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煙想了很多他可能會問的問題，可就是沒有這一個。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她第一個反應當然是，蛤？然後腦仁開始疼了。這回又是哪跟哪啊，王爺大人，您能有一次猜準了不？
雖然理性上她很想直接頂回去，我又不認識人家，她是死是活你問我問誰去？可理智告訴她，不能沖動，不能敷衍。
于是，慕容煙很負責地細想了一番，才肯定地回答，「誰？我不認識。」
「慕容煙，不要逼本王。」
瞧瞧，說個實話容易嗎？不容易！都三思又三思了才出的口，結果可信度也不見高。事實證明，她還是適合說假話，自個兒舒服了，還不招人煩。
慕容煙略顯無奈道，「我說了我會全招了，又何必騙你。」
她說的是實話，至少目前為止全是，且表情真摯，語調中肯，于是，風沅宸分不清了，真話？假話？他真的不得而知。無力垂肩，這個人永遠有叫他頭疼的本事。
「你，是誰的人？」
「二爺。」利索極了。
沒辦法了，現在她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雖然她已經不抱多大希望了，可還能耍風沅宸玩一回，光是想想，她心情都是愉悅的。
答案是預料中的，心也還是忍不住痛了。果真是這樣。「你又騙我。」
慕容煙聳聳肩，默道，正解。
「目的？」問出口時，風沅宸一樣在問自己，這一次，他想要什麼樣的答案？
「宸王妃……」慕容煙忽然頓住，眉毛為難地皺著，似乎在斟酌著合適的措辭，而後她一字一頓且模樣極為認真地說出「準備克死你」時，風沅宸那點難受急速歸于約等于零的無窮小，更一度想撬開她的腦袋，看看里面都裝了什麼。
克死？真虧她想得出來。
假話！這次他不用猜，不用頭疼了。
風沅宸吐槽加鄙視的眼神實在沒法忽略不計，慕容煙立刻又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可憐樣兒，「王爺若不信，我也沒法子了，畢竟連我自己都不願信，唉，這個故事有點長。」
慕容煙停了下來，見風沅宸沒有阻止她繼續講下去的意思，才又緩聲道，「我出生那會兒，家里忽然來了個老和尚，非得說我是煞星轉世，活不過十七，有生之年必累及至親，父母丈夫兒女，無一可免。我爹娘完全被唬住了，哭著求著老和尚幫幫幫我，老和尚卻說，他救得了我身邊的人，可救不了我，還說，天意如此，他無能為力。末了，狠心給還是小孩的我戴了面具，剛開始還是木制的，後來，隔個三年就會差人給我送特質的人pi面具和換面具時所必須的藥粉，當然還有一小瓶藥丸。戴面具是為了救我身邊的人，藥丸嘛，用來救我的，挺有用的，至少我活到了現在，可，我還是活不過十八，快了呢，死……」
「住口！」風沅宸猛地站起來，「再胡說八道，本王立刻殺了你。」幾乎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里跳出來的，他真的是氣瘋了。
假話，全是假話，他不信，從頭到尾就沒打算信過她。可該死的，他竟然開始怕了，怕她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她的神情，揪得他喘不過氣，即使他一遍遍告訴自己，她只是在演。他不想听她說死這個字，一點都不想。
承認吧，風沅宸，你又在自欺欺人了。
慕容煙咋舌，與怒發沖冠的風沅宸兩兩相看，想不通哪里出錯了。雖說上述故事是她臨場編的，可也不至于是這麼個結果，起碼最後那一句「快了呢」，該有的悲愴結合了自身實際情況她一點沒少。難道真是一個接著一個的謊，最後那一個總會不攻自破？
那，她好像只有認的份了。現在說出是風澈津，他還會不會信呢？
「只要一個，一個就好。」
他的語氣里有一絲難掩的祈求，慕容煙一愣，下意識接口道，「最後一個問題？」
「你，是不是……是不是沈曉茹…和他的女兒？」告訴我，你的目的不是為了要接近他，告訴我。
一話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再怎麼欺騙自己，這一刻，他終于清楚地知道，扯著他神經的那條線究竟是什麼。
