡眼底,斂住神色,口氣嚴肅,「我承認,那個保險助理員說的某些情況是事實。但是,泡妞一說實屬無稽之談。你覺得,憑我的資本,有必要如此折騰麼?!」
丁瑩咬了下唇,目光冷直,「憑閻少的資本,的確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總之,我的立場不變,沒有什麼好再說的。」
「瑩瑩,我也要告訴,我不喜歡自欺欺人的姑娘。」
「閻立煌,你難道還听不明白,非要我把難听的話都直接說出口,你才滿意。」
她一揚聲,他突然伸手扣住她顫抖的肩頭,背光的屋子里,他濃重的身影掩去了窗外微弱的光線,陰影里落下的兩點目光,迸跳著壓抑的焰色,火花灼灼跳動,連空氣都似乎一下子變得熾熱繃,山雨欲來。
他的氣息驀然沉重,「難听的話?什麼話?通通都是謊言!」
她氣結,「你又憑什麼自以為是,覺得別人說的都不是真話,難道你就句句實言了。放手!」
他重重地抽了口氣,呼吸之間微顫的聲音,讓她的瞳仁也不自覺地劇烈收縮起來,卻死死盯著他,不甘示弱。
「丁瑩,你這是借口。」
「不管是不是借口,我現在只知道,我只想離你遠遠的。如果你非要這麼逼我,我明天就向公司提出辭呈!」
他目光一縮,抽了口冷氣,「你真那麼討厭我?」
那黑眸中一閃而過的受傷,莫名地牽扯著她內心深處的某一點。
「對,討厭死你了。你以為你是什麼人,你給我出去。我的地方不歡迎你,出去出去,你出去啊!」
她揚臂打開他的手,用力把他往屋外推攘。
不巧隔壁鄰居回來,看到他們拉拉扯扯,投來的目光勾挑又尷尬,立即掩面說只是回來拿東西很快就離開,那欲蓋彌章的動作刺得男人和女人眼眸都是一縮。
閻立煌牙根一緊,把懷里的小女子重重一摟,甩上大門,反鎖。
「你干什麼?!」
丁瑩尖叫,她完全無法忍受外人在自己最**的地盤為所欲為,當前情形簡直讓人抓狂。
閻立煌真地怒了,躲開女人手腳並用的攻擊,手下稍一失力,女子身後的那張小船,發出一聲脆弱的嗡鳴。
丁瑩驚慌地睜大眼,卻只能任由自己的視線一下投到天花板上的那盞沒了殼兒、已經黑掉半截燈管的日光燈。腦子剎時空白一片,瞬間失重的感覺讓心跳都驟然停止。
「閻立煌!」
下頜生疼,黑眸焰亮,紅蓮獵獵,似要焚了她的清明世界。
「丁瑩,你有膽地就再說一句,你討厭我,我就好好幫你回憶回憶那天……」
「我討厭你討厭你討厭死你了閻立煌,你給我……」
瞳仁大張,那團地獄般的紅蓮瞬間奔放,炫燦到極致,瞬間傾覆了光明與黑暗的邊界,她的世界開始在灩火中,節節崩塌,無法阻攔。
疼。
疼痛從心尖爆開,漫過心岸,推擠上眼簾。
可那團匍匐崇拜的虔誠,染上這誘仁的甜,已經化身為魔。
疼。
一樣的疼,從映入眼簾的仇意,洞刺著他的身,心……還有,曾被他哧之以鼻的,男人的尊嚴。
她嘶啞的聲音被一下包裹住,像溺水呼吸沉悶到底。
瑩瑩……
他喚她,卻喚得咬牙切齒,恨意深重。
一把攥住她的手,她握得緊緊的拳頭,仿佛她那顆總是畏縮躲避藏藏掩掩搔得人心焦火燎的心兒,他真想剖開來瞧瞧,里面到底匿了幾竅讓他如入迷宮,亦或是築了超猛合金刀槍不入?!
這該死的女人,竟然把人副瘋!
不……
指節被強行擼平,扳直,深深交錯,十指緊握。
她驀然瞠大了眼,黑眸里倒映的自己,狼狽到不堪。
然悲哀地意識到,在這個男人面前,她竟然如此渺小,如此卑微。也許女人天生就愛犯賤,亦或男人和現實一樣殘忍。不管她怎樣掙扎,兩者都會給她狠狠一個耳朵,讓她一次次地清晰認識到︰誰也不可靠,誰也不可信。
冷,冷到骨子里。
她喘了口氣,哆嗦得厲害,身體像要被徹底撕列,腦子里混亂一片,臉頰上一片冰涼。
從過去,到現在,至未來,只有失落。
一道更重的抽氣聲,沉沉地絞過耳畔。淡淡的溫熱漫過眼,然後,終于抽離,也帶走了那似是而非的小小渴望。
「丁瑩……」
控訴的眼神,讓他渾身一僵,無法再吐出一個字。
他一下拉直身體,瞠目,眼前的情景漲得渾身疼痛,赤紅的淚眼,讓他有種想自絕的沖動。
這都是些什麼鬼東西!
那叫,付水難收。
停不下,已經被撕列的傷口,兩道深深的痕,靜靜流淌,無聲嘲笑。
啪——
男人狠抽自己一巴掌。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唇角刺痛,有腥味兒,拳頭無力地砸在牆上,發出嗡地一聲悶響。
女子將自己緊緊團住,大口抽著氣,多希望這真是世界盡頭,她不需要什麼諾亞方舟,她會像那固執的老酋長,選擇葬身大海的絕決︰
「好!我,我告訴你真相……我,我承認……我對你,有感覺……從第一眼開始……」
他訝然地看著她,只覺得這終于逼出的真話,竟是剜心的狠,她眼底流出的液體,淒萋寒涼。
「你,你笑起來,像他……」
他?!
哪個他?
她在說什麼?
「他也喜歡,轉筆……他也有些,油腔滑調……他很會說甜言蜜語討人歡心……他也愛穿黑色一式的西裝……他生病也從來不愛吃藥,一定要我時刻提醒,逼著他吃……我忘不了……」
怎麼也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果然如女子所說,太過自以為是!
真可笑,他閻立煌,堂堂太子爺,竟然淪落為一個不知所謂的替身?!
「他也叫瑩瑩……」
「夠了!」他低吼。
「他吻我的時候也喜歡……」
「丁瑩,如你所願!」
他再也忍無可忍,迅速整理衣衫離開,大門被甩得震天響。
卻有什麼,已轟然倒塌。
驀然冷寂的小屋,更加沉黯,整個人兒都似埋進了深不見底的冰冷深淵,出不去,回不來,得不到。
------題外話------
不知道有沒有人夢到過。這一幕,讓我想起自己做過的一個夢。
回不去,得不到。感覺真糟糕啊!
大黃後悔了,心疼了,難過了,郁悶了?!這個情感是非常復雜的,而最終做出什麼選擇,來應對呢?于是下面就會有一個過程,然後出現一個契機(or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