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群山深處一隱秘山洞內。
「他們都進去了?」出聲的是豐佑,問的是剛從外面走進來的一粗布男子。
「嗯。」男子一把扯下人臉面具,露出一張充滿喜感的臉,但此刻那嚴肅的臉上卻顯不出一絲笑意。
豐佑冷眼看著他「你怎麼沒有進去?」
「不要你管。」一把扔開人臉面具的燕熙悶不肯聲,回想著自家主子去服蠱,他無法阻止,又不能陪同,心中莫名煩躁。但那蠱不是開玩笑的,主子已經中了,若是自己再中蠱,事情將更加難辦,那時不要說營救,恐怕連活下來的人都不會有。
他們三人當初本就商量好了,冷輕然和主子進,自己故意不願進,這樣別人便不會懷疑,但是當那蠱毒端出來的時候,自己當時是真想改變策略為主子擋下。
豐佑看了看燕熙,知道自己問的不好,改了另一個問題「你主子那臉,人家看不出?」
燕熙抬頭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冷輕然那女裝……」見燕熙不回答,豐佑繼續說。
「冷大哥配的易容藥,絕不會有人看出。」韓煜坐在旁邊,靜靜開口。
豐佑撇撇嘴,但也無法反駁,因為那日服下易容藥後,凌霽慢慢褪下的驚世的容貌,換上平凡粗鄙的臉,已是讓他瞪目結舌。而當冷輕然服下易容藥後,不僅變化了身形與容貌,更是變化了性別,那般的變幻,連他親眼見到的人都不敢相信,何況其他人。
「都是你們,不讓我去,留在這里,連里面什麼情況都不知道。」什麼事也做不了,還要等著下一步行動指示,氣結的豐佑拿著枝條在地上畫著圈圈玩。
眾人當作听不到他的埋怨,連他的彪悍侍衛們都扭頭扣扣山壁。
段谷天看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鼻翼間溢出一聲極輕極輕的嘆息。
那日,凌霽與冷輕然相繼服下易容藥,那變換的臉形與身姿是持續了大半夜才完成的。那隱隱顫抖的雙肩,那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吶喊,更是讓豐佑敲暈了戚香香,怕她小小年紀承受不了,其他人更是七手八腳的幫忙控制他們的手腳,盡量讓他們不要胡亂揮舞的手腳傷到自己。
而服藥的本人呢?是要承受多大的痛苦?那痛楚到底是有多麼的無法承受,也只有他倆自己知道了,從服藥的當下便如此強烈的反應來看,那藥對人以後的影響恐怕更是一種折磨。
天空很藍,無風無雲,地上繁花絢爛,花蝶紛飛,四周蟬鳴不斷,粗壯樹杈上,樹蔭涼涼,擋了不少日光,待听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莫知言才懶懶開口「底下熱。」
「過了中秋便沒有這般熱了。」姥姥仰頭笑看著她。
夏日的蜀中確實熱了些,莫知言體質又偏怕熱型的,所以午後她總會跑到山莊里那一片大樹間避著日光,姥姥知道她每日都會來,所以一般來找她時,來這里準沒錯。
莫知言扶著樹枝坐起,低頭看向姥姥,剛好對上了他看上來的雙眸,微頓,別開眼,摘下一片樹葉,才道「听說你招了個神童?」
莫知言前幾日听婢女芊芊說新入門的一個孩童今年剛滿十歲,進門才五日,那驚人的制毒才能便讓所有教導的師傅爭相搶人,都想讓他成為自己部下的弟子,芊芊本就不是個多話多事的人,能和莫知言說這麼多還語中溢滿贊美,實屬難得,所以才讓莫知言多了份好奇。
「顏喜?」姥姥依舊保持著揚頭的姿勢,眸中卻滿是笑意「帶你去看看?」
莫知言一笑便落了地,拍掉身上碎葉,邁步而去。
「毒,便要制的讓人發現不了,那才是最高明的毒。讓人無聲無息的便去了那可一點意思也沒有,一定要讓人受盡折磨而死,才是我們唐門的作風。」
還在練武場外圍,便听到了這樣一番讓人全身細毛倒豎的言論。莫知言與姥姥相視一眼,隨即大步攀上了一側圍牆之上,姥姥眼中笑意溢滿,跟了上去。
「那是屠夫,不是高手。」一聲女音,不柔不膩,不嬌不媚,還帶點少有的低沉,但語音溫細,如風拂鬢角。
「夫子。」另一人問「那什麼才是高手?」
沒等夫子回話,剛才那人繼續搶了話「一人死,更多人陪。」
女夫子問向那人「何解?」
