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閃閃 第1章 1

作者 ︰ 永結葡塔

天漸漸亮起來,不知為什麼,城市的早晨總有霧,可不像書里寫的那種清新濕潤的山野輕霧,城市的晨霧總是灰蒙蒙沉甸甸的,合著些沒睡醒地帶著抱怨地呵欠,加上尾氣和炊煙。

胡慧英到胡同口車站邊的煎餅攤買煎餅,她的一天大都是從吃一個煎餅開始的,甜面醬和蔥花,合著韭菜花和醬豆腐汁,是讓人無法改變的嗜好。煎餅車的餅鐺上,也騰起一股霧氣,隨著霧氣漸漸變濃,面餅也越攤越大,「 」的一聲,一個破殼的雞蛋打到面餅上,霧氣便散開來,被香氣取代,漸漸消失在排在煎餅車前的人頭頂上,參與進整個大氣層的濁霧之中。

一個毛刷子蘸著紅紅的辣椒醬戳在餅上,本要瀟灑的甩一個不規則的圓圈,才落了筆便被忽然喝住︰「哎,我不要辣椒!」

攤煎餅的小販顧不上抬頭︰「呦,忘了。」說著就把毛刷子扔在辣椒罐里,然後若無其事繼續做著煎餅︰放薄脆,折疊。

「哎,你這人怎麼搞的啊,我說了不要香菜,不要辣椒,剛你就把香菜放上了,現在把辣椒也放了,讓我怎麼吃啊。」買煎餅的是個小姑娘,因為生氣,臉有點皺成一團,浮腫眼皮上的假睫毛大概因為剛剛忙著出門,有點貼歪了。

「得,那您等下一個吧。」小販一點也不在乎,把做好的煎餅扔在一邊,從一旁的料桶里又蒯了一勺面糊出來,澆在了餅鐺上。

小姑娘身後一個剛還睡眼惺忪的小伙子這時候卻利索地伸過頭來︰「那得,這個我要吧,省的等了。」說著扔下錢,一把拎住了那個剛做好的煎餅,之後一轉身,三步兩步便趕上了正要關門出站的一輛公交車。那小姑娘回頭看了看,心里怪別扭的,又數落那個小販︰「你看,都是你吧,我車都沒趕上,長點記性行不行啊。」

挨了說的小販心里不樂意,又懶得吵架,故意使勁兒捏碎雞蛋,順便把一點雞蛋殼掉在面餅上。

胡慧英已經在煎餅車前排了十五分鐘,雖然還是沒有輪到,但氣定神閑。隊伍里不少人一邊盯著煎餅車一邊盯著公交站方向,車來了,即使沒有輪到自己,也只好從隊伍里跑出去趕車,早飯沒吃上大不了餓一點,倘若是錯過了打卡時間,受損的是自己的荷包。

胡慧英還穿著睡衣,有點不修邊幅,但睡衣是黑底素條的,倒不太顯眼,又在外面胡亂罩了一件舊線衣,便也看不太出來了。她的眉毛皺得緊緊的,躲避著一旁油條攤的油鍋散過來的一陣陣油氣。胡慧英看見喬英媽正站在餛飩攤的鍋邊上裝咸菜,小小的塑料袋撐得滾圓,喬英媽仍然在往里裝著。在面案一旁的餛飩攤主一邊忙著用一根筷子沾著肉餡裹餛飩,一邊不住的瞪喬英媽,想必她也瞧見了,手卻沒停,邊裝邊說︰「沒轍,家里人口多,都口重,就好吃咸菜。」胡慧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什麼人口多,當誰不知道,喬英家就只有喬英和她媽兩口人,她爸死得早,胡慧英和喬英一樣,壓根都不記得喬英爸的模樣。

