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閃閃 第24節第24章 24

作者 ︰ 永結葡塔

入了秋,風就來了,到了深秋,風在晚上就有了點凜冽的意思,胡慧英躺在被子里,被子柔軟又溫暖,但她心里涼涼的,臉上也涼,用手一模,就是一手的眼淚。♀胡慧英就是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她也想不通,自己是如何到了這般失敗的地步。從小她就喜歡和周圍的小伙伴比,當然是在心里偷偷的比,多少個像今天這樣的晚上,她比來比去,只會沾沾自喜得讓自己半天都睡不著,小時候的她比魏瑩瑩和喬英都漂亮,這一片的胡同里,她都是最漂亮的小閨女;長大了,她還是漂亮,比魏瑩瑩精致,比喬英艷麗,何況她比她們都有錢,她有老爸留下來的房子和財產,從哪個角度來說,她都是最好的,但是現在呢,魏瑩瑩她已經比不了了,就是喬英,她也比不了,喬英那麼有才華,其實胡慧英心里清楚,她已經發表了作品了,而且她還是那麼努力的,成功不過是早晚來臨的機遇。就連姜彩麗,那個外地人姜彩麗,不提以前,起碼現在她已經混出來了,嫁了有錢人,開著豪車一身名牌,英雄不問出處,除了胡慧英自己,誰還能知道這個闊少女乃女乃姜彩麗就是當年窩在平房里討好胡慧英的姜彩麗呢?胡慧英翻了一個身,郁悶快要把她壓垮了,只有她自己,胡慧英,沒有愛情,別說是有錢人,甚至連史建有都說不上對她是不是真心實意的,胡慧英嘆了口氣,為了他,自己僅有的那點靠得住的錢也大大縮水了,胡慧英很想問問自己︰「我究竟在干什麼?」但其實,她並不知道答案。

可是,胡慧英知道自己已經做好了決定,其實在一開始,姜彩麗剛剛和自己說的時候,其實胡慧英就已經決定了。

除了徐金蘭,胡慧英只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喬英,那天胡慧英到喬英家去找她,本想約她出來談,因為喬英媽也在。喬英來開門,穿著一身很舊的運動服,還套著一件樣式特別老的棉背心,胡慧英說︰「出去坐坐吧。」喬英卻不願意︰「這麼晚了,去哪啊,我正寫東西呢。」胡慧英看見喬英的確是拿著一支筆,胡慧英就說︰「那算了,過兩天再說吧。」卻沒有真的走,只站在門口發愣,喬英瞧她不對勁就問︰「到底怎麼了?」只這一句,胡慧英眼圈兒都紅了,胡慧英用手指了指喬英媽那屋,然後又說︰「我有點事,要不你今兒晚上上我那睡去吧。」喬英沒回答,看樣子沒有不願意,只說︰「那你等我一會,我收拾一下。」

晚上,胡慧英和喬英躺在一起,半天誰也沒有說話,過了很久,胡慧英叫了喬英一聲,說︰「其實我挺羨慕你的。」

「我有什麼好羨慕的,」喬英苦笑了一聲︰「我的生活還不夠叫人難堪的嗎?」

「最起碼你有股子勁兒,比我強,我早就沒有什麼心勁兒了。」胡慧英說。

想不到喬英卻坐了起來,胡慧英愣了一下,也跟著坐了起來︰「你怎麼了?」

喬英就轉過身,下了床,在床邊上的椅子上坐了︰「有些話,我從來沒和人說過,今天咱們說到這里,我也不怕說給你听。」

胡慧英不知道她是不是要說魏瑩瑩告訴自己的那些,有點緊張,也就只好問︰「什麼話?」

喬英低下頭,說︰「我吧,」才說了兩個字又沉默了,似乎在酌字酌句,胡慧英就靜靜的坐著,等著她,終于,喬英仿佛放下了包袱,沉沉的喘了一口氣道︰「我一直這麼辛苦努力,其實都是為了我自己,從小我就知道自己生在一個什麼樣的家庭,我都不記得我爸長什麼樣子了,一直是我媽帶著我,我媽那個人你是知道的,但是我又能怪她什麼呢?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沒人管沒人理,能這樣已經不錯了,所以,我從來就知道,我只有靠自己。」

