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宓兒……」
床頭頂稜上雙鴨吉燈透著紅潤的光線,「恩愛不疑」四個字依然清晰,至少眼前這一瞬總是真實的,慕毓芫合上眼簾依偎過去,一只手捂住皇帝的嘴,「此生此世,不求皇上心中獨我一人,只求永遠都能待我如初。♀」
明帝眉間有掩飾不住的欣喜,縱使萬里錦繡江山握在手,眼前這個晶瑩剔透的女子亦是他真切想要的。于是用力摟住懷中人,「宓兒,朕知道了。你放心,朕今生今世絕不負于你!」
「嗯,臣妾記性很好的。」
「朕還會耍賴不成?」明帝眸中蘊著濃濃笑意,溫和說道︰「朕只對你說過這樣的話,難道這樣你還不放心?」他俯身靠著慕毓芫的肚子,修長手指無比溫柔拂過,「佑祉,你母妃不相信父皇說的話呢?從今往後,父皇說的每句話你都做個見證,你母妃就不會擔心了。」
「皇上是耍賴,佑祉哪里能听得懂?」
「噓——」明帝故作鄭重的仰起臉,挑眉搖頭道︰「你說佑祉的壞話,當心他生氣在肚子里踢你,待朕好生哄哄他。」說著復低下頭去,嘴里嘟嘟噥噥不知在說什麼,那神情甚是執拗,頗有一絲孩子氣。
經過這一鬧,時光便越發快些。慕毓芫起身收拾裝束,陪著明帝用過午膳,又說了會閑話,待到送走皇帝,已經是申時初了。
「娘娘,等我去扔了它。」雙痕捧著一方長長的錦盒,正是前些日子徐貴人送過來的雪參,絳紅色宮緞精致的裹在外頭,上面刺繡著海棠富貴的繁瑣花樣,那盒子本身也是華貴難得,似乎要掩蓋主人送物緣由。♀
慕毓芫上前掀開那盒子,里面赫然躺著一棵白白胖胖的雪參,未必真的是千年,但已有小兒臂粗細,連參須也是縴長飽滿的——自然是雪參中的極品了。雪參握在手里是圓潤微涼的觸覺,掂量了幾下,「如此難求的東西丟掉可惜,依舊放在臥寢里頭,本宮要日日夜夜看著它,有它提醒才不會粗心大意。」雙痕不敢違拗,只好不情願的放在花枝高閣上,順手拿個花瓶擋住。
「娘娘,鄭嬪娘娘過來請安。」慕毓芫稍微遲疑了一下,吳連貴以為她不想見,請示道︰「要不奴才去說娘娘在歇息,讓她改日再來罷?」
慕毓芫卻搖搖頭,笑道︰「改日和今日都是一樣,宣她到側殿侯著就是,本宮這就過去,認真說起來,也好些日子沒說過話了。」
鄭嬪自降低位分後裝束更加清減,身上的秋香色宮裝還是去年夏天的,雲鬢間只插得一支雙連金翅綴玉釵,余下不過是些零星的珠花。見到慕毓芫未語先盈淚,「宸妃娘娘,這宮里有人發狠要至嬪妾于死地,求娘娘救救我們母子倆,只要能看著寅祺好好長大,便是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語調哽咽得幾乎說不下去,原本素淨的容貌似乎愈加顯得憔悴,悲悲切切中似乎另有要緊的話要說。
慕毓芫看在眼里卻恍若不知,柔聲勸道︰「後宮被皇後娘娘調理的安靜太平,姐姐如何這麼多心起來?況且還有皇上做主,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娘娘年輕心善,自然如此想。♀只怕別人卻不肯安靜著,因此後宮才會有這麼多的紛亂。」鄭嬪苦得悲悲戚戚,半日方才止淚,「嬪妾先頭因照顧徐貴人產育不周,已戴罪多日,本想安分守著寅祺過日子,誰知道前幾日又生出事情。皇上嘴上沒說什麼,可心里必定是動了真氣,如今連寅祺想見一面也不能夠,都怪嬪妾人太老實蠢笨了。」
慕毓芫心下冷笑,若是這樣的女子都叫蠢笨,又哪里去找聰明人呢?情知她絕非是來找自己哭訴而已,後面必定還有別的話說,遂淡淡笑道︰「皇上乃是清明之主,豈會因他人挑唆誤會呢?姐姐真是太多慮了。」
鄭嬪擦拭著臉上淚痕,壓低聲音說道︰「娘娘,可還記得先前冊封禮上之事?」長長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听說娘娘查出錦兒做的手腳,可錦兒不過是個小宮女,若是沒有人指使,怎麼做得出那樣的事?」