喬英媽一轉頭,一眼瞧見胡慧英已經排到了煎餅隊的隊首,便忙系好了咸菜口袋走過來,一步跨到胡慧英面前︰「英子,怎麼那麼寸你就挨這呢?這下好了,省的大媽排隊了。」

胡慧英下意識的轉頭望了望身後的隊伍,隊伍里的人們漠然的看了看這兩個人,毫無意見,面無表情,胡慧英只好轉過頭,勉強朝喬英媽笑了笑,也沒有出聲。

喬英媽買煎餅的時候盯得很緊,先是吩咐攤主使勁兒攪合面糊桶,撈出最稠的面糊,又親自跑去挑薄脆,拿著給皇子選妃的勁頭,把所有薄脆模了個遍,不是嫌小就是嫌碎,最後終于挑到一塊滿意的,又順手把捏碎的幾塊渣渣也扔在餅鐺上,一個煎餅做完了倒有兩個大,厚實的疊都疊不起來。喬英媽買完了早餐,朝胡慧英招呼了一聲就走了,賣煎餅的先不忙著問胡慧英要什麼,撇嘴咕噥了一句︰「這老太太。」胡慧英沒答話,一旁守著油鍋的油條攤主卻接口︰「嘿,一人能拿走人家半桶咸菜。」「哼,這是今兒早上不買餛飩,要是真買一碗餛飩,除了咸菜還得裝走我一袋辣椒油呢。」那甩了半天白眼的餛飩攤主趕緊接過話頭抱怨道︰「什麼都要,佔便宜沒夠。♀」

胡慧英听著他們說話,心里卻忍不住想起喬英來,誰也想不到,媽媽是這個樣子,女兒卻斯文清高,文氣得讓人想不到是這家的孩子。不過听說喬英有個很出息的親姨媽,是個大學教授,為人做事模樣性格和喬英媽簡直不像是一個媽生的,也許喬英隨了她姨媽?論脾性她也應該是她姨媽的孩子就好了,可偏偏,托生錯了肚子。

這麼亂七八糟的想著,煎餅已經攤好了,胡慧英不要塑料袋,報紙上說了,超薄塑料袋對身體不好,胡慧英叫攤煎餅的把煎餅用油紙墊了,用手托著,煎餅滾燙的,味道正好,拿回家吃就軟榻了,她就咬著煎餅,慢悠悠的往回走,嘴里混合著蔥花、韭菜花和醬豆腐的香氣,濃厚**,胡慧英身上本來還留著的一點隔夜的巴黎香水味,瞬間就被殲滅了,她這時候有點心里發堵,每次自己去見呂立文,他都要求自己搞得這麼噴香地,說是這樣才有女人味兒,胡慧英有時候覺得自己有點賤,卻又不能不滿足呂立文的要求,說好听點是女為悅己者容,說難听點,還不是盼著他更喜歡自己。

拐出胡同中的這個小市場,胡慧英沒有走往左拐的近路,那條路上有個公共廁所,吃著東西經過怪倒胃口的,她徑直穿出了這條狹窄的小街,擺月兌了這一條一條的小胡同,一直走到大街上,清晨的金光街還沒有徹底蘇醒起來,珠光寶氣像被半貼著封條,似一個一夜狂歡才回家的闊太,雖然粉褪裝亂,但通身的氣派依舊還在,不容小覷。身邊不時的經過衣著光鮮的白領男女,急匆匆的擦身而過,胡慧英順著馬路旁的便道慢慢的走著,一路仔細端詳著一排排名店的櫥窗,等下所有的店都開門了,倒不好意思這樣站著仔細瞧,名店里的店員要麼就是冷若冰霜,從窗戶里朝你投來不屑又冰冷的目光,要麼就是過分熱情,不由分說的向你鞠躬,把你往里面讓,那樣其實更尷尬,因為那樣的店,沒錢進去更難受。呂立文也不願意胡慧英看這樣的店,他說喜歡這些東西的女人太虛榮,他最看不起,但胡慧英知道呂立文的老婆就有很多名牌貨,呂立文大概因此看不起她,不過她也看不起呂立文,一門心思出了國,現在據說和一個跨國公司的高管打得火熱。

胡慧英啃光了手里的煎餅,在油紙上找了塊干淨的地方擦了擦嘴,這個時候的金光街讓她覺得更喜歡︰舒服、踏實,比起日常時那種鬧人的光鮮逼人,此刻倒更容易信步走過,仿佛站上沒開場的舞台,即使是龍套,也能想象紅角的輝煌,得到一點點似乎能擁有般的享受。胡慧英特意往對面的金光凱勛豪庭大酒店張望了一下,那里似乎是整條街唯一沒有被清晨的慵懶影響的地方,金碧輝煌的轉門仍然在緩緩轉動,那些穿著潔白制服的門童依舊精神十足,還有酒店門口一左一右的兩輛墨綠色的勞斯萊斯,也依舊散發著悠悠的光芒和無可比擬的貴族氣質。

