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來世不見
十四歲的花樣年華,從此一生,將在冷宮中度過。直至,死去。
白妃的身子縮成一團,沒有求饒,只剩顫抖,哭泣,嗚咽,最後暈倒。我回了頭,起身,將眼神放在孤獨宏的脖子以上。彼時,他的外袍松垮垮的披在肩上,見我回了頭,他便也抬眸看著我。一片晦暗的燭光之下,幽幽的讓人發寒。
外面的人得了吩咐,低垂著腦袋進來,將身子只裹了床單的白妃拖走。
我張了張唇,有些口干的發問,「…國主想告訴我什麼?」
他偏偏頭,臉上是饜足的邪惡微笑,「孤想告訴你,取悅孤,你可以得到你想得到的。」
整個寢殿里飄著讓人頭暈的情愛味道,我有些喘不過氣,急急的將殿里所有的窗戶都打了開,有風吹進,將將的才松了一口氣。
沒有勇氣再去看孤獨宏,我走到床榻邊,拽住床被使勁一揚,連帶著枕頭通通的掃到了地上。孤獨宏的神色有些模糊,我深深的喘氣,遠遠的望著他開口,「孤獨宏,你讓我惡心!」
他向我走來,瞬時,威壓撲面而來。我硬撐著抬頭看他,剛剛那個女人是他的女人,是他抬了轎子明媒正娶回來的妃子,他卻將之當做玩物一般,輕而易舉的將之打入冷宮,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樣的男人,真的很讓人惡心。
「秦妃,你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聲音是滿滿威脅。
我往後退了一步,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自然知道!」
有侍官進來,見到滿室的狼藉卻沒有絲毫的驚訝,只彎著腰行禮,「回稟國主、秦妃娘娘,白妃途徑百花園佛堂,忽而清醒,掙月兌侍衛跳進了鏡湖。」
有瞬間,呼吸停滯。♀
眼神在孤獨宏臉上掃過,他的眉頭輕蹙,那樣子,是滿臉的…嫌棄。
我往後退了幾步,伸手扶住了床柱才不至于失了態。剛剛那個柔軟嬌媚的小女人,跳水了?
孤獨宏的衣衫被夜風吹的發飄,分明听到他開了口,「死了?」
侍官的神色越發的恭順,跪拜在地,「回稟,白妃娘娘歿了,萬望節哀!」
節哀?他有哀麼?
話音落,有侍女小跑著進來,是剛剛去給孤獨宏煮姜湯的小喜,她手里端著的白玉碗還騰騰的冒著熱氣。此番听到侍官的話,臉色瞬時蒼白,白玉碗啪的一聲掉了地。
碎片蹦到了孤獨宏的腳下,我盯著那碎片便覺得心里空落落的難受。小喜亦然看著滿地的碎片,慌張至極跪倒在地,哭的壓抑,「…奴婢該死…該死…」
孤獨宏邁過腳下的碎片,走到一旁的茶幾邊坐下,單手撐了下巴,神色森然的望著整個寢殿里的人。
侍官又開口,「國主…白妃娘娘的遺體?」
外面的夜色甚是黑暗,孤獨宏伸手在茶幾上有節奏的敲,「抗旨不尊,藐視聖意,拖去亂葬崗!」
小喜的身子越發的發顫了,不住的磕頭,「國主饒過娘娘吧…饒過娘娘吧…求您了…不要這麼對娘娘…」
侍官沒有動,似乎在等著孤獨宏改變主意。
我嗓子越發的干。帝王無情,如今,見識的十成十。
小喜再抬頭的時候,我有些愕然,那碎片劃破了她的額頭,鮮血順著眼眉便留了下來。可怖又可憐。她沒有挪動地方,只不斷的磕頭。
我往前了兩步,想要扶起她。
孤獨宏卻是冷冷的開了口,「秦妃!」
我回眸,他的神色冷然,本來秀色可餐的臉此刻竟讓人從心里發顫。小喜看到我的裙擺,跪著上前,依舊不斷的磕頭,這次卻是對著我。
她哭的岔了氣,聲音卻異常清晰的傳進了我的耳朵里,「秦妃娘娘…救救我們娘娘吧…她怕黑怕疼還怕冷…求求你…不要讓國主將她埋進亂葬崗!那是南國皇城里最柔順乖巧的白妃娘娘啊!秦妃娘娘啊,救救我們娘娘吧!」
人都死了,還如何救?
