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葉檬醒來的時候,身旁的位置已經空了,她探手模著旁側冰涼的床面,睜著眼,一片的茫然而又慵懶的放空,好一會,她才伸展開手腳,在床上翻滾了幾圈,一直滾到床下,腳趾探索到地上的拖鞋,套進去。舒愨鵡
男款的拖鞋套在她的腳上,走起路來極其笨拙,空蕩而靜謐的空間內,將她並不是刻意踩重的腳步聲放大。
她眯著還未完全醒來的雙眼,在房間和浴室找了一圈,果然沒見到顧連筠的身影。
昨晚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該發生的發生了,不該發生的——
「我的娘唉!!瞑」
她驟然驚呼一聲,那什麼,電視劇和小說上經常會有這樣的橋段,一男一女處在同一間房,干/柴/烈/火唇齒相依之後,就該月兌衣服了。
而昨晚上,她確實被顧連筠壓在牆上差點扒了衣服,而且睡著之後,她穿著露腿的襯衫毫無防備,難不成!!
她猛的一下掀開被子,赫然間床上一塊已然凝固的玫紅,她渾身仿似被電擊一樣定在原地,久不知動彈,片刻之後,嬌柔不堪面帶憂色的跌坐在床上珥。
昨晚上,果然,沒發生的都發生了。
她嚶嚶的低泣,手順著腰側一路往下滑,忽然模到內褲內一團柔軟的突起,忽然醒覺,自己大姨媽來了,而床上血色的印記
「我側漏了?」
她死乞白賴的反問了自己一問,然後逃避現實的猛搖頭,沖進浴室里拿了自己的衣服,從口袋里找出房卡,逃也似的回到對面自己的房間。
半小時後,她又貓著頭回來,兩眼賊兮兮的亂瞥,特別謹慎的態度,給顧連筠的床,換了新的床單。
之後的兩天,葉檬要麼貓在房間里,要麼自己出去逛逛,整天閑來無事,都快悶得發霉了。
原以為在經歷過那天晚上之後,她和顧連筠之間不冷不淡的關系會有所緩和,甚至會有一個飛躍的進展,卻沒想到。
已經兩天,沒有見到他的人影,哪怕夜間凝神听外面的動靜,也再沒有意料當中的關門聲傳來,後來她才知道,顧連筠壓根沒回來酒店過。
她心里泛出一股不知是失落還是憤怒的情緒,剎那間竟有種被給人睡了的感覺。
而采訪的事也被一拖再拖,不明是他故意拖延還是壓根不想配合,那日的采訪被中斷之後,他說過會另外再安排時間,卻一直沒影,仿佛只是一個屁一樣,放過之後,味散了,連個屁影都找不到。
這兩件事情相互沖擊著她,漸漸的,她心理便衍生出一種情不甘願被迫被戲耍的感覺。
這種念頭一冒出來,她心里的氣簡直潮漲到了連手都夠不到的高度。
于是乎,在第三天的時候,她帶好了工具,打算直接殺到j.e的辦公樓,強制讓他騰出時間來采訪。
而門一拉開,她腳上半只鞋還沒穿上,徒然見到站在門口,正曲起手狀似要敲門的蘇秘書。
她的彎腰用手指勾鞋跟的動作一瞬靜止,對方也沒想到她會用這種匪夷所思的姿勢出現在門後,剎那的晃神之後,蘇秘書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葉小姐,總裁讓我來接您去分公司?」
「去干嘛?」她一腳踩下,把腳踝強塞進鞋子里。
蘇秘書垂下的手恭敬的放在褲腿兩側,職業化的說︰「總裁沒有說,您還是自己去問他吧。」
她撇撇嘴,每次和蘇秘書對話,不管是問點什麼,都感覺他的態度像在搞地道戰一樣,所說的話和接頭暗號沒什麼區別。
「那走吧,我正好要去找他呢。」她旋身帶上/門,跟在蘇秘書後面,走進了電梯。
到了分公司後,她火急火燎的從車上下來,不等去泊車的蘇秘書,自己熟門熟路的按下專屬電梯的密碼,一路狂飆到十六層。
推開總裁辦的門,她眼楮轉了又轉,才發現正站在落地窗前,手執一杯紅酒的顧連筠。
那一副好整以暇的態度,頓時把葉檬給激怒了,她故意將關門聲弄出巨響,在他回頭看來時,搶先似笑非笑的諷出一句︰「總裁大人,您很閑麼?」
他輕笑︰「不叫顧叔叔了?」
叫個毛線啊!