從看到這兩輛車,又知道了這兩輛車的價格開始,胡慧英便愛屋及烏,開始迷醉于這種墨綠色,這顏色在她心里是那麼的高貴,為此她還把家里的窗簾換成了墨綠色天鵝絨的。不過胡慧英的媽徐金蘭卻不買賬,張嘴閉嘴嫌難看︰「呦,這個色,顯得屋里怪暗的。」

「你能來我這幾天啊,湊合看吧,再說你也不懂。」胡慧英最愛跟她媽扳杠。

「誰不懂?你這是郵電綠,你三叔年輕時候就是郵局的,我看這顏色看得都犯暈了。」徐金蘭是個很俏式的老太太,瓜子臉長眼楮,褶子不多,薄薄的嘴唇微微有點癟,顯出一點點老相,笑得時候就會顯得特別年輕,但扳杠的時候那點好看卻瞧不出來了,嘴叉子往下撇著,帶出一臉刻薄。

「得得得,說您不懂您還胡 ,這叫墨綠,知道麼,金光凱勛豪庭門口的勞斯萊斯,就是這個顏色,你知道那車多少錢一輛麼?說出來嚇掉你下巴頦子。告訴你,一般人你想坐那車根本沒戲,那都是人家酒店接貴客用的,知道麼?」胡慧英也撇了撇嘴,這時候倒是看出和她媽很像來。

「多少錢也是車,還能上了鐵軌?」徐金蘭又開始犯渾了︰「再說你瞅那車那難看勁,前面方後面也方,跟個大棺材似的,瞅著怪不吉利的。哎,你還別說,那個什麼豪庭大酒店,刷什麼顏色的牆不好,弄得黑不溜秋的,倒也像個火葬場,嘿,活該在一起,真配套」。

胡慧英忙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揮著手︰「得得得,我不跟你抬杠,您該干什麼干什麼去吧。」這老太太混不講理,越說越來勁,趁早偃旗息鼓才是正經。

但無論徐金蘭說什麼,在胡慧英心里,凱勛豪庭酒店和門口的兩輛墨綠色的勞斯萊斯,都是她心中的一片聖地。在胡慧英心里,所謂的成功人生就是隨心所欲的享受這些高貴的物件兒,比如說能經常坐著這墨綠色的勞斯萊斯到這酒店里享受享受,想吃什麼吃什麼,想買什麼買什麼,這樣的日子,想著都覺得渾身痛快,但如何過上這樣的日子,胡慧英倒沒認真想過,也許哪天遇到一個好男人,有錢又真心,就像韓劇一樣,那一切也就順理成章了。

對著酒店金色的旋轉門出了口長氣兒,胡慧英回過神來,把煎餅外墊著的紙認真的扔進果皮箱,然後走進街角的一家便利店,這家店有明亮的店堂,里面賣的豆漿放在一個一個精致潔白的塑料杯子里,外面還套著隔熱的紙板杯套,就像那些咖啡店的咖啡一樣,價錢也不算很貴,胡慧英每天都要喝,順便買一份晨報,雖然有一眼沒一眼的看,但舉著豆漿杯和晨報的感覺卻好,走出那新潮漂亮的便利店,皺著眉看晨報,喝一口豆漿。雖然杯里不是咖啡,但感覺也像外國電影一樣。胡慧英不想真的買咖啡喝,咖啡比豆漿要貴一塊錢,還淡得像水,而且那玩意聞著倒是怪香的,但是胡慧英一喝就胃反酸而且手哆嗦。

出了便利店,胡慧英還是不得不又往街的橫切面里面走去,這家便利店旁邊的小街深處,正對著胡慧英家的胡同,直走進去就是了。

只往深處走一百幾十米,氣氛便陡然不一樣,兩邊院子的外牆凹凸有致的往外面或多或少的頂出來一些,要說當初分房的時候,原本按著人口分配,當時都是夠住的,但隨著人們成家立業,子子孫孫,屋里擠得疊羅漢都睡不下,各家就把自己的屋子外牆扒掉,把房子往外接出去一些,以求能多擺下一張床。

