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流水,進入初春,淡淡薄雲,遮不了夜里星子的光芒,春風吹散薄雲,星子便會探出頭來,白日的天氣雖有些日頭,但入夜里,春風一吹還是讓人有些瑟瑟。
這次宴請,太上皇安排在了雪園里,雪園的名字自然從雪而來,雖從雪而來但不代表這里在冬日里雪景漂亮,園子不是因為雪景得名,相反的是,雪園在冬日里不會落下一片雪花,其他地方白雪皚皚,可雪園里依舊山竹青翠,就因為在這里看不到雪景,才取了雪園之名,只是冀望能有一日看一看這雪園被白雪覆蓋的景色。
凌霽說讓莫知言陪同他一同出席,所以她是跟著凌霽一起來的,同程,同輦,同坐,規格有些偏高,莫知言總覺得有些惴惴。
沫離扶了莫知言下輦入園,早已有嬪妃入內等候,仔細一瞧,人不多,品級卻都是高一些的,這和太上皇吃飯,還有些外臣,總不能三宮六院的都到齊的,可要是不叫上幾人陪坐,又顯的莫知言尷尬了,莫知言偷偷瞄了凌霽一眼,他倒是費了心。
眼中看著凌霽,眼角掃著園內,沒有料錯的,太上皇宴請,嚴繼究自然會一並請了來,凌霽少不了要上前寒暄幾句。
凌霽看的是嚴繼究,行去的方向也是他處,而莫知言瞧的便是久日不見的莫知逸了,雖是武將,但這進了宮,又是赴宴,莫知逸倒是穿了身便服,但是那軒昂的氣宇,英氣十足,引的一些侍女都頻頻側目。
他們如今身份有別,不能再像從前那般隨意,就連現在上前寒暄幾句都是不能。
皇帝慰問臣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就算是有莫知言在身側,也不會有什麼人會說閑話,她知道,凌霽是故意去與他們寒暄的。
嚴繼究是大將軍,軍餃在莫知逸之上,座位也是在他之上,凌霽一路行來,自然要先經過嚴繼究處,莫知言一點都不意外以前叫凌霽戲中之王的稱號,他確實將表面功夫做到最好,不知道的都覺得他與嚴繼究的對話就是一個疼惜臣子,帶著威嚴帶著體恤的帝王,方方面面俱到,無任何破綻。
莫知言跟著凌霽在嚴繼究處,雖然面上笑著,但內心已在莫知逸處,凌霽握著她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變化,側眼看到她的目光,一下了然于心,嘴角一勾,與嚴繼究短暫話別,帶著她行至凌霽處。
「參見皇上。」莫知逸一撩衣袍下拜,雖是跪拜之姿,但挺立的身姿卻並不低人一等。
凌霽出手虛扶了他「莫愛卿免禮。」
莫知逸起身,目光是看著凌霽的,但隱約有著莫知言的影子,莫知言在凌霽身側,只留了笑,她是妃子,又是外族公主,沒有任何借口可以和莫知逸說話,她也只能用微笑表達,用微笑來和莫知逸說話,她願他們兄妹間的默契可以用微笑來溝通。
只這麼笑著,笑的臉都有些僵,但卻再做不出別的表情。
其他人看去坐的偏遠,實則將所有心思與目光都鎖在他們這里,縱有萬千的話要講,莫知逸也只將它憋在心中。
凌霽將一切看在眼底,忽而微笑,對著莫知言道「這莫小將軍是剛上任的驃騎將軍,宮內鮮少會來,看看,此刻倒是拘謹的很,連句整話都沒了呢。」
凌霽這麼一說,一下就打破了幾人無話可說的境地,莫知言巧妙一笑,其他人也只當莫知逸沒進過宮,見識少,並不往他處想去。
莫知逸赫然一笑,更是不知該說什麼話。
「今日只是普通酒宴,莫愛卿千萬別拘謹,玩的盡興些。」凌霽雖不是居高臨下,但卻莫名的有一種威嚴的氣魄。
莫知逸又是一揖「臣遵旨。」
凌霽點了點頭,轉眼看到棠倪燕進來,本是牽著莫知言往位子坐去,莫知言卻放了他的手找了另一個位子,他也由著她,徑直往棠倪燕那行去。
莫知言與眾人給凌霽和棠倪燕行了禮,本已坐下,但此時太上皇在眾人簇擁下入了園,隨行的還有凌弘母妃,莫知言經常去找她禮佛,兩人也算是比較聊的來,此刻眼神一踫,微點了頭,都調了開。
莫知言覷眼看了一下太上皇,有些意外太上皇倒是狀態挺好,雖然臉色差了點,但是滿臉笑著,倒是神清氣爽的很,哪里還是當日的病態,莫知言低頭一笑,不知他如今是否還會服用那些「保命的仙丹」?
