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內線響了起來,楚承渙臥在沙發里,懶得接听,鈴聲停止後,有人來敲門。
「總經理,有一位姓蘇的小姐來找您。丕」
「不見。」他懶得問是誰,直接拒絕。
秘書站在門口,猶猶豫豫了半響,又說︰「她說她叫蘇珊曼。」
不管對不對,反正那位在公司大廳里等了兩天的小姐是這麼對他交代的,只說把這個名字說給總經理听,就一定會見婕。
楚承渙攸的坐起來,「叫她進來。」
實際上,秘書退身閃開之後,門並沒有關,身後走出一位頭戴大帽檐的小姐,她禮貌的將秘書送走,再輕手關上了門,緩慢將頭上的帽子取下,唇角淺彎一弧笑顏︰「好久不見。」
他的臉色變了幾變,「是你?」
葉檬抱著紙箱從的士里下來,顧西貝正在客廳里玩積木。
「你爹地呢?」她把手里的重物隨便找了個角落放下。
西貝正拼到最後幾步,抽空看了她一眼,「在公司。」
「不是說好了今天早點回來麼。」她邊念念叨叨,邊把紙箱里能用到的小玩意飾品拿出來找位置擺放,「剛才我回來的路上,你/女乃女乃又打電話來催了,都是你爹地不好,說我們今天要回顧宅去吃飯,被惦記上了。」
這下就是想不回去也不行了,她本來是想拖到有足夠心理準備的時候再做決定,能拖一時是一時,顧家的那些牛鬼蛇神懷揣著什麼心思,她看不懂,也不想看,雖然在醫院的時候口頭上答應了,也幸好能用受傷做掩護,這一個月來才能清清靜靜,偶爾溫珍蓮來看看她,也沒有主動提起過這方面的事情。
哪知道顧連筠居然都不和她商量一下,擅自決定了日期,想躲也躲不過去了。
顧西貝手上拿著一塊積木,思考著應該擺在什麼位置更好看,忽然歪著頭,疑惑的問道︰「爹地的家人很恐怖麼?」
「豈止是恐怖」簡直就是鑽空子就能把一個人給冤枉死。
話並沒有說完,她及時的住了口,這些都只是她個人的看法而已,顧西貝是這個家里的新成員,還沒有見過那些人,倘若早早的把自己扭曲的想法灌輸給他,的確是太不公平了。
「也不算,還是挺友好的。」也就溫珍蓮一個人吧。
「那你為什麼那副天塌下來的樣子,我還以為很可怕呢。」他撇了撇嘴,又低下頭去玩自己的。
小大人般的語氣听得她直想笑,忍不住蹲身下來,想逗一逗他,「小小年紀,懂得倒挺多的,你在你媽咪的肚子里就開始背三字經了?」
「三字經是什麼?我才不知道呢,我媽咪每天都在看財經報和賺錢方面的書,我有時候無聊,也會偷偷看看。」
難怪,那麼早熟,零零後的逆襲要不要這麼洶涌。
顧西貝抬起他犀利的小眼神,「阿姨,是你怕吧?」
「啊,哈哈!我怎麼會怕,開玩笑呢。」她打著馬虎眼,心想一個三歲的孩子,觀察力怎麼會那麼強。
這種反應,非但沒有蒙混過關,反而讓西貝篤定了猜測,「放心吧,爹地會保護你的,我嘛看情況。」也會保護的吧。
說話間,顧連筠回來了,一眼掃見蹲在客廳里玩玩具的一大一小,眉頭頓時一蹙︰「還不換衣服。」他用眼神點了點牆上已經指到下午四點的時鐘。
顧西貝立即舉雙手表無辜︰「爹地,我不知道穿什麼。」他身上還穿著睡衣,十分愜意的坐在地上。
臭小子,辯解得倒快。
葉檬悄悄瞪了他一眼,翹著**,回頭看去,「時間不是還早麼。」
「不早了,還得開車過去。」他瞥見地上放著的紙箱,「你今天去公司了?」
「嗯,把自己的東西拿了回來。」說來也傷心呢,好歹她也在那家公司里工作了好幾個月,走的時候只有玲玲一個人送行,其他同事看著她要麼欲言又止,要麼就是想上前說話又礙于她的身份不敢靠近,一路從公司走出來,耳邊除了玲玲嘰嘰喳喳的聲音,別的什麼都沒有。
「辭職了也好,j.e總裁助理的位置一直空
tang著,你找個時間來公司報道。」
「最近可不行,起碼我得把論文寫完,等畢業以後再說。」
他想了想,「這樣也好。」
顧連筠進了臥室,葉檬也跟著進去,見他正站在衣櫃前,要把身上才穿過半天的西裝換下來,換成黑白條紋相間的家居服,當著她的面,也不遮不掩的月兌下來,再換上。
葉檬就坐在身後的床/上,頭一次對他那種八塊月復肌的身材沒有興趣,半眯著眼楮思考自己該穿什麼。