街窄了,看上去就熱鬧了許多,自行車也多了起來,騎車的各個都是頂尖高手,一路輕快地從顫顫巍巍的老頭老太太或者歡蹦亂跳的小孩旁邊擦過,還要抽空和熟人打招呼,錯車而過的時候飛快地聊上兩句,就把這陣子對方的近況都弄明白了。

「二哥。」

「哎,斌子,昨兒喝酒怎麼沒來啊。」

「嗨,這兩天孩子病了。回見啊。」斌子的聲音漸漸小了。

「哎,回見回見。」二哥轉過頭一個勁兒的點頭,車把就歪了,直沖著院門口的一個老太太而去,眼看要撞著了,二哥回過頭沉著的一帶把,自行車擦著老太太的衣襟過去了,二哥還抽空低頭叫一聲︰「三大媽。」

三大媽琢磨過來的時候,二哥已經沒影了,三大媽還是答應了一聲,又朝空氣問了一句︰「老二上班去啊?」……

胡慧英一直走進去,穿過一個小賣部,門口停著一輛板車正在卸貨,上面拉得滿滿的一箱一箱醬油,一種咸香撲鼻而來。對向過來一輛沒前沒後的緊湊型小汽車,和板車對上了臉,車里的小青年按了兩下喇叭,正在小賣部里和老板說話的送貨工忙走出來,才要把板車推開,那小汽車里的年輕人好像得了理,偏又使勁兒按了按喇叭,送貨工就不樂意了,故意把板兒車的車把一推,不讓道了。那小青年便摔門下來,推推搡搡送貨工。

道兒堵了一個嚴實,行人自行車只能從縫隙里擠過去,就有幾個大叔大爺走過來勸架,當事雙方兩個人互相對罵著,卻沒有動手,但也都臉紅脖子粗的,倒也投入。

胡慧英瞧著亂,便先拐進了一旁的胡同,胡同里雖狹窄,但四通八達,繞著繞著就到了家,胡慧英對這一帶的胡同了如指掌,這里是從小就熟悉了的版圖。前面就是喬英家的院門了,打老遠,就看見喬英媽正在門口站著,胡慧英想躲也來不及,干脆堆起一臉的笑走過去,主動招呼︰「喬大媽,早飯吃了麼?」

喬英媽也一早看見胡慧英了,裝著沒看見,等著胡慧英跟她打招呼,老輩兒就得有老輩兒的樣子,哪能先開口招呼小輩的。見胡慧英笑呵呵的倍兒和氣,喬英媽立刻也樂了,拉長了聲音說了個︰「沒呢。」又說︰「哪有那功夫啊,回來放下早點,就是干活,你說這喬英,睡到現在也不起床,我等著把她那屋的褥單子換下來洗洗呢,瞧見沒,就是不起來,我也進不去。」

胡慧英並不想和她多說,卻又不得不應付著︰「你先吃飯唄,等她起來讓她自己換。」

喬英媽立刻把手往一起輕輕一拍,做了一個無可奈何加翻白眼的表情︰「你可說呢,她倒是也得管啊,整天就是寫那破稿子,旁的什麼也不會,唉,挺大的姑娘了,愁人啊。」

胡慧英見她又擺出了長篇大套的陣勢,忙預備著閃人︰「大媽,喬英晚上寫得晚,早上肯定起不來,您就別跟她治氣了,我還有事,我先回去了,沒事叫喬英上我那玩去啊。」邊說著,邊忙走了過去,生怕被攆上似的。

