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夫駕到帝女有毒 016 許你天下

作者 ︰ 等白

這是她的初吻,和她最心愛的人,卻是帶著淡淡的,淚水苦澀的味道。舒愨鵡

那一夜,他後來說的那些話太過震撼,以至于讓她忘記了很多很多的細節。但是有一點她卻記得很清楚,當那如同羽絨般的觸感輕輕離開她的唇,他溫柔拭去她臉上的淚水,那一刻,她仰頭看他,他的身後是荒漠草原上無垠的夜空,他的眼里是她微微呆愣的模樣,然後他淺淺勾唇笑起來,清潤桃花目中閃過瀅瀅茶色光亮,比起他身後整片的燦爛星河,還要璀璨奪目。

尋了一處避風的石頭,將兩人身上的風氈都解下來蓋在身上,他們靠著石頭仰望星空,听他用著平淡的語氣講了一個故事。

故事里,那一年,北豐瑾帝還是太子,戚家還不是北豐最有權勢的武家,那一年戚家長房出了一位嫡女,出生當日便與太子訂立了婚約,這個即將嫁為北豐太子妃給戚家帶來無上榮耀的女子名叫戚宛靈,是現北豐護國大將軍戚風揚的嫡妹,如今寵冠後宮的戚貴妃——戚宛如的長姐。

戚宛靈長到十六歲,成了七國聞名的美人。傾城的容貌,端莊的氣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清歌曼舞風致絕然;而這位美人全身上下最美亦最特別的一處,便是她的眼。一雙時時含情的桃花目,奇異無比的淡淡淺茶色,那雙眸子傳自戚家主母的西域血統,在大泱七國,只此一雙。

當年的太子同戚家長女青梅竹馬,愛慘了這個舉世無雙的姑娘。但是他的姑娘,他的準太子妃,卻在十六歲那年的春首圍獵上,遇見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當年北豐第一武家霍家的長子,驃騎營大將軍霍鳴翀,征戰沙場萬兵莫敵的戰神,這個似乎存在于神話中才更為合適的男子,便如同一團熊熊烈火一下燃盡了戚家小姐單純美好亦是如同鳥籠一般將她禁錮的世界,鳥兒飛出長空的那一刻,後果是可怕的。

私會,悔婚,絕食,服毒,獻身,懷胎,這位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還有一年便要嫁入太子府未來亦將登上北豐後位的女子,舍棄了身份地位前程家世自尊廉恥,拼盡了一切只為嫁入霍家做一個妾氏,此舉狠狠掃了北豐皇族的顏面,同時亦是將戚家打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當年國君震怒,一紙皇詔將端木家次女端木靜立為了太子妃,同時將戚宛靈貶為庶民。接到詔書的那一日,太子在朔揚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卻未求得國君回心轉意,第三日的夜里,宮外傳來消息,戚宛靈小姐因被霍家拒婚,三丈白綾自掛柴房,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戚小姐自縊的消息傳來,太子昏厥在朔揚殿前,此後大病一場,待到再次踏出寢殿的那一日,太子性情大變,從此亦是再也沒有提起過戚家小姐半句。

爾後,太子大婚,國君駕崩,當年的太子即位瑾帝,登基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全力打壓北豐霍家,以雷厲風行之勢將這盤踞北豐朝堂近百年的氏族連根拔起,手段堪稱毒辣狠絕機關算盡,不留一絲余地!

大廈傾覆,血流成河,年輕的帝王用一個家族的覆滅奠定了他絕對的皇權,在鏟除霍家一案中成為新帝助力的戚家亦是卷土重來迅速崛起,霍家倒台之後,戚家受瑾帝重用成為北豐第一武家,長子戚風揚封為護國大將軍,次年,戚宛如小姐亦是入宮為妃,自此榮寵後宮。

這麼一個帝王,他狠戾陰鷙性情多變,卻是除了這些並沒有其他異樣之處,直到那一年,已是貴妃的戚宛如為瑾帝誕下了第二個皇子,當瑾帝抱著手中溫軟的嬰兒,看著那雙猶如神賜的淺茶眼瞳,半晌,他喃喃開口說了一句話,一句話,便將戚貴妃,將整個戚家,一瞬拉回了當年水深火熱踹踹不得終日的地獄深淵。

他說,靈兒麼?是靈兒啊,靈兒你終于為朕…誕下了皇兒麼?

那雙痴迷的眼,那張瘋狂的臉,一瞬讓所有人都想起了當年那顛覆了整個戚家的女子,亦是讓所有人都回憶起了,當年戚宛靈小姐悔婚懷孕,太子拿著長劍沖到戚家一路亂砍時,那冰冷嗜血的瘋狂樣子!

只是當年那唯一能勸阻他的女人已經不在,當年的太子已是貴為一國之君,再也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的瘋狂了!