門外吹進幾股風，有點冷，慕容煙機械地扭頭望天，目光穿透了黑洞洞的牆角，心里琢磨著，今天沒看見的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吧？
除了變天了，誰還能解釋她跟前這張五官都表達著悲愴的妖孽臉蛋是幾個意思？
雖然她不覺得他眼眶發紅的美目真會掉幾顆金豆豆，可為了她那顆小心髒能少受幾次驚嚇而免于早衰的窘境，她還是選擇拯救一下迷路的孩子，認真卻不厚道地回答著她其實不敢肯定的事，「我是正經人家的孩子，不是私生女。」
慕容煙好看的眉微微皺著，小嘴一張一合，桃花眼撲閃撲閃著，明明是冷艷的臉，無端生出幾分暖意。風沅宸忽然發覺，她此刻的沒有看起來…怎麼有點……傻？若是臉上再多長點肉豈不就更傻了。
嗯，很好。
風沅宸咧嘴一笑，「嗯。」
他知道，不管她的答案是什麼，他都不會全信。可，他想听她說，說他想要去信的話。在派出去的人回來之前，他需要她的否定來撫平心底的不安。
是的，不安！從看見她真面目的那一刻他就開始害怕，從心底生出的恐懼，讓他措手不及。他只能企圖找回當年被遺忘的恨，來壓制住這嘲笑他軟弱的恐懼，甚至，再一次親手把她送到這兒。
而此時此刻，他，已經無路可逃了，也不想再逃了，他要親自去找那個答案，不，是去證明她的否定。
她不是沈笑茹的女兒，這張臉不比她身上的味道，就只是個巧合而已。
慕容煙清楚看見風沅宸盯著自己的那雙眼里，難掩的狂熱，想到他腦子里可能正在預告接下來嚴刑逼供的花絮，她就一陣惡寒，忍不住咽了口水。
風沅宸卻像是看穿了她，原本微翹的嘴角，逐漸趨于疑似陰險的弧度，驚得慕容煙本就蠢蠢欲動的小鹿四處亂竄，干干笑了一聲，「王爺，您…不要沖動。」
風沅宸眉微挑，似乎在思考他該從哪個方面來理解沖動這個詞。
見他緩緩舉起左手，動作不失優雅，慕容煙瞳孔猛然一縮，這廝，沖動起來怎麼有人形沒人性，活月兌月兌一匹套了衣服的狼啊。嗚，太久沒見風沅宸的狼性，她都忘了，不久前她還曾深度懷疑過全身而退的可能性。誰知那一別，小半個月不見，再見，他狼性全隱，此後每一次見面，他除了暴跳，就是強襲，再不然就抽她，那樣的風沅宸，她游刃有余，可面前這個，她模不準了。
驚恐臆想中的慕容煙，死死盯著風沅宸的眼楮漸漸失了焦距，直到下巴感到一陣酥麻，微涼的指月復若有似無地刮著沿下巴往上的肉，離得已經有些近的五官才清晰起來，慕容煙哇地一聲，下意識想往後退，想遠離這張她幾乎可以看清他翹起的睫毛有多濃密的臉龐。
風沅宸卻快她一步，修長的手指收緊，不算很痛，卻明顯有了警告的意味，「你真以為自己腦袋夠硬，摔一次不夠，想再試一次？」
慕容煙這才想起，背後還杵著一根硬邦邦的木頭，腦袋沒好利索，這要是真往上撞，她該哭了。
雖不清楚風沅宸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可他免她于一次錐心的痛楚是真，對著他粲然一笑，算是好心道謝了。
「肉，太少，本王給你補補？」說著，風沅宸又輕輕掐了一下她的臉蛋，才罷手。
補？不就是吃肉！
不費力地將腦袋里的問號拉成感嘆號，慕容煙即刻兩眼放光，誠然已經喜不自禁，眼巴巴看著笑米米的風沅宸，頓覺佛光普照。
慕容煙近似于痴迷的眼神很受用，風沅宸一甩袖，心滿意足地往外踱步。
「王爺……」慕容煙急了，如果不是手被綁著，她早撲上去了。
「本王一言九鼎，不急，」風沅宸側著臉，不著痕跡地掃一眼慕容煙已經餓得發軟的腿，眸中閃著意味不明的光芒，「只是，這之前，你得再餓幾頓，不然總是不老實。」
不老實？
慕容煙想了想，淚了，他果然還記恨著房頂上的事。
風沅宸走了，兩個侍衛便立刻給慕容煙松了綁，慕容煙攤坐在風沅宸剛剛做過的椅子上，開始琢磨風沅宸又在打什麼主意。
果然，風沅宸還是不太對勁兒。
可半天也想不出個頭緒來，慕容煙只好抬了眼皮，看向一直扮木頭的兩人。
問清楚了她從屋頂摔下來以後的，慕容煙眉頭蹙得更深。
居然是這樣。
照他們說的，現在王府里的所有人都以為她遭刺客行刺，身受重傷，而這個地方是風沅宸名下的別府，只是這座監牢和宸王府的監牢太過相似，所以她才沒有發覺。
可風沅宸究竟想做什麼？封鎖所有與她有關的消息，調離了李太醫，還把她挪出了宸王府？
慕容煙驀地又是一震，風泉昇知道這里，他怎麼會知道？
想著，她腦仁就更疼了，這群人里，就沒一個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