她在心里月復誹了一句,板著一張臉坐進沙發里。
顧連筠放下酒杯,沒有立即理她,而是進休息室里,從衣櫃里拿了一件外套穿在身上,才走出來。
「我帶你去參加一場拍賣會。」
「我干嘛要去!」她 時從沙發上蹦起來,又覺得半蹲的姿勢很難維持,又氣呼呼的坐下,鼓著腮幫子小聲嘀咕︰「憑什麼你叫我去哪里就去哪里。」
顧連筠听得一清二楚,劍眉下一雙狹長的鳳眸輕佻,「結束之後,給你采訪我的時間,今天下午我很閑。」
「真的?!」這種消息對她來說,比天上掉糖果還要喜歡,沒想到自己的來意還沒說明,他便主動提及,可一細想,又覺得得來是不是太簡單了,遂狐疑的瞪眼,再次確認︰「真的?」
他反問︰「還能有假?」
說時,人已經走到近前,要來牽她的手,卻在一步之遙的時候,瞟見她臉上莫名升騰起的喜色,在他靠近時,像只無尾熊撲了上來。
「顧叔叔,我們快走吧。」她趴在他懷里,雙手雙腳緊緊的攀附在他身上,費力的抬頭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
他搖頭失笑,將她從身上扒下來,抬手在她鼻子上輕點了一下,「到那里不許調皮,乖乖的坐在我身邊。」
「好。」
她自然應允,來之前的陰郁心情一掃而光。
這時的她還不知道,這場拍賣會,會是她近段時間,乃至以後只要一想起便揮之不去的疼痛回憶。
到了地點之後,葉檬才知道,這是一場珠寶拍賣會,她跟在顧連筠身邊,一手挽上他微彎的胳膊,到得入口時,立即有負責人員迎了上來,那一口一個顧總裁好不恭維,听得她暗自垂下頭,不屑的撇了撇嘴。
而顧連筠常年見慣了各種各樣的人,對他恭維的人也不少,因此沒有半點驚訝的神色,只在必要時輕淡應說幾句,並不涉及商業上的內容。
他們被領到最前排中央的位置,葉檬在坐下之後,眼眸隨意的往四周一掃,到處都坐著珠光寶氣的婦人或是穿著昂貴禮服的名媛,她低頭看一眼自己,慶幸出門的時候選了一件天藍色的皺邊連衣裙,外面套一件薄風衣,腳下的高跟鞋只露出三個腳趾,處在這樣的場合,雖不說遜色,倒也不算失了禮數。
募的,手背一暖,她側眸看去,恰是顧連筠將手覆了上來,湊近她耳邊輕言︰「你很好看。」
她不明所以的抬頭看他一眼,而他也正低頭看著她,淺汪的眸中一片柔意,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她居然看見他勾唇笑了笑。
他又再湊近了一些,旁若無人的與她鼻尖相踫,壓低了的性感磁嗓近在咫尺︰「我給了你兩天的時間,可有想好我們之間的關系?」
她瞬時「啊」的低呼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音在安靜的會場內听起來尤其擾民,瞬時便有幾道不滿的目光往這邊投了過來,她臉上一囧,逃避似的靠近他懷里,悶悶的不回應那些指指點點的目光。
他輕聲的笑開,胸腔震動了兩下,從鼻子里哼出幾抹笑聲。
接著,會場燈光一暗,第一個展示的珠寶露出了真面目,然後,第二個,第三個,接著被放了上來。
葉檬興致缺缺,她從來不是物質追求者,對這些戴在身上嫌重,丟了又心疼的珠寶沒有半點好感,坐著沒多久,便打起了哈欠。
顧連筠的手始終沒有撤離,察覺到她昏昏的睡意,輕捏她手心來提醒,「看來我帶你來錯了地方。」
她懶洋洋的接口︰「還不如帶我去大馬路邊騎自行車。」
他呵呵的笑,「你再看看,有喜歡的,我拍下來給你。」
她搖搖頭,連一眼也懶得瞥去台上,「什麼時候結束啊?」
顧連筠又再捏了捏她的手,垂眸睨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快了,再等等。」