果然這才是正題,慕毓芫極力平息住內心的厭惡,佯做疑惑道︰「本宮原先還以為是因為沒提拔她,私下里心生怨憤,所以才做出這等蠢事。依姐姐的意思,莫非錦兒真的有什麼問題?」
「听說那段時間,錦兒同詔德宮的蕊香走得近,事發哪天就去找了蕊香,回來便得了許多貴重的東西,這里頭難道沒有古怪麼?本來嬪妾也不知道,只是宮里的小喜子跟蕊香要好,听到消息真是嚇人,小喜子還因此枉送掉性命。」鄭嬪的眼圈又紅了,「跟著便是嬪妾,接二連三的被皇上誤會,世上那里有這麼湊巧的事?娘娘,後宮里有人要害我們,可不能蒙在鼓里頭。」
慕毓芫竟好似呆住,默了半晌才道︰「想不到,這世上還有如此狠毒之人。」突然好似想起什麼,蹙眉道︰「徐貴人前幾日送來雪參,品質是極好的,早上卻被香陶不小心摔壞了。原本還惋惜好一陣,如今倒是讓人不放心。」說著朝雙痕吩咐道︰「沒準有什麼不干淨的地方,還是趕緊扔掉罷。」
雙痕趕忙進去取盒子,出來時卻被鄭嬪叫住,只道︰「若專門扔出去太顯眼,反而讓那些人疑心察覺,不如等臣妾回去的時捎帶出去,悄悄找個地方掩埋,也就不用娘娘你操心了。」
慕毓芫微微一笑,「那好,如此就有勞姐姐了。」
待鄭嬪告安走後,雙痕終于忍不住問道︰「娘娘,鄭嬪是不是想玩什麼花樣?那雪參給她多半要出事吧?」
「呵,你也看出來了?」慕毓芫含笑問了一句,卻不多說。
雙痕還要再問,卻被紫汀喚了出去。原來是皇帝又賞賜東西過來,待到安排人調停妥當,回來卻見謝宜華在內殿,二人正在對弈下棋。
黑白子對壘,謝宜華拈子蹙眉半日仍在猶豫,搖頭淡笑道︰「原先在家的時候,還只當自己進步良多,如今才知還是不夠。」只听「啪」的一聲,棋子已經落下,她的目光仍舊鎖在上面,似乎覺得這一步下得不夠滿意。
慕毓芫的手指染著新鮮的蔻丹,卻是極淺的緋紅色,指上第三節套著枚水瑩通透的渤海明玉,里頭好似汪著一碧海水,「呵,你也太著急了。本宮自四歲開始學棋,每日都是當做功課苦練,那時看到黑白子就覺得頭疼,心里最想去花圃掐掐花,或是去草叢捉捉蟲,只想痛快玩一會。」
謝宜華笑道︰「原來,娘娘小時候如此貪玩。」
「後來爹爹說,你未來夫君身邊必定不只你一人。其中有能歌善舞者,有精通書畫者,有飽讀群書者,而你就是要學別人所有擅長的東西,且要比她們更加出色。」一枚黑子輕輕落下,幾乎沒怎麼思索過,仿佛那棋局已經千百遍爛熟于胸,慕毓芫輕聲微笑道︰「你不過才學一年余,且並無人逼迫,能有如此進步已經很難得。」
「反正時間還長著,那就等十年後再抱怨罷。」謝宜華笑容從來都很淡,嘴角似乎都不曾彎過,只有一雙濃黑的星眸閃爍著光芒,「難怪朱貴人整日過來學畫,可惜那樣的東西終究太細致,嬪妾還是陪娘娘下棋算了。」
「啟稟宸妃娘娘,樂楹公主駕到。」外面傳來小宮女的聲音,慕毓芫側臉向外面看去,卻不見樂楹公主咋咋呼呼跑進來,于是朝謝宜華笑道︰「先前在慶都時,你也曾見過敏珊,有沒有覺得斯文不少?」
「嗯,有些。」謝宜華含笑抬眸,輕輕點了點頭。
樂楹公主已經走進來,端端正正的襝衽行禮,「敏珊給皇嫂問安了。」探頭看了看棋面,嘆氣道︰「原來皇嫂在和謝婕妤下棋,可惜我琴棋書畫樣樣都不會,現在想學也來不及了。」
慕毓芫略微詫異,笑道︰「是麼,敏珊想學什麼?」
「什麼都行,越多越好!」樂楹公主顯得有些急切,湊近些道︰「皇嫂,你說我該學點什麼好呢?嗯,女紅什麼的就不用了。學下棋寫字也太慢,不如你教我畫些花花草草的,便是不十分象也不會太難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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