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是那個昏暗的房間,竹席內,一抹冷寂的銀白。
他凝著手中的酒杯,眸間多了幾分寂寥。幾絲清風拂亂他額前的碎發,風中攜著絲絲腥味。眉間微攏,仰頭,將酒一飲而盡,他才幽幽開口,「受傷了?」
「是木易沒用。」竹席外,木易一手捂著右臂的傷口,單膝跪地。
「確定是她麼?」
「是。」
「木青的傷無礙,你無須擔心。」
木易渾身一震,腦中只剩了那句,木青沒事,木青沒事……
捂著右臂的手不覺收緊,直到刺痛傷口,他才驚覺,原來主子知道,知道他一直都在擔心木青,甚至因木青而心緒不寧以至受傷。
「而且,風沅宸不日便會向父皇求旨封她為妃。」
「什麼!」木易震驚不已。
「我們成功了不是麼?」說完,他輕笑起來,像是在說極好笑的事。
不是麼?可為何…為何他多喝一杯酒,心里的苦澀就多一分?
「那她……」不知為何,木易突然覺得如今的木青會不願。他希望她能做她喜歡的事,只要是她要的,他就一定會給她,就像那天,她平靜地告訴他,她要進宸王府,他也只能靜靜地看著她,然後艱難地說好。
「她?」他徑自往將杯子添滿酒,仰頭,又是一杯,「開心?還是不開心?我不知道,我已經不懂她了,完全不懂了。」
「主子……」木易這才察覺,竹席內的人似乎有些不對勁。
「我沒事。」他頓了頓,望著竹席外那抹肅黑的身影,緩聲道,「木易,跟著我,你有沒有後悔過?」
木易抖了一子,「木易不敢。」
他加重了語氣,重復道,「我問,有沒有?」
木易越發心驚,主子今天是怎麼了?
不敢再遲疑,木易沉下聲認真道,「沒有。木易和木青的命是主子給的,況且,也是因為主子,娘親才能笑著離開,主子的恩情,木易一生都不會忘記。」
八年了,那天的事卻恍如昨日。
初遇時,他十三,木青十歲,而里面的人也不過才十五。
「娘,你看,我的病好了,妹妹,今天也不咳嗽了。」少年輕輕牽起她身旁的小女孩,開心地笑著,「娘,易兒長大了,易兒會賺好多好多錢,不會再讓你們受苦了。」
躺在床上的女人已是奄奄一息,就連吸口氣都顯得費力,她發絲有些凌亂,面容慘白,穿在身上粗布衣尺寸明顯過于寬大,天知道,這些日子她究竟瘦了多少。可就算是這樣,也絲毫掩蓋不了她眉眼間的絕代風華,驚才艷艷,明明是一雙桃花眼,卻空靈得讓人無法側目。
她溫柔凝著床前一臉稚氣,卻信誓旦旦的少年,微微笑道,「是啊,我的易兒長大了,咳咳……易兒會替好好照顧妹妹,好好保護她對不對?就算以後、以後……」
她忽然鼻尖一酸,竟像個孩子一樣,嚶嚶地哭起來,為何‘以後’這兩個字總要叫她奢求。
伸手摟緊兩個孩子,她哽咽著,「是娘沒用,娘讓你們受苦了,對不起,對不起……」
「娘,不哭,青兒不痛了,真的不痛了。」小女孩一邊伸著小手拼命想要拭去母親的眼淚,一邊說,「娘,以後,易哥哥出去賺錢,青兒就幫娘一起做刺繡,青兒也長大了。」
女人欣慰地模模小女孩的手,又握緊了少年的手,「易兒,如果……如果娘不在了……」
「不會的,不會的,娘,你不會有事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少年急急打斷了女人,幾乎哭了出來,他不想听娘親繼續說那些可怕話,一點也不想。
小女孩眼看著娘親的淚越擦越多,哥哥也皺著臉像是要哭的樣子,她本就是故作堅強,眼淚不由分說,一顆顆掉了下來,她再也忍不住哇哇哭了起來。
她隱隱知道一些事,娘親,她最愛的娘親就要離開她,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愴然悲慟的哭聲被一道清冷的聲音止住。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