但是之後,戚家擔心的慘劇卻並未上演,仿佛那一日瑾帝一瞬流露的痴狂只是幻覺,他仍舊是尋常早朝處理政務,仍舊是器重戚家寵愛貴妃,只是他多了一個最寵愛的小兒子,當年瑾帝對七皇子的寵愛,讓所有人都相信,這位七皇子殿下,便是下一任國君的不二人選。

而戚家的美夢卻是再一次破碎。當聖上不為人知的秘密曝光,當戚貴妃在親人的責問下含

淚說出實情,當戚風揚將軍冒著聖上震怒的危險將年僅七歲的皇子殿下從宮中接出來,在看見那張清秀小臉的那一刻,在對上那雙淺茶桃花目的那一瞬,便是連戚將軍都有一瞬的恍惚,仿佛看到了當年那甜甜笑著跟在他身後,一路叫著哥哥的,他的嫡妹,戚宛靈。

便是這張臉,便是這雙眼,愈來愈大的孩子,這個愈來愈像戚宛靈的孩子,終于有一日,讓瑾帝在懷桑宮的後院一瞬看入了眼。那一日,那正在夕陽下作畫的孩子,染上金紅奢靡的褐色長發,落入琉璃光華的淺茶眼瞳,那如畫的眉眼絕艷的風姿,讓他第一次不再把他當作是靈兒的孩子,他第一次,把他當成了,戚宛靈本人。

父皇第一次將他帶入冷宮的那一年,他只有五歲,自那一日起,母妃藏藏掖掖隱瞞著父皇的瘋狂行徑,這樣的扭曲,一過已是兩年…

他還遙記得,當年他站在南宮門口,第一次見到這個自稱是他舅舅的高大男子,那一年,母妃自幼的冷漠,父皇近來的突變,他並不清楚親人究竟該是怎樣的含義,那一年,是他的舅舅將他領回了戚家,身體力行的,告訴了他親人該是什麼樣子。

他在戚家,第一次接觸到了兵法武學,第一次交到了同齡的朋友,他的表哥戚雁淮,他的表妹戚雁蓉,忠勇侯家的黎安之,還有他們一同溜出府去,在街上不打不相識認識的洛琴煙。

那一年,老成持重的表哥,溫婉賢淑的表妹,傻乎乎卻重情重義的安之,嬌滴滴又古靈精怪的琴煙,他們都各有各的特點,他們和他一比是那樣的不同,他很想,成為和他們一樣的孩子。

他跟著舅舅一同看兵書,跟著表哥一同學武,他在戚家過了整整三年,三年的時間里,他懂了很多東西。

他知道了父皇當年做的事是病態,他亦是知道了母妃自幼冷待他的原因,他只在佳節壽宴的時候回宮面聖,他漸漸發覺,父皇看著他的眼神,已是愈來愈正常了。

所有的事情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即便是母妃也對他偶爾關懷起來,于是那一年,當母妃親口提出要他搬回宮的時候,看著那雙美麗的墨瞳中第一次流露出的溫情和寂寞,他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

在戚家的三年時間里,他感受最深的,便是親情的可貴。

而正是這三年,正是這樣的感受,最終讓他做出了此生第一個後悔的決定,在重新踏入那重重宮闈的那一刻,他一步,踏入了那吞噬一切的永恆夢魘。

十四歲生辰的那一夜,他是在父皇的身下醒過來的。

冷宮石床,翻飛帷幔,雪白的衣衫,緊緊捆縛四肢的白綾…幼時夢中那一幕幕破碎的光影再次在眼前重現,那每個噩夢中都會出現的猙獰惡魔,他正趴伏在他身上,一雙猩紅的眼含著讓人惡心的**直直看入他的眼,輕聲告訴他,他終是等到他長大,長成了他最期待的模樣。

他的酒里下了藥,卻是沒有估準他的內力下輕了劑量。

那一夜他忍著劇烈的惡心和悲涼用著內力在最短的時間內逼退了體內迷藥,他掙月兌了束縛打傷了父皇,用內力強壓著毒素駕馭輕功逃到了宮外。那一夜,重新站在那南宮門外面對著大雨傾盆空無一人的長街,他只覺得身心俱疲,再已無法承受更多了。

听著那淺淺的聲線,她的手心已是蝕骨冰涼。他輕輕拉過她的手來捂在胸口,于是當他再次輕聲開口的時候,她便是忽然從那輕微的鼓動中感覺到了,那平淡聲線背後,他強抑著的痛苦和悲傷。

他說瓏瑜,那一年我已經十四了,已是可以獨自面對很多事情,當我翻出宮苑高牆的那一刻,我便是從未想過要再回去…只是當時我想,在走之前,有一個地方,無論如何我都該去一下,有一些人,無論如何我都該去道個別…

「這便是,我迄今為止做過的,第二個最後悔的決定。」

當那平淡如絮的聲線裹著夜風輕輕送到她耳邊,那從心底升起的寒意,已是壓抑得她喘不過氣來。

他臨走之前去的地方,便是,戚家…

那一年,便是佑安公主口中她十歲生辰的那一年;那一年,她的七皇兄生了一場幾乎要了他的命的大病,自此以後,他體內便是再無內力的蹤跡,他的雙臂,便是連稍重一些的東西,都無法再拿起來了。