心中的悲哀被她的哭聲弄的無限制的放大,人之生死,不過在與上位者的一念之間!何其可悲可嘆!情緒起伏太大,我撫了撫胸口,深深的喘氣。
小喜又趴著上前,滿是血的雙手抓住了我的裙擺,抬著頭滿是哀求的望著我,「秦娘娘,求求你,去求求國主將我們娘娘好好的葬了吧!求你了!」
那張臉上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只剩下一片血淚模糊。我偏著頭看孤獨宏,他正也抬眸瞅著我,那神情分明是看戲的樣子。
不禁便想冷笑,我張唇,聲音卻顫的厲害,「國主,到底想如何!?」
他的眼神在地上的折子上一掃而過,聲音冷清至極,「孤給了她想要的。」
小喜的聲音漸弱了下來,我閉了閉眼,再抬眸便滿是疑惑的去看那位一國之君,「…她是你的妃子。你為何…?」
為何如此冷漠的對待她的哀求,為何如此淡漠的對待她的死亡?
他停下敲桌子的動作,眼神停在我的臉上,「秦妃,不要忘了,你也是孤的妃子…孤的妃子有很多。」
我握拳,咬牙切齒的笑,「國主,你錯了,阿漾不是你的妃子。我的夫君是北國無奇太子,仁義滿天下的無奇!」
他的神色瞬時不好看了起來,我蹲子將小喜用力的拖拽起來,一邊平靜至極的開口,「我的夫君,他不會像國主你這般殘暴,也不會在欺凌女人後將之棄之如敝履!」
我看他的眼楮,神色認真且鄙夷,「孤獨宏,你永遠都比不上我的無奇,永遠!」
最後一句,用盡了我生平最大的力氣。我撕了紗帳將小喜臉上的血水擦干淨,找了藥包里的傷藥給她敷上,還如此年輕的女子,臉上留下疤痕一定會很難過。
一旁的侍官早已將頭垂到了地上,那身子幾乎是恨不得全部埋在地底,我曉得,他是怕被我連累。
對于一國之君,如此,我是太大膽太過分了一些。
孤獨宏的神色已然又陰森的很了,任由著我給小喜包扎傷口,也任由著我吩咐了人將地上的那一床被子拿出去扔掉。
侍官還龜縮著頭,我走到他的面前,居高臨下的望他,「白妃跳湖之前,說了什麼?」
小喜本是嗚咽著跪坐在一邊,此刻听到我說起了白妃,便抬了眸呆呆的望著某個角落,「娘娘說若是求得國主原諒了公侯大人,一定會每日里都焚香禱告,吃齋念佛,其實娘娘很喜歡吃肉丸,可是她說,只要國主應了,她就可以乖乖的…秦娘娘,我們娘娘其實還是個孩子。」
我的臉色有些發白,胃里難受的厲害。
侍官等著小喜說完,低著聲音開了口,「白妃娘娘說,‘今生世,別恨離。來生世,不相遇’。」
我怔了一怔,轉身走向孤獨宏。
世間輪回,人生百態,最幸不過是與你相遇,最不幸莫過于相遇還得分離。帶著恨意離開,此生不復見,來世再也不見!
便止于此,她與他。
孤獨宏的神色終于有了瞬間的恍惚,我嘴角彎起,在他的面前跪下,「求國主,好好葬了白妃娘娘。」
語畢,伸手于身前,頭磕地,行大禮。小喜在身後亦然跪的直直,我不起身,睜眼是冰冷的地面,閉眼是一片黑暗。
茶幾上的燭火被風吹的搖了幾搖,我撫了撫胸口,眼前忽而便出現白妃的模樣,她一臉慘淡的笑,雙目直視我,唇色發白的開口,「今生世,別恨離。來生世,不相遇。」
她說,來生再也不要相遇了,如此的,便輕易的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才十四歲而已,她才十四!
孤獨宏起了身,步履輕緩,走到我的面前蹲下,伸手抬我的下巴。我沒動,便這麼冷冷的看著他,我要讓他知道,即使現在我跪在他的面前,但打心底里我鄙棄他,厭惡他。
他的面容在看到我神情的時候有瞬間的遲鈍,再接著卻是狠狠的用力收了手,順勢的我的身子便歪倒在了一側。
「秦妃,你若是再敢用那種眼神看孤,孤定會挖出你那雙眼!」
小喜跪爬著到我的身邊,伸了手扶我,聲音無力,「娘娘…」
孤獨宏站起了身,往外走時順道飄過來了一句話,他說,「秦妃你不是想讓孤好好葬白妃嗎?去外面給孤跪著,若是孤高興了,或許會賞她一張草席!」
侍官起身跟著走了,有人進來對著我開口,「秦娘娘,請吧!」語氣很是不客氣。
我整了整有些散亂的發髻,沖著一旁的小喜笑,「去,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你家娘娘見了你這模樣,約莫著該傷心了,唔,挑幾件她生前喜歡的,燒給她吧。」
她扶著我起身,含著淚應了。
不過是罰跪而已,從小到大,百草子師傅不知因為多少次我背不出藥草名而罰我。孤獨宏的懲罰,也不過如此而已。
我去了寢殿外,朝露殿的大門口,挑了個燈火通明的地方跪著。抬眸,高高的院牆,每隔十步便站著一個侍衛。
子時末,天氣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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