「只是去吃頓晚飯,吃完就回來,你穿平常的衣服就好。」
「呃?」她愣怔著表情,忽然明白竟然把心里想的說了出來。
「那我到底穿什麼?」
顧連筠選了件鵝黃色的t-袖,下面搭配淺色的牛仔褲,遞給她,「這個就好。」
葉檬想說,這樣是不是太隨便了,轉而腦子里又蹦出顧家那些人的面孔,還是算了,反正不管她穿什麼,都不可能會讓那些人喜歡,哪怕她就是穿個乞丐裝去,也不會被多看兩眼。
顧連筠換好衣服後,特意的把空間留給了他,去隔壁的房間給顧西貝洗了個澡,她出來的時候,正好听見傳來的嬉笑聲,西貝渾身被浴巾包成一只蠶,一蹦一跳的往床的方向移動。
「在床/上躺好,把身上的水擦干淨。」顧連筠擦著手,從浴室里出來,矮身坐在床邊,把提前準備好的衣服給他穿上,西貝被呵得癢癢,不停得躲,他難得的耐心,一次次的把西貝捉回來,好不容易才把上衣套好。
葉檬靠在門邊,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心想以後她和顧連筠有了孩子,一定也會被他這麼溫柔的對待
去顧宅的路上,西貝睡了一覺,葉檬卻緊張得無法閉眼楮。
臨下車時,顧連筠擁了擁她,「別擔心,這次不會再讓你受傷害的。」
葉檬自是不信,卻還是恍惚的問一句︰「真的麼?」
「我保證。」
他直接將她從副駕上抱過來,打開同一扇車門下了車,葉檬羞得躲在他懷里沒敢四處張望,抬起食指指了指後座上還在打呼嚕的西貝。
他輕輕的落在一吻在她額頭上,葉檬的臉頰早已經紅了一片,顧連筠笑了笑,才把她放了下來,打開後座車門把西貝叫醒。
溫珍蓮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切水果,三人走進去時,以她正對著門的角度,恰好看見了,忙放下手里的東西迎上去,「我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正想打電話催一催。」
葉檬把手上拎著的補品遞上去,甜甜的叫了一聲︰「媽。」
「嗯嗯,來就來嘛,還帶東西,真見外。」嘴上那麼說,雙手卻已經把東西接了過去,交給站的最近的佣人。
葉檬悄然抬眼掃了一周,除了溫珍蓮和走動的佣人以外,沒有看見其他人,應該不算是家庭的聚餐,可見顧連筠的決定做得有多麼倉促。
剛一坐下,王媽不知道從哪里走了出來,像是在找人,看見葉檬時,莫名松了一口氣,「少夫人,老先生在後花園,她叫您過去。」
啪嗒——
剛用牙簽串了一瓣隻果,一個不穩又落回了盤子里,要不是現場沒幾個人,加上王媽那麼指名道姓的,葉檬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是叫我?」
「別怕,我和你一起去。」顧連筠本來在和溫珍蓮說話,王媽一出來,他的注意力便分散了一些關注這邊,葉檬那種既擔憂又怕的表情絕不是作假。
「少爺」王媽面現難色,「老先生只說讓少夫人一個人去。」
他眉頭一皺,「有什麼話非得要單獨的把人叫走,還不讓听?」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少夫人自己去問吧。」王媽趕緊走開,裝作忙碌其他的事情,就算再問,她也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哪里會想到不小心去了趟後花園就遇到了老先生。
「算了,我自己去就好。」葉檬悲壯的站起來,顧宅這麼多人,難不成還會被吃了麼。
她對顧宅的格局並不熟悉,能順利的找到後花園,多虧了一路上佣人的指路。
顧宅的後院能有一片花園,多虧了溫珍
蓮多年來閑著無聊培育的,在來的路上,有一個佣人特地的為她介紹過,末了補充一句,紫珊小姐也有收集許多名貴的品種,全都不易養活,言下之意是讓她看看就好,不要伸手去踫了那些貴重的花草。
其實哪怕不提醒,她又怎麼會稀罕得去踫,顧家的花再好,也是毒藥。
顧老就坐在一片花海當中,閑適的搖著安樂椅,身側的石桌上擺著一套茶具,精致茶杯里全是淺紅色的液體。