一路七拐八繞的走到自家院兒門口,雖說住在這里的人大都是住房困難戶,但胡慧英卻與眾不同的是一個小院子的業主,現在這個小院子青藍色的大鐵門開了一道不小的縫子,胡慧英立刻板起了臉,嘀咕了一句︰「怎麼不長記性啊。」說著推門進去,重重的把鐵門關上,胡慧英養的狗大元見主人回來了,正打算迎上去,見胡慧英摔門,嚇得夾著尾巴趕緊走了。租客姜彩麗正站在院子當中的水池邊刷牙,見了胡慧英便笑了,嘴里不方便,只一個勁兒的點頭。胡慧英不理她那一套,劈頭便是一句︰「街門又沒關,不怕進賊?丟了東西別找我啊。」說完掏鑰匙進了自己的屋子,把門使勁一甩,窗戶上的玻璃都被震得 當直響,惹得旁邊院子里碎嘴子的老太太直說︰「呦,這是誰啊,差點嚇我一跟頭,那門不要了是怎麼的?」

胡慧英听見了,假裝當沒听見,街里街坊,吵架不合適,但她卻還是在屋里小聲嘀咕道︰「我們家的門,我願意摔就摔,你管得著麼你。」還對著空氣翻了一個大白眼。

胡慧英這個有模有樣的小院子,雖談不上正經的四合院那種雍容大氣,卻也方正。四間房,一個刀把兒型的小院子,都是私產,是多年前胡慧英他爸買下來的。胡慧英爸是第一批發了財的個體戶,那時候房子便宜,她爸有腦子,拍錢便買下了這個小院兒,五年前她爸生病去世了,這所院子現在就屬于胡慧英了。

胡慧英在屋里轉了一個圈兒,院里鴉沒鵲靜的,只听見大元舌忝著飯盆子的聲音,胡慧英只好站起來去模狗糧袋子給大元準備飯,邊干邊打開門對著台階下嚷了一句︰「大元,給我滾一邊去,再舌忝飯盆我就抽你,不給你飯吃,餓死你得了。」大元縮回頭,蜷縮坐在地上,胡慧英就摔上門,罵了一句︰「這討厭的狗,真夠煩人的!」

胡慧英本來就不喜歡動物,也不能理解那些養寵物的人,那些貓貓狗狗,在她看來毛扎扎的,又髒又麻煩。而且尤其是像大元這種叫做「可卡」的狗,是她最討厭的一類︰有長長的大耳朵和四條短腿,身下一圈長毛拖地,幾天不洗毛就要打縷兒,因為很煩人,連狗的長相也變得膩膩歪歪的。胡慧英很多次都想把它送人,但是不行,因為大元是她過世的爸爸留下的,算是她繼承的遺產中的一部分,胡慧英她爸臨去世的時候特意說過︰「你要好好養著大元,別委屈了它。」爸老了以後最寵這只狗,連她都要靠邊站。

喂完了狗,院子里更加安靜了,胡慧英就又開始鬧心了,院子里這四間房子租出去兩間,自己住了一間,還有一間閑置在那里,本來也想租出去,可是那間房特別大一些,頂子也高,里面搭著一個閣樓,實際可以做兩間用,而且外面還接出來一個小外間,改了一個衛生間,安了抽水馬桶和簡易的太陽能熱水器。胡慧英覺得,這樣齊全的好房子一定得租個好價錢,但是租了很久都無人問津。

前陣子,經人介紹,一對在金光街街角開小超市的外地夫妻來看房子,那個丈夫瘦得見稜見角,妻子卻圓滾滾地,兩個人才進了院子就吵了一架。妻子嫌平房沒有暖氣要自己生爐子,丈夫就說︰「平房便宜,為了用暖氣一個月多花那麼多錢,一冬天的煤錢都有了。」

妻子就翻了翻眼楮,言簡意賅︰「摳門!」

丈夫就不樂意了︰「你好大方,你不摳門你來出錢,你賺了來幾個錢?倒在這里充起大頭來了。」

妻子登時就轉過身,跺著腳走出了院子,丈夫便在後面叫︰「你走你走!走了你就別回來。」說完還罵了幾個髒字。

那個妻子走到門口,轉了幾個圈,到底還是沒出去,只把鐵門猛地拉開, 的一聲撞在牆上。

胡慧英本來笑模笑樣的在一旁看熱鬧,她愛看夫妻打架,有時候在路上瞧見一對兒拌個嘴也要在一旁湊著听一听,今天正趕上吵到了她家門口,可高興的很,但瞧見這女的摔了她的門,頓時來了氣,立在台階上遠遠喝了一句︰「哎,別摔門啊,摔壞了賠錢啊。」

