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內幕
說話間似乎便已經落下挺遠。不知道為什麼,像是沒人留意似的。也沒人說要他們跟上的話。所有人都是三三兩兩若無其事的看風景。走著走著,不覺間便又到了鳳凰殿。皇後回頭含笑問她,「這邊既然是慕容修儀的地方,不知道修儀可否樂意讓謝公子進去看看。」
慕容清道︰「六宮之主是皇後娘娘,哪個殿所不是皇後的呢?妾身可不敢自作主張。」
皇後笑笑道︰「修儀素來懂事。反倒叫本宮為難了呢。不知道謝公子意下如何?」
謝玄道,「鳳凰殿中,最為矜貴自然是鳳凰。既然已經見了,就沒必要再叨擾吧。」
皇後微微點頭道︰「謝公子說的也有理。鳳凰殿之後便是漪蘭殿,從前是初入宮的秀女居住的地方。近兩年秦國也未曾選秀。前年內廷大赦,將那些未曾承幸的秀女們都遣出宮讓她們自行婚配了。如今漪蘭殿倒是空著。那地方雖然是距離前殿最遠之處,但格局卻甚為雅致,值得一看。順便在那邊請公子小坐一會兒吧。」
謝玄自然應允。之後眾人行至漪蘭殿。照皇後娘娘的吩咐,在各寢殿與庭院之間隨意走動。賞花看景。單單將謝玄請到漪蘭殿正殿奉茶,讓那位長史與內庫總管陪著。皇後卻將慕容清叫到殿後一處空曠所在,環顧四下無人。便招手將她叫到跟前。
「修儀想必心中也覺得奇怪吧。雖然氐族民風豪放。但也不至于輕易允外人入吾國內廷。可曾猜想過原因?」
「做事大概不會平白無故。既然做出這樣的退讓,應該是有所求吧。」她應的聲音也很低。
「秦國與晉國,南北對峙,各自為政。雖然晉國聲稱沒有獨霸天下的意思。丞相也屢次勸諫天王,不要覬覦晉國。留在北方便罷了。但天王卻不這麼想。」
「是因為丞相是漢人嗎?」
「天王陛下對丞相的信任有幾分,便不是吾等女流之輩可以過問的事情了。秦晉之間,眼下還是各據一方。他日也難說。晉國世族,雖說以王家為首,但眼下,雖不出仕,卻足以影響整個政局的,卻是謝安。」
「而謝安最為看重的,是謝玄公子。」她似乎有些懂了。
「一個人,被叔父看重又算什麼呢?謝玄這個人,原本便不簡單。♀他不滿二十歲便在桓溫幕府出任司馬。允文允武出將入相。此次假作無意,在秦國游歷。但陛下卻早已收到密報。是謝安有意讓謝玄鎮守北部防線,訓練精兵。針對的,自然也是我們秦國。」
看不出來,謝玄那個人,寬袍廣袖,舉止斯文。看著便是個南朝文士的樣子。雖然知道他武藝不差,倒是真的沒想到,竟然是個武將。
「妾身懂了,不知道皇後娘娘與妾身說起這些。是需要妾身做什麼呢?」
「前幾日陛下同我問起你的事情。我說你性情和順,向來是很懂事的。燕國是為秦所滅沒錯。但陛下所為,乃是為了天下大業,並非私人恩怨。當初鮮卑族人四萬余人遷來長安。在博陵候的庇護之下生活。也算安居樂業。遼東舊地的的鮮卑人,亦由你慕容世家的叔伯兄弟各自管理。你父親當初被可足渾氏設法排擠,險險有殺身之禍。也是陛下救他于危難之中。兔死狐悲,唇亡齒寒。若是他日秦國被戰亂荼毒,慕容家也會受到牽連。」
「娘娘所言極是。陛下深恩,妾身也是懂的。」
懂麼?未必真的懂。她不恨苻堅。因她始終告誡自己,這個時代與自己無關。吃好穿好睡好舒舒服服過日子就對了。想那麼多做什麼?人這一生,想要保護的人若是太多了,再怎樣費心也是顧不過來的。退一步海闊天空,真真是真理。但她也知道,慕容沖恨毒了苻堅。便是為了慕容沖的緣故。她此生與這些秦國貴族,也不可能真正親近了。
況且這邏輯,也實在不通。哪有滅了別人的國,殺了別人的人,到最後以勝利者的姿態,將對方家里年幼的兒女都接到宮中玩弄,賞一些無關緊要的官爵,便想要對方感恩戴德謝天謝地。簡直可笑。
雖然慕容清心中也十分贊同,羔羊沒有主宰自己命運的權力。的確需要仰賴別人鼻息生存。但,即使是弱者,也不必活得那麼下賤。她可不覺得自己有欠秦國什麼。
心里這麼想著,自然也不能說出來。便听皇後往下說。話說那麼多。不過大致意思也便是,既然她與謝玄緣分難得,不如借勢接近一番,為那位天王陛下試探虛實。
做間諜喲。萬一給人逮到是要處死的。但不知為何,想到接近謝玄。便有些微微心動了。反正她也不能拒絕皇後。倒不如應下。順手推舟,沒準還可以再有作為。
這邊同皇後低聲絮絮說了許多細節之事。突然間听見前庭似乎有些吵鬧。皇後原本放在這邊守著的女官突然跑了過來,瞪著慕容清,像是震驚到極致已經說不出話似的。愣了許久,才想起請安。
皇後不耐煩道︰「什麼事?」
那位女官低著頭,片刻之後,似是設法讓自己鎮定下來。看著皇後與慕容清,一板一眼道︰「稟娘娘。張夫人之幼弟,龍騎將軍張文遠今日覲見陛下,與慕容公子御前爭執,被公子當眾斬殺。」
一瞬間手腳發冷。她還不及反應。那位夫人卻不知從何處沖了過來。尖聲叫著︰「賤人,我要殺了你!」
那樣尊貴的女人,到了這種時候,也是披頭散發毫無儀態可言。但這個時候,她的心一瞬間已經涼透。只看見幾個女官死死拖著張夫人,說著什麼︰「夫人冷靜」「莫要失儀」之類的話。但這一切,恍恍惚惚,似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早已與她無關。
說什麼冷靜,管什麼失儀。那個她所厭惡的女人的弟弟死了啊。被她的弟弟親手斬殺。她是討厭張夫人,那個人處處與她為難,當初武原縣候一事,雖然尚未明朗,但絕對與那位夫人月兌不了干系。
險遭凌辱的恐懼還留在心間。怎麼會不怨恨對方。但是,怨恨是怨恨啊,出于怨恨冷嘲熱諷說幾句刻薄話給對方添堵之類,也不過如此罷了。她從未想過要害死什麼人。
一時間只覺得心灰意冷。這內廷斗爭,遠比她想的更為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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