「我和你不一樣,你媽雖然也不在你身邊,但你爸有本事又顧家,將來一切的生活資本,他都給你留下了,你呢,也不差,長得漂亮,人也隨和,是不會過苦日子的。」

「苦日子,說真的,你沒過過,我卻過夠了。我常常想我能干什麼,其實我很希望我能像魏瑩瑩一樣活泛,去做個小生意,每天一點一點賺錢養活自己,可我沒這個本事,讓我做生意還不如要我命,要再說干點什麼投機取巧的,」喬英說到這里頓了頓,愣了一會,搖了搖頭︰「我更不是那塊料,沒那個心眼,更沒那些豁得出去的狠勁兒,我了解我自己,不談道德,人逼到那個份上沒資格談道德,我只談能力,我沒那個能力,我自己知道,走別的路對于我來說,只能是死得更快。♀」

「但是我能寫,我有一只能寫文章的筆,我只對我自己這方面有信心,我相信,總有一天,我能靠著這個給自己尋一條好出路,其實,這也是我唯一的出路,誰不想出人頭地?我只有這一條路。」喬英忽然看著胡慧英︰「你說我努力,你說我一直有心勁兒,那是因為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胡慧英真的愣住了,喬英從沒和她說過這些,如今說出來,倒是胡慧英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想不到喬英看著胡慧英呆愣愣的樣子,倒是笑了,卻又說︰「其實我這麼一直堅持著,雖然辛苦,但是到了今天,很多事倒是想通了。我現在覺得,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即使是失敗,都是一時的,沒有誰是永遠失敗的,只有自己對自己放棄了,才是真的完了,所以,永遠別放棄。」

「誰不想活得光鮮亮麗金光閃閃的,這沒什麼錯,怎麼努力就是自己的事情了,」喬英似自言自語的說︰「我找到了自己的道兒,只有一條道跑到黑才行。」

胡慧英覺得自己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喬英說的這番話,她以前不是沒有听過類似的,但是她從來都覺得沒什麼感觸,甚至覺得這就是大道理,毫無意義。但是此刻,胡慧英不得已的承認,雖然很多道理听上去覺得空,進不了耳朵,那是因為自己的心還沒有開竅,一旦心開了竅的那一刻,道理就會一滴一滴滴進去,讓人心里舒服,腦子清楚。胡慧英發現,她從來覺得自己比別人強,但也許就是因為這一點,別人都比她覺悟得早,打算得早,只有她自己,傻傻的,總是等待別人來拯救,帶著她奔向金光閃閃的生活。她確實是最差的一個,在關于悟性的方面,相對優越的生活蒙蔽了她的眼楮。

喬英最後對胡慧英說︰「你走之前,跟你媽說一聲,要是有什麼事情的話,就給我打電話,別客氣啊。」

胡慧英答應了。

胡慧英和史建有告別了,告別之前把所有的資金都撤了出來,史建有對胡慧英說︰「你們信賴黃金,我把資金已經轉出來又放在黃金里了,過一陣子一定會有大行情,要不你就先別急著撤出來把。」

胡慧英只是搖頭︰「我急用錢,要出遠門,不多帶點在身上不行。」

史建有看了胡慧英一會,就打開了電腦︰「好吧,你決定了,就這麼辦吧,錢轉到你哪一張卡上?」胡慧英就打開錢包遞過一張銀行卡,史建有接過去,再也沒說別的。

史建有幫胡慧英轉好了帳,把卡遞給她,看了她好一陣才說︰「你找個atm機查一查,有問題給我打電話。」

胡慧英把卡收進錢包,只是點了點頭,又站起來︰「那我先走了。」

史建有也站起來,朝胡慧英走過來,走到胡慧英面前才說︰「你決定好了嗎?」

胡慧英忙點點頭,怕被他看出一點遲疑似的,史建有又是半天沒說話,胡慧英就伸手去拉門,這個時候,她所能做的,只有把灑月兌撐下去,不要塌台,史建有又叫住了她︰「你還有一些衣服化妝品在我那里,要不要我拿給你。」胡慧英很瀟灑的回過頭揮了揮手,卻不敢看史建有的眼楮︰「你就都扔了吧。」說著昂首走出去,高跟鞋踩得地板很響,一直走到電梯口,胡慧英按了電梯,用余光漂到公司門口的玻璃門里走出一個人,胡慧英忙轉頭去看,卻發現並不是史建有,而電梯卻來了,胡慧英只好走進電梯里去了,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她的心里非常難過。