所有人起身行了禮,山呼萬歲,太上皇倒是和藹的很,笑的都眯了眼「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禮。」
眾人起身又重新入座。
身旁內侍伶俐的很,迅速上前為太上皇斟滿酒「今夜夜色奇好,月盈滿星,自古這日與月從不因任何事物改變,日日東升西落,並萬年不變,來,大家舉杯,祝我們玄成朝也像這日月般千秋萬事。」
開場酒的說辭總是這樣,沒有新意,听也听膩了,但卻不能有反對的話,眾人有著自己的心思,但都將酒一飲而盡,身旁侍者又為所有人倒滿酒。
太上皇放下酒杯,對著莫知逸道「莫小將軍這次立了戰功,皇上給提升提升,這是沒錯的,朕也是這個意思。」太上皇一笑,又轉了頭對凌霽道「不過,霽兒,只賜官,總顯得皇家小氣了,府邸也該另修一座,到時娶妻納妾的,總不好再和婆家住一起,找塊好地,就讓莫小將軍住了吧。」
莫知言心里一個咯 ,賜府邸?娶妻納妾?原來大家打的都是這麼個主意呢。
「遵旨。」凌霽仍舊坐著,但拱手一禮。
莫知逸立即起身,躬身下拜「謝皇上,太上皇。」
太上皇含笑「平身。」
莫知逸起身回坐,不用內侍倒酒,自己將酒倒滿杯,起身行至眾人前「皇上,太上皇,微臣不敢居功,這次的戰役玄成兵將勇猛剛強無往不利,全是因為有皇上和太上皇的洪福庇佑,臣這一杯薄酒,願祝玄成皇朝世代昌隆,四海歸一。」
「好,好,莫小將軍說的好,大家都要將這酒飲盡了。」莫知逸這話絕對說到太上皇心底,那滿臉的笑絕裝不出來。
眾人全都起身,對著太上皇一揖,嘴里都是奉承獻媚的話。
眾人陸陸續續又喝了些,有些不勝酒力的嬪妃雙頰已有微微紅霜,但都硬撐著留下。
這種宴席,莫知言本來就不喜歡,不是看看歌舞,就是喝喝酒,說的話不是騙人就醉後之言,都信不得。而這酒,她雖愛,可也要看和誰喝,和這太上皇,她是怎麼也不樂意的。
再說,凌霽已安排好,晚宴完後,便會安排莫知逸與她敘舊,這宴里,她本就不是受歡迎的,何況從棠倪燕進來,她便自動讓了坐,省了被人狠瞪得難堪,她挑的這個座比較偏,大家也不會太在意她。而她現在完全可以謊稱身體不適,溜掉先,也省的等會莫知逸溜掉時,被人過多猜測。
太上皇看著眼前看膩的歌舞實在提不起什麼勁,隨眼搜尋著看到了佟景兒,嘴角一笑,對著佟景兒道「朕記得,佟昭容的舞姿是很不錯的,莫小將軍不知道,當年也是她的一支鼓舞,讓朕對獲勝充滿了信心呢,不知今日是否還有這榮幸一睹風姿呢?」
莫知言嘴角一抽,瞧這不要臉的,你說這話,誰能拒絕的了?
莫知言不知佟景兒的心思,直觀她的臉色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起身恭敬地對太上皇道「臣妾自然欣喜。」
太上皇眉眼笑開「好,擺鼓。」
趁著內侍在擺鼓,眾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佟景兒接下來的表演時,莫知言輕輕地與凌霽告假,說是身體不舒服,想早些回宮休息,凌霽自然應允,這也是小事,其他人也沒有將之放在心上,只關心著持著鼓槌,即刻要開始表演的佟景兒。
棠倪燕表面好心的對莫知言交代了幾句,讓她好生將養著身體,便讓她先行回了去。
「小姐。」出了園門,沫離即刻迎上。
莫知言握上沫離的手,小聲道「都安排好了?」
沫離立即附耳在莫知言身旁「恩,皇上說,讓小姐在自己宮里稍等片刻。」
莫知言一點頭「走吧。」
「是。」沫離緊隨其後。
園子里鼓聲震震,連薄雲都耐不住的被震碎拍散,月牙與星子在天穹熠熠生輝,佟景兒沒有辜負太上皇對她的期待,表演的絕對上乘,也算為她自己正了名。
太上皇看的欣喜,頻頻點頭,吩咐著凌霽給賞賜了些珠寶玉器,就只差了給佟景兒再進一次位份,畢竟佟景兒已經從修容升上了昭容,而且還是幾日之前的事,太上皇也是有分寸的,這畢竟也是後宮之事,由不得他來管,所以便也沒開這口。
歌舞還在繼續,絲竹樂音也無止,眾人酒也過了三巡,有些嬪妃都已有了困意,不消說,晚宴也就快到了尾聲。
棠倪燕適時的撫了下眉頭,有些暈眩的意味。
「皇後怎麼了?」凌霽心亮如鏡,面上卻是滿臉關懷的問。
棠倪燕做出嬌羞狀,還微微靠了凌霽的肩頭,輕聲道「臣妾有點頭暈。」
太上皇與嚴繼究相視一笑,無人發覺,太上皇含笑對凌霽道「皇後身體不適,皇上該懂得憐香惜玉些。」
凌霽心底一沉,面上不露,只點頭道「父皇教訓的是,朕該親送皇後回去。」
「好,既然皇上要陪皇後回去,大家也要早些出宮,那今天就到這了,都散了吧。」太上皇揮手一擺,倒有些故意催促眾人早些離開的意味。
「送皇上,送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