那妻子就勢就走了回來︰「咋能摔壞呢,你那又不是紙糊的。」

胡慧英剛想說話,走在前面那個丈夫已經開口了,說的倒是一句正經事︰「你這平房怎麼還要那麼貴的租金,比別人家的都貴,便宜一點,我也不看別家了。」

胡慧英當然不答應︰「你們可看好了,我這是什麼地段?這里雖是平房,但是是老房子,房頂特別高,冬暖夏涼,上面搭了閣樓,放張雙人床沒問題,下面你們當客廳富富有余,這個價錢當租個兩居室,何況還有廁所能洗澡,還壓什麼價錢。」胡慧英和所有本地人一樣,有點習慣性的看不起外地人。

那丈夫就先笑了,笑起來的模樣倒是顯得挺憨厚的,哪知道一開口,就在房子的軟肋上指了一刀︰「這房子倒是蠻寬敞的,上下分開也省地方,可是不方便啊,半夜起夜倒要下一層樓梯,我還怕跌了我的腰呢。」他沉著的喘了口氣,又指了指外面的衛生間︰「你那個抽水馬桶,不過是個擺設嘛,我老早問過這里的情況,你們這種自己改裝的廁所,下水道都小的很,平時小便還可以對付著沖水,要是上個大號,哎呀,搞不好要水漫金山的,到時候黃的白的流一地,惡心都要惡心死了。」說到這里,那男人好像已經瞧見了這出好戲似的,一個勁兒的皺眉,還夸張的做了個要吐的表情,卻又找補上一句,故意逗悶子似的一笑︰「除非是跑肚拉稀,那不成形的說不定還能沖的下去。」

「就是說啊,這都是樣子貨,不頂用的。」站在身邊的妻子這時候倒齊心協力的幫起腔來,又特意抬起頭瞧了瞧房上的太陽能熱水器︰「你這種也叫太陽能?不過就是在房頂上放一個膠皮大水包,靠太陽曬熱了的,別說冬天用不了,就是陰天下雨也別想用,而且這種東西光上水要上幾個鐘頭的,還不如燒開水洗洗痛快呢。」

夫妻兩個對看了一眼︰「不多說了,便宜三百塊,我們就租這里了。」

胡慧英攢了一肚子氣,這會到忽然笑了一聲,然後不緊不慢的走過去,親熱的拍著那個女人的肩膀,胳膊伸出來,手指頭還捏了個怪優美的形狀往外面隨意一指︰「想便宜,有啊,胡同口房產中介,找他。我們這別的沒有,有的是大街上接出來的小間兒,有門沒窗戶,那才叫暖和呢,不漏風啊,您還別籠火,籠火您得中煤氣燻著。對了還有,還有更便宜的,一直往前走,再拐一個彎兒,那有一公共廁所,你們倆分男女,還套間兒呢,沒人管你們要錢。」

那女人氣紅了臉,剛要開口,那男人卻先攔在了前頭︰「哎,你這人,怎好這麼講話呢。」

胡慧英立刻接過話頭︰「我怎麼了?你不是要便宜嗎,我這好心好意給你推薦呢。」

那男人還想好說好商量︰「你別急啊,我是說你這房子性價比不高……」

胡慧英馬上搶過來︰「墳地性價比最高,最便宜的五千塊錢,一住二十年不成問題。」

那男人也急了,把手伸出來指著胡慧英的鼻子︰「哎,你怎麼越說越不像話啦。」

胡慧英斜了他一眼︰「我願意說什麼我就說什麼,這是我們家,你管得著嗎?」

那男人還想說話,胡慧英卻揮了揮手,伸出胳膊把他們往外推︰「去去去,嫌我這里不好,愛去哪里去哪里,我就不便宜,一分錢也不便宜。」

那男人和女人被推到門口,男人卻又轉過身來,︰「你看看你個人,做生意,慢慢商量嘛,你再考慮考慮啊。」

那個妻子卻立刻摔了臉子,一把拽過丈夫的胳膊︰「不好就是不好,這破房子還想租這麼貴,你就自己慢慢租去吧。」

那個丈夫還想蘑菇,早就被妻子拽出了院子。胡慧英就追兩步上去,直接把大門摔了個山響,關了一個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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