胡慧英聯系了姜彩麗,答應和她一起去南方,姜彩麗高興得很,恨不得第二天就走。但是胡慧英還有些事要安排,她把房子和狗都托付給了郝姨一家,叫郝姨把房租交給徐金蘭,又收拾了屋子,把家具都罩上了白布。大元好像知道胡慧英要走似的,一個勁兒的在她腳邊打轉兒,好幾次差點把胡慧英絆倒,但她都沒有罵它,還出去給大元買了一大箱狗罐頭。

胡慧英本來不想和姜彩麗一起走的,她想單獨過去,到了那邊安頓下來再找姜彩麗,但是姜彩麗見胡慧英答應去南方,非常興奮,一定要胡慧英一起走,並自作主張的給胡慧英定了機票。走的那一天喬英本來要來,胡慧英沒讓,她不願意搞得哭哭啼啼的,不希望任何人來送,但是那天才剛到了機場,卻接到徐金蘭的電話︰「是一號航站樓嗎?你到了嗎,我都等半天了。」胡慧英有點吃驚,她通知徐金蘭自己飛的日期的時候,徐金蘭並沒有說要來送她。

胡慧英找到徐金蘭的時候,她正在一個椅子上坐著,見了胡慧英劈頭就說︰「不是說九點半嗎?我都等半天了?」

胡慧英就說︰「提前四十分鐘辦手續就可以了,那麼早干什麼?」徐金蘭就白她一眼︰「什麼事都要打出個富裕,尤其是出遠門,你這麼沒算計我能放心嗎?」說著又瞧胡慧英身邊的姜彩麗,一個勁兒的盯著人家瞧,又掏出一個相機來︰「來,我給你倆照個相,留個紀念。」胡慧英暗扯徐金蘭︰「你這又鬧什麼妖啊。」徐金蘭壓低聲音說︰「我得留她一張照片,萬一你出點什麼事,也好給公安局看。」胡慧英忙看了姜彩麗一眼,很明顯她听見了,只不過裝沒听見,胡慧英忙拽徐金蘭︰「你說什麼呢?」徐金蘭推了胡慧英一把︰「你別管。」

照好了相,看著時間快到了,姜彩麗和胡慧英辦好了登記手續,徐金蘭一直跟在姜彩麗身邊,不住的絮絮叨叨︰「到了那邊,你多照應她,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出遠門,不像你,從小在外面闖。」「我這個姑娘心眼不機靈,但是大事還可以,有主意,不吃忽悠,誰想蒙她是蒙不了的。」「我跟英子說了,出門在外不惹事,有了事也不怕事,誰要是欺負她就找警察,我們可不吃啞巴虧。」「小姜啊,咱們也算是熟人了,我就把英子交給你了,你多費心,我到時候問你她情況,別推說不知道啊。」

姜彩麗一邊敷衍著徐金蘭,一邊看胡慧英,一張臉早就撂了下來,胡慧英托運犯了行李,就招呼著姜彩麗一起進了關,姜彩麗對胡慧英笑了︰「你媽還挺逗的,好像我要把你拐賣了似的。」胡慧英有點不好意思︰「她就那樣。」轉身下意識的從關口的縫隙里找徐金蘭的身影。徐金蘭還沒走,胡慧英瞧見她擤了一把鼻涕,遠遠看上去似乎有點像在哭,胡慧英忙朝她揮了揮手,轉身拽上姜彩麗就走,一路搶著走在姜彩麗前頭,不回頭和她說話,用手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淚。姜彩麗還是看見了,當她們在登機口坐下來的時候,姜彩麗拍了拍胡慧英的腿︰「你就夠幸運的了,都這個歲數才跟媽分開,我出家門的時候才十幾歲。」胡慧英沒回答,回頭看了看登機口︰「還行,人不多,一會不用排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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