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太冒險了。」
「你還小,不會懂得……」
夕陽下是三個年輕人歡快的笑聲,那日黃昏景色絢麗如畫,天空中彩霞好似仙女染的瑰麗彩布,一簇簇鳥兒唧唧喳喳飛過,仿佛在熱情洋溢的述說著什麼,歡快純淨的沒有半點雜質。
原來已經過去那麼多年,等到如今長大明白過來,才知道各自都有屬于自己的命運之輪。或許雲淡風輕、兩不相欠,才正是人與人之間最好的距離。沒有愛恨與情仇,沒有不可解月兌的束縛,縱使只留淡薄的回憶,亦會覺得恬靜美好。
「哇……」側殿內傳來嬰孩啼哭聲,慕毓芫從過往中回到現實,凝了凝心緒對吳連貴說道︰「當年爹爹和空谷大師交情甚厚,他既然是大師最鐘愛的弟子,那麼就不用擔心他的為人品行。況且,上次還多虧他救了雲瑯性命,消息應該不會有錯的,你趕緊下去辦罷。」
「是,奴才明白。」
雙痕扶著慕毓芫走到側殿,七皇子因尿濕醒來而不停啼哭,女乃娘一面麻利的換著尿布,一面陪笑道︰「娘娘,明天就是五月五端午節,小皇子方才那麼一尿,沒準是在學海底的龍王發水呢。」
雙痕在旁邊一笑,「呸,也太能說了。」
慕毓芫也不禁笑出聲,伸手抱過七皇子哄道︰「乖,祉兒不哭,等明天母妃帶你這個小龍王去看龍舟賽,讓你見見湖上的大龍王。」底下宮人們見她興致好,也忙不迭得跟著湊趣,椒香殿內歡聲笑語鬧成一團。♀
夏日晚間依然燥熱,好在椒香殿後兩棵雙人抱的古樹長繁盛濃郁,綠得發亮的樹葉幾乎掩蓋住半個大殿,夜風掠過時更是格外涼爽。宮人們在古樹下鋪設好花榻,小幾上茶點水果一應俱全,慕毓芫手中六菱薄絹團扇輕搖,七皇子正在搖籃里睡得香甜,眉目間顯出幾分肖似母親的痕跡。
明帝悠然躺在旁邊的長椅上,撥弄著新茶笑道︰「可惜祉兒是個皇子,等你將來替朕生下公主,必定是和你一般奪目的美人。」
慕毓芫柔和的替七皇子扇著風,聞言抬起頭來,盈盈笑道︰「祉兒是皇子不也是很好?等他將來長大,必定會象你一樣。」
「嗯,朕是什麼樣的?」明帝吩咐宮人將七皇子抱走,自己坐上美人榻摟住慕毓芫的腰身,在背後輕聲笑道︰「你慢慢地說,朕一直都想知道,在你心里面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難道,皇上在朝堂上還沒听夠?」慕毓芫放下手中絹扇,扶了扶松動的金羽翅攢心翡翠珠花,回首嫣然笑道︰「咱們大燕朝的皇上麼,必定是氣魄蓋世、英明神武,還有……」
「朕不要听這些,阿諛奉承的話早已听膩。」明帝搖了搖頭,修長的手指握緊懷中女子柔荑,貼在耳畔輕聲說道︰「宓兒,朕只想听你的真心話,哪怕只有一句也好。」
遠處夜空中的繁星璀璨如珠,一輪單薄新月清晰掛在正中,清涼如水的月華潑天灑下,沾染在樹影搖曳下的兩個人身上。慕毓芫身上一襲煙青色雙層繁繡宮紗,上面九連蔓枝藤紋乃銀線蹙花而織,迎著月光襯出一圈淺瑩瑩的光暈,將她那烏黑的及腰長發氤氳籠罩其中,好似不可捕捉的雲霧般迷離。