就在他話音一落,台上司儀的聲音突然變得高亢興奮︰「各位,終于到揭曉今天壓軸珠寶的時候了,這一款,我保證在座的夫人小
姐門都會感興趣,它是上世界英國伯爵夫人佩戴過的翡翠耳墜,內含血絲,是百年難得一件的璞玉。」
說話間,一個用紅布罩著的托盤被侍者端了上來,那司儀話說到激動處,一把扯開了紅布,露出長方形櫥窗里的一對耳墜。
現場頓時沸騰一片,即便隔得這麼遠,也能清楚的看見翡翠內的幾縷血絲,飄渺的形態神似一縷升空的輕煙。
葉檬不經意的往台上瞥去一眼,視線便膠著般無法挪開。
她瞳孔瞬時放大,純淨的眼白里只能看見那些與記憶中重合的,血。
車禍,墜崖,身體分離,凝固在土地上的血。
那是母親在這世間留下的最後形態,也是她的死狀。
她死後的模樣被警察拍下了照片,而那時才不過五歲年紀的葉鑫不知通過什麼手段弄到了那些照片,一副盛氣凌人的甩在葉檬面前。
那一年,她才四歲,被接進葉家不滿一年,照片上被血色模糊看不甚清楚面貌的母親,是在她狠心將她送進葉家一年後,她第一次見到的模樣。
那一天,她發了瘋一樣撲上去抓葉鑫的臉,對方沒想到向來低著頭只會隱忍的人居然會這麼劇烈的反抗,一時間慌了,也因此讓葉檬趁了空隙,指甲在她臉上抓傷了好幾道口。
後來,葉鑫哭了,去媽媽于瑞妮面前告狀,再後來,葉檬和那些照片一起,被鎖在房間里三天三夜。
只要一閉上眼,她就能想到,倒在血泊里的母親,耳朵上那雙翡翠耳環。
其中含著的血絲更像是染上了母親身體里的血,才會紅得那般妖嬈。
後來,她有找過那對耳環,卻一直沒有尋到蹤影,卻沒想到,會在今天,看到它以拍賣品的形式出現。
她渾身微顫不止,瞠大眼瞪視著前方,卻由于瞪得太大而導致眼前茫然一片,她手指扣在柔軟的座椅上,把真皮沙發劃出了好幾道口,鮮血從指尖流了出來,她恍若未覺,只一味的睜著眼。
耳邊他人叫價的聲音還在繼續,她听不甚清楚,心內卻越來越慌,漸漸的,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步步緩慢的往前走。
走著,視線逐漸模糊,眼前只余亮閃的珠光,她氣憤極了,隨手捧起一件便往地上摔,身後有人驚呼,有人罵嚷,她全部听不見,只想把所有能看見的亮光都砸碎。
她已然控制不住自己,整個人呈癲狂的狀態,直到腰上猛然一緊,她被拽進一具冰冷的懷抱里,耳邊暈開聲聲誘哄的安慰︰「檬兒,冷靜,有我在,檬兒。」
她感覺到有人捧著她的臉一陣輕拍,神智逐漸回復清明,她輕輕閉眼之後,又睜開,面前顧連筠關切而又心疼的臉逐漸清晰。
他們站在碎光里,未免她被地上的碎片劃傷腳,顧連筠將她打橫抱起,而葉檬雖然清醒了過來,哀切的臉上卻毫無生氣。
她從他懷里探出頭,沒有聚光的視線瞥了台上一眼,然後,眼前一黑。
臨失去知覺之前,耳邊听聞某人心疼的呼喊︰「檬兒,我的檬兒,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葉檬覺得,她做了好長的一個夢,夢里她還是一個三歲的小孩子,赤著腳坐在湖邊,三月底的天氣,暖陽撫/模過全身,她松懶的用雙手撐在背後,愜意的仰頭享受著陽光。
側邊走過來一個美艷的夫人,悄悄坐在她旁邊,唇邊溢滿溫柔的笑意,柔和目光一直看著她。
她恍有所覺的睜開眼,看清來人之後,嘻嘻的笑出聲︰「媽媽。」
媽媽彎起眼角笑,她長得極其美艷,卻往往只穿淑女清純的衣服,無形中將她驚駭的美淡化了一些,叫人一眼看上去,給人一種極其舒服的感覺。
而今天,媽媽這樣太過溫柔的笑,讓她心里莫名的發慌,她撐著一雙圓滾滾的小手,從地上站起來便撲進媽媽的懷里,張開五指笨拙的往她臉上模了模。