那對外宣稱的重病,實則卻是一場人為的毀滅,在那個教會了他珍惜親情的地方,在那個有著他所珍惜的親人的地方,他終是受到了身心

重創,傷得體無完膚。

——那一夜,瓏瑜,便是那一夜,讓我學會了最有用的一個教訓。原來,所有美好的東西,所有值得珍惜的東西,在權力和**面前都是不值一提;所有我在意的人,所有我以為在意我的人,原來我們之間有的僅是利益,他們要的,只是一個對家族有用的人,謹此,而已。

而瓏瑜,我的價值,便是這張臉,這是當時處在皇權之爭最頂端的戚家,能夠用來取悅瑾帝的,最有利的籌碼。

所以,在第一處骨骼被折斷的時候,血緣親情至于我,便已經不再重要了;

在第一根經脈被挑斷的時候,所有的尊嚴和驕傲,于我也已經不再有意義;

生辰宴上那酒杯里的迷藥是母妃親手下的,那廢了我的四肢用毒素封住我內力的計劃,是整個戚家宗族一同決定的,所以,是舅舅,默許了的…

所以,當你生命中所有和你關系最緊密的人那某一天都同時對你背過身去,那留在黑暗中的自己,除了繼續留在黑暗里,除了用更多的黑暗包裹自己,瓏瑜,我當時已經想不到第二個方法,能讓我想要繼續活下去了。

他的聲音仍舊清淡,她的手心仍舊冰冷,五指曲起她用力揪緊了他的衣襟,仰頭逼回眼中的淚水。便是再難受,便是再心疼,她也不容許自己在這樣的時候,哭出來。

生父的扭曲,生母的利用,所有至親的背叛,所以,這便是當日戚貴妃臉上那抹笑意的緣由麼?他依照戚家的安排,擔下了斷袖的罵名,做了那個花天酒地艷名在外,對自己皇兄的地位毫無威脅,卻又能成為戚家助力的閑散皇子,然後,這便是,戚家對他的回應?

真真是,荒唐至極!

十四五歲的年紀,原來,他便也是同她一樣,在這般的年紀里就經受了這樣的痛苦…只是,她再辛苦再難過,她還有皇叔真心疼愛她,她還寫意樂桃陪在身邊,但是他呢?他卻是,什麼都沒有…

反手握上他的掌心,她掌心冰涼的溫度傳過來,便像是傳遞出了她的心聲,緊緊握住她的小手,他微微側身用另一只手摟過她,清淡的聲線就在她耳邊,他說瓏瑜,我還有你。

——我還有,你。

便是在認識你之後,我回憶過往,才漸漸認為原先的一切原來都有它存在的意義。

當年若是我舍棄了皇子的身份,瓏瑜,我便不可能再遇到你;

當年若是我沒有受傷中毒,瓏瑜,你也不可能會選擇我。

正是因為我的毒,我才認識了百里玥父子,才能接手了天青樓得到東離安王謀反的內幕,瓏瑜,我才能去了東離出現在你面前,把你娶回來永遠留在身邊。

——所以瓏瑜,你是我吃了那麼多苦的緣由,這麼重要,我怎麼可能放開你的手?

最後的最後,那耳邊伴著輕淺呼吸的話語隱隱帶上了調笑的味道,她听得臉一下又紅了起來,有些不滿開口解釋︰「那是因為你今夜有些反常,我看著你那個樣子,便以為…」

「便以為,我又在想都是因為自己沒用保護不了你,既是這樣還不如早點放手,讓你去過平靜安寧的日子?」

他離開她一些,近處那雙好看的淺瞳淡淡凝著她,微微勾起唇角問得很認真。

她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又見他揚了揚眉梢,似笑非笑︰「瓏瑜,怎麼在你心里,我就這麼禁不起打擊這麼弱?」

…唔,也不是…她心里否認,又不知該如何解釋,便見他忽然一下笑開來,那彎彎狹長的桃花目里清亮一片,耀過了星辰。笑著,他歪歪頭,但是瓏瑜啊,為什麼我這麼弱,你還這麼喜歡我?

看著他笑彎了眉眼有些痞痞的模樣,她有些新奇又有些驚艷,理智卻告訴她這完全不是該新奇和驚艷的時候,終是紅著臉有些要惱羞成怒了,他終于見好就收一下拉著她坐了起來。

伸手撫上她的長發,望著他最愛的清麗眉眼,他淡淡勾唇︰「瓏瑜,我並沒有怪你魯莽行事,這次你能奮不顧身去救佑安,其實我心里很感激;我也沒有因為自己保護不了你而不甘心,我已經很早就拋下這些無謂的軟弱心態了。不過瓏瑜,也許今夜我的確是有些反常,因為自方才起,我便一直在想一件事——」

清洌的聲線,平靜的笑容,漸漸那淡然的神情中卻帶起了一抹清

傲肆意︰「瓏瑜,我在想,既然我想要給你的一隅平安他們不願成全,那我便索性將這整個北豐都奪來送你,這樣,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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