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闕正向問這半仙雲笈為何讓百姓如此崇敬,突然人群有些騷動。
一個人影突然從人群里竄出,悶頭撲倒在雲笈前邊,雲笈不得不停下腳步佇立。
是一個衣衫襤褸短褐穿結的男子,一頭雞窩頭呈爆炸狀耷拉在頭頂,灰頭土臉的甚至看不清楚他的長相,隨著他竄出人群撲倒在地的動作,一根一人長的細竹竿也倒在地上,給人的印象就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乞丐。
這麼一個髒兮兮的乞丐,肯定是人人都不願意跟他擠在一塊兒,他這麼硬擠過來,也怪不得原本安分的人群會如此騷動。
所有人都把集中在雲笈身上的視線轉移到那乞丐身上,包括雲笈他本人。
那乞丐模樣的人跪著挪過去想要抱住雲笈的大腿,邊挪邊哭,哭腔帶著悲號,聲音好不淒厲︰「半仙,半仙你救救我!救救我啊,半仙大人!」
雲笈面色不變,淡笑著卻不著痕跡的躲開乞丐的雙手︰「這位施主,有話就說吧,本道且听著。」
施主?沈闕聞言咧嘴,這神乎的半仙原來是個和尚?這頭發也不削,袈裟也不穿,念珠也不戴,怎麼看也不像啊。
「半仙大人,我本是秦都正五品文官,可前些日子被奸人誣陷,官位被削,家妻改嫁,府邸被查封,實在走投無路,一路乞討至此,處處遭人白眼不說,甚至到了與狗爭食的地步……」乞丐邊說邊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出來的眼淚滑過臉龐都是黑的,「……這日子實在過得豬狗不如,活著也是痛苦……半仙大人你就給我指條明路吧!」
竟然就這麼當眾將自己的不堪經歷哭訴出來,想必是真的快被逼瘋了吧!突然從雲端掉到地獄,任誰誰都難以接受吧,更何況他如今的是日日乞討風餐露宿。
眾人望著他的目光都摻著同情,又紛紛把目光投向雲笈。
「半仙大人,幫幫他吧。」人群里不知誰看他實在可憐,請求道。
有一就會有二,這邊有人說了,接著也有人符合︰「是啊,半仙大人,幫幫他吧。」
雲笈垂著眼緩緩搖頭︰「這位施主,本道幫不了你。」珠圓玉潤的嗓音似嘆息。
那乞丐一听,眼眶里頓時涌出豆粒大的淚珠,連成一串。
「半仙大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幫我!」哀嚎聲又淒厲了幾分,「……大人要是不幫我,我……我今個就只好死在這里了。」說著他眼里透露出濃重的絕望,從袖里抽出一把匕首。
匕首雖然短小丑陋,黑漆漆地似一柄破銅爛鐵,但那鋒利的刀刃卻在無聲的表示它的危險。
人群驚呼,不約而同地稍稍退後幾步,怕乞丐突然發瘋刺過來。
沈闕原本還同情此人的遭遇,不過看見他這般以死相逼之後,嗤笑一聲,再也沒了同情。
天下不幸之人比比皆是,他寄所有希望于一個所謂的半仙身上不說,還不顧顏面的當眾下跪哀求,更可惡的是得不到想要的幫助就以死相逼。迷信、無尊嚴、狠戾,果然是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再說,半仙又能幫他什麼?給他錢,還是給他官職?
沈闕對那乞丐目露不屑,轉眼看向雲笈,想看看這位半仙大人會有什麼反應。
雲笈仍是一副天塌下來我自安然的表情,像慈悲為懷的濟世主般好語相勸︰「這位施主,你這又是何必。」
那乞丐瞪圓了眼楮直直注視雲笈,不語。又緊了緊握著道的手,隨時可能刺向自己或者他人。
「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雲笈微張雙唇,輕柔的聲音如春風細雨,斜斜絲絲吹開人心底的陰霾,潤入心肺,「施主,你之所以如此痛心疾首憤憤難平,不過是因為你的心不夠靜,你被藏在心底的欲而左右,難以自持……」
那乞丐像是著了魔一般,原本猙獰的表情漸漸化為痴愣,傻傻地看著雲笈。
周圍的一眾百姓也是痴愣地看著他。
「既有妄心,即驚其神。既驚其神,即著萬物。既著萬物,即生貪求。既生貪求,即是煩惱。煩惱妄想,憂苦身心。」雲笈說的押韻,說罷從懷里掏出一本書簿,很薄,「四海之大萍水相逢即為有緣人,這本《清靜經》,本道就送與你吧。」
乞丐扔下手里的匕首,接過《清靜經》,心里的憤恨與絕望竟不可思議地平復了下去,連忙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謝謝半仙大人指點迷津,謝謝,謝謝……」磕罷就像捧著什麼名貴的寶物一般捧著經書退到了邊上,還把經書護得嚴嚴實實,不讓周遭的人窺探。
「望你日常誦習,得悟我道。」雲笈說罷,繼續邁步向前走,青衣搖曳于微風。
沈闕震驚地張大嘴,這……這就完事了?那半仙隨口說幾句文縐縐的話語,乞丐就溫順得跟貓咪似的了?
「陷入絕望的人就是如此,不是渴望的得到真的幫助,而是渴望有心的依托,」秦辭玉眯眼輕聲說,「那乞丐要的,不過就是他所信奉的半仙能給他幾句勸告,即使那勸告不找邊際。」
秦辭玉說罷收回了掀起簾布的手,簾布垂下,遮住了沈闕繼續探出的視線。
「你是說那半仙剛剛說的都是廢話?」沈闕問。
秦辭玉不作回答,也算是默認。
「欲生執念,執念生劫,生來往復,蒼生難渡。」雲笈悠悠的聲音徒然響起,近在咫尺般的清晰。
沈闕一驚,從簾布的縫隙看向馬車外,只見那抹青衣不知何時停在了馬車旁邊。
「車內的施主,請听本道一句閑語,萬事皆應在該放下處放下。」雲笈說著,朝向馬車前方,對眾百姓道,「不知諸位可否為馬車讓個道?」
百姓們面面相覷,卻還是認出了一條能容下馬車通行的路。
擁擠的人群里誰踩著了誰的腳,誰擠到了誰的,卻沒人說出半句怨言。
「王爺?」坐著馬車外祁照征詢秦辭玉的意思。
馬車內,秦辭玉垂眸沉聲道︰「走吧。」
馬車又開始緩緩前行。
沈闕微微推開簾布一角,看見雲笈朝著反方向漫步走去,徒留下一道青色的淡影。
漸漸落于馬車後面的人群,又開始喧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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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透,不知美妞們看出雲笈是在勸咱王爺放下野心沒有……嘛,其實雲笈的話意味很深長啊……捂臉遁走。
感謝溫柔小女人送的花花昂~mua!(*╯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