「爺爺。」
她知道顧老是醒著的,那聲「爺爺」也叫得忐忑,他閉著眼,沒有立即搭理。
葉檬便靜靜的站在旁邊,不多言,也不做別的動作,之前的幾次見面紛紛鬧得不愉快收場,她當然不會以為自己為顧連筠擋過子彈之後,就能讓顧老心里對她根深蒂固的厭惡感消除。
須臾,顧老才緩緩睜開眼,她及時的挪開視線看向別處,也能感覺到老人家盯在她身上的眼神過于刺痛。
「來了啊。」慢悠悠的語調。
葉檬嗯了一聲︰「王媽說,您找我?」
顧老端起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隨後托著杯底輕微的晃動,「葉丫頭,你知道這是什麼茶嗎?」
「葉檬不懂茶,不好在您老人家面前賣弄,這種茶聞上去有股沉香,顏色偏紅,較明亮,應該是普洱茶。」
顧老一愣,大概是不相信她年紀輕輕,居然懂得從茶的顏色和氣味上去辨別,「你倒是聰明,普洱茶入口比較苦澀,但落喉甘甜,慢慢品,才能知道它真正的價值。」
葉檬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附和,她對茶的方面本就一竅不通,小時候很多人往葉家送禮,送得最多的便是普洱茶,好歹也耳融目染了些,顧老單獨叫她一個人來,絕對不是單純的和她品茶而已,她還沒有那麼高深的道行。
「傷好一些了?」
她點點頭,「在醫院里做過手術,恢復得比較好。」
「你很勇敢,當時為什麼會撲上去擋子彈?」顧老又問,言語間沒有絲毫針對的意思。
「唔」這個問題,她早就回答過別人,每次要麼打馬虎眼糊弄過去,要麼就直接不說,這次的對象換成了顧老,如此老謀精算的人,怎麼也沒有信心在他面前玩小心眼。
「我不知道,是我先看見那人身上有槍的,連筠一轉身,他就拿了出來,我怕連筠來不及防備,就——」
「就幫他擋了子彈?」顧老的眼眸瞬的亮了亮,迅即又恢復常態。
葉檬沒有否認,點了頭。
之後,顧老似乎沒有話要說,既沒有夸贊她,更沒有責怪,只是偶爾探究的看過她一眼又轉開,完全琢磨不透是什麼意思。
好半響,他才說︰「那個,鬧跳樓的男人招了沒有,為什麼他身上會有槍?」
葉檬沉默,搖頭。
男人被警方逮捕之後,她一直沒有多事去打听,只當是普通的鬧事,況且顧連筠會處理好,而且警方的審訊不會對外界的人透露,她便什麼都不知道。
顧老清了清喉嚨,「那也是個可憐人,丫頭,我沒想過你會為了連筠連命都不要,過去針對你,也是篤定了你耍了什麼手段才誘/騙他和你結婚,現在看來,哼哼。」
那不明意味的兩聲「哼哼」讓葉檬模不著頭腦了,「那現在,您對我改觀了嗎?」
「改觀?還早。」顧老杵著拐杖,從安樂椅上站起來,葉檬伸手扶了一把,剛一站定,立即把手撤開。
「這里風景不錯,你好好的在這里看一看,普洱還有半壺,這麼美的風景陪著你受懲罰,真是便宜你了。」
什麼?!受哪門子的懲罰?
她真的沒听錯麼,顧老要離開,卻讓她單獨留了下來,想要跟上去,他竟像後腦勺長眼楮似的突然回頭,「別動,安樂椅不適合你這種年輕人坐,要是站累了,就靠著桌子休息一下,想讓我對你改觀,起碼要付出點辛苦。」
「」她能問問這前後的差別是怎麼回事麼。
顧老發話,她自然不敢再亂動,眼睜睜的看著他走進別墅的背影,心想難道要一直在這里站著等他老人家什麼時候氣順了再得到特赦麼。
她就是和顧宅犯沖,
誰都沒得罪,卻偏偏誰都得罪了,還莫名其妙的在這里罰站,和半壺破普洱茶待在一起?
顧連筠找出來時,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情,她遠遠的看見了,眼淚差點落了下來。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爺爺呢?」他開口就問,直接把葉檬給問懵了,「他早就進去了,讓我在這里罰站。」
「罰站?」顧連筠輕睨她氣鼓鼓的小臉,視線落至石桌上的普洱茶,忽然意味深長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