那人眼中泛起冷光,抬頭,音量也很大「一人中了毒,卻造成更大面積的傷亡,毒毒不息,不管是接觸過的,還是經過的,無一幸免,一人傳一人,一代傳一代。」
場中眾人愕然,這……太歹毒。
唐門雖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但也絕不是什麼濫殺無辜之徒,這樣不論好壞波及所有的毒,不是他們進唐門想學的東西,更不是這些想來唐門學得一技之長的弟子該學的。
女夫子問的謹慎,語音溫溫「你是說永遠能毒人的毒?不管多久都存在的毒?」
「沒錯,我想取名叫息毒,生生不息,永生永世,都能有效。」那人語氣不善,人也顯得高傲。
「我們沒有任何權利決定他人的生死,每個人都有他活著的權利,便是你們這樣的人多了,才會有人懼怕我們唐門。」一聲童音清脆干淨,擲地有聲。
那人一愣,看著矮自己一個頭的小童冷笑「唐門本來就是制毒的,讓人害怕又如何,只有害怕才會臣服,唐門才能更加讓人向往,武林地位才能彰顯。」
「我們又不是皇族,需要別人臣服嗎?唐門是煉制毒藥,但並不是無故散播,再說我們制毒的同時也是相應的煉制解藥,在沒有觸犯到我們的時候,我們為什麼要先去侵犯別人?地位不是讓人害怕的,而是該讓人尊重。」男童與那人對立,身量雖不及那人高,但氣勢卻未缺分毫「再說不論什麼毒,總會有制出解藥的那日,世上有什麼毒,便會有什麼解藥。你制出這樣的毒,到時候一定會有人制出解藥的。」
「你不制毒,來唐門干什麼!?」那人見許多人都贊成他的說法,顯然有些惱羞成怒,手一揮,轉身離去「我懶的和你說,有本事你制解藥來解我的毒!」
場中人看著離去的那人,也不便再說什麼。都陸陸續續離開。
「夫子……」男童和夫子沒有離去,而對于師兄剛才的一番言論顯然有自己的不認同,也希望有人能認同自己的觀點。
女夫子音量雖低,但玉潤柔和,甚是好听「堅持你自己的,對錯不在別人,而在自己。」
「嗯。」男童細細體味夫子的話,最後豁然明了,朗聲而應,又一頓,換了問話「夫子晚上還去抄醫書嗎?」
「你是想跟著去吧。」女夫子溫和地笑,兩人不用說都已是心有靈犀,但話出卻是拒絕「會很晚,就別跟著了。」
「可是……」
「不是還有暗器課嗎?快去吧,別遲了。」女夫子不再讓男童說下去,催促他離去。
「你說他叫什麼來著?」莫知言問。
姥姥看了她一眼,答「顏喜。」
「這小子還不錯。」莫知言微微揚起嘴角,流露出笑音。
姥姥看著顏喜,問著莫知言「你喜歡?」
莫知言看了看姥姥,似笑非笑「不喜歡。」?
姥姥笑了。
「我餓了。」莫知言再次看了眼場中,轉頭離去。
「給你做不放蔥的水晶餃?」姥姥跟在她身後,輕問。
莫知言繼續走,回的不咸不淡「又不是過年吃什麼餃子。」
……
「麻煩別人不好。」莫知言覺得自己態度不是很好,于是非常善解人意的道。
姥姥很優雅的側首,溫雅的笑道「那我燒給你吃。」
莫知言呆立在原地,然後很不給面子的笑「你燒?哈哈……」莫知言實在是不信,這堂堂唐門姥姥還會為了她下廚,不過轉念這麼一想,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有什麼資格取笑人家「你如此賢惠,婆家有福。」
「你不信?」姥姥問,言中喜怒不明。
莫知言看著他,鄭重的搖搖頭。
「走。」姥姥一手拽上她衣擺,拉著便走。
當莫知言看著挽起袖子,身姿瀟灑地站在灶台跟前炒菜的姥姥時,她終于認識到她錯了。
「你菜燒的這麼好,我都想賴著吃一輩子了。」嘴里塞的滿滿的肉,莫知言含糊不清地念叨。
姥姥眼眸忽張,眼底閃動著震動光芒「那你留下,我養你一輩子。」
莫知言身體一僵。
沉凝的氣氛中,似有什麼緩緩流動。
「過幾日便是中秋了吧?」許是覺得氣氛太過尷尬,兩廂沉默下,莫知言突然道。
「嗯。」姥姥眼底不知什麼劃過,回的很輕,不知她又想到了什麼。
莫知言笑意朗朗「答應了你做月餅的。」
「你該不會又要把我的灶房也燒了吧。」姥姥語調溫柔,嘴角大開,笑意溢出。
莫知言沒有停下,繼續往嘴里塞了塊水晶南瓜,夏風只留了一句讓姥姥對當初的決定有些後悔的話
「放心,燒了你這唐門山莊也燒不了你的灶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