「檬兒,媽媽送你去爸爸身邊好嗎?」
「爸爸?」她茫然的睜著眼,眨了眨,笑著問︰「爸爸是誰呀?」
然後,媽媽沒再說話,只是轉過頭去默默的掉淚。
兩天後,她
站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別墅前,被一個老婦人牽著手,而媽媽卻在車上不下來,眼前司機就要將車開走,她頓時明白了什麼,掙開婦人的手要追上去。
這時,媽媽從車上下來了,跑過來將她嬌小的身子抱進懷里,流著淚在耳邊一聲聲的叮囑︰「乖檬兒,要听爸爸的話,媽媽要去做一件事情,我很快就會回來接你,好嗎?」
「不好。」她使勁的搖頭,小小的身子站在風中,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走。
可她已經這樣哀求,媽媽仍是狠心的把她扔下,她只能追著逐漸消失在視野里的車尾,一聲哭一聲喊。
「媽媽——」
她手心揪緊了被角,猛的大喊一聲。
恍然發覺,剛才的自己深陷在夢中,一模額頭,已是虛汗一片。
手心忽然被抓住,她本能的一顫,要往回縮,徒然被抓得更緊,耳邊立即有一道疲憊的磁嗓傳來︰「別怕,檬兒,是我。」
她緩緩睜開眼,朦朧的視線逐漸清晰,顧連筠就坐在床邊,抓著她的手,而四周,盡是雪白的牆面,呼吸里摻入難聞的藥味。
她顫了顫手,指間不小心踫到他下巴上的胡渣,刺刺的感覺好歹讓她有了些知覺,可一雙泛出眼白的眼楮,依舊茫然無神。
「這是哪里?」
「醫院。」顧連筠放下她的手,輕輕的塞進被子里,又給她掖了掖被角。
「你還很虛弱,乖乖躺好,我去叫醫生。」他站起身,要往外走。
葉檬動了動干澀的唇,想叫住他,卻無從開口。
剛剛清醒過後,她只記得自己似乎在拍賣會上發了瘋,抓著什麼就砸,再後來,似乎是暈了過去。
其實醒來之後會在醫院,她並不覺得奇怪,只是腦袋還很昏沉,提不起一絲力氣。
她安靜的閉上眼,等著顧連筠回來。
忽然,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巨大的聲響驚動了淺眠的她。
葉檬睜開眼,還未側頭,先是聞到一股香水味,于記憶中十分熟悉,不禁眉頭蹙起,很不歡迎的態度︰「你來做什麼。」
「當然是來看看你這個賤人死沒有啊。」
葉鑫踱著高跟鞋走過來,伸出兩根手指在葉檬眼前晃了晃,鄙夷的笑出聲︰「我也在拍賣會,正巧看了場好戲呢,知道麼,壓軸的珠寶本來不是翡翠耳墜,是我給調換了,結果呀,沒想到你真的像瘋狗一樣,我還拍了照片呢,來來來,你要不要欣賞一下。」
葉檬猛然睜大眼,不可思議的瞪視著正在手機上翻找的葉鑫,她勉強用手肘撐在床上,掙扎著撐起上半身,揮手要去搶,卻被對方有意的一閃,躲開了。
「哎呀,拿不到呢。」葉鑫閃到一旁,傲然的眯著眼,唇角勾出的弧度十分輕蔑,「葉檬啊葉檬,六年了,我再次看到你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怎麼說呢,心情太好了。」
「你!」葉檬顫著手,指了指她,「你怎麼會有那對耳環的?」
是這麼多年一直藏起來的,還是無意得到的,她都想問一問,雖然知道從葉鑫的口中,不一定能得到什麼好的回答。
「想知道麼?」葉鑫挑眉,忽然將臉壓下,收斂了一張笑顏,換上陰毒得切齒表情,「我偏不告訴你,你不是說找到當初你/媽死的真相了嗎,怎麼連她經常不離身的耳墜下落,你都找不到,沒用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