「皇上這麼問,臣妾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慕毓芫緩緩轉過頭來,正對著明帝那深邃猶如一潭池水的眼楮,「只是盼望國內富足,邊境安定,皇上就不用每天操那麼多的心,也能多陪陪臣妾跟祉兒。」
「宓兒,你果真如此想?」
「嗯,難道有假?」慕毓芫微闔眼簾,仰身倚在明帝的懷里,輕聲道︰「不是說過麼,不離不棄……」
「宓兒……」明帝俯身輕輕的吻下去,無限貪戀那一絲絲微澀的咸味,不願意浪費一點一滴,仿佛要把所有珍貴都收藏心底。懷中女子的身體輕軟如羽,稍微用力就將她橫抱起來,數十盞長明宮燈映照,內殿恍若白晝,宮人們皆無聲退出殿去。
窗外月光依然清涼如水,檀木椒泥在夜風中散發出清幽香味,紗帳上鏤空刺繡銀線花紋瑩光閃爍,床頭的赤金帳鉤在晃動中輕微作響。慕毓芫在朦朧中醒來,因喉間干渴便欲起身喚人,卻被驚醒的明帝一把拉住,低聲問道︰「是不是想喝茶?躺著別動,朕下去給你沏一盅,省得讓人進來不得清靜。」
「皇上,不用……」
明帝卻已經翻身下床,因暑天炎熱連鞋子也懶得穿,赤腳走到高幾上的海口盆內取出茶壺,往金腰線青花茶盞倒上溫茶,轉身朝慕毓芫笑道︰「你千萬別下來,不然朕就白忙活這一趟了。」慕毓芫笑著接過茶飲了,明帝又倒了半盞給自己喝,方才回到床上躺下。
此時已經是半夜,守在門口的宮人們悄無聲息。空氣里靜得無聲,仿佛能听到二人的呼吸聲,慕毓芫拉起明紫綃紗被搭住身上,「咱們都小聲些說話,若是喧嘩的讓外面的人知道,又該規勸皇上了。」
明帝將頭枕在她的長發里,翻身尋找一個舒適的姿勢,「朕是懶得跟他們嗦,難道還怕了不成?明天就是端午節,朕已經吩咐底下辦得熱鬧些,不許總是年年都一個老花樣,你也跟著去樂一天。」
「不光臣妾要去,還要帶著祉兒一起去呢。」慕毓芫將白天里的笑話說了一遍,明帝听了笑道︰「他們說得沒錯,朕既然是真龍天子,那祉兒當然就是小龍王了。」
慕毓芫握著嘴一笑,「不對,皇上應該是老龍王。」
「什麼?」明帝先時沒有反應過來,等到明白過來便伸手去拂她,故意板著臉恐嚇道︰「看你還敢不敢取笑朕?今天非要你認個錯才行。」
二人玩鬧笑語聲稍大,殿外值夜的太監不清楚里面狀況,只道是皇帝龍興大作不肯愛惜身體,不敢怠慢自己的職責,趕忙貼著門請道︰「皇上、宸妃娘娘,現在還不到寅時,還是多歇息一會再說話罷。」
「知道了!」殿內傳來皇帝不悅的聲音,原本嘈雜的椒香殿頓時寂靜下來,四周又只剩蛐蛐碎鳴聲和水草間的蛙聲,夏日濃烈一如往常。
歷年的端午節龍舟賽,都是一場盛大之事。京城水師中好手眾多,都指望趁機出個風頭,若能在皇帝面前露個臉,金銀財寶自然不會少。運氣好的,沒準還能因此被提攜到近衛班子里去,因此一個個都抖擻著精神,面上都帶著歡欣鼓舞的神氣。不過,畢竟是辦給皇帝後妃賞樂的游戲。等後宮嬪妃們盛裝麗服趕到皤欏橋時,四周反倒安靜的不聞一絲喧嘩,只待皇帝一聲令下便就開賽。
如今後宮中只有宸、熹二位妃子,雖然皇帝已很少駕幸咸熙宮,執事處依舊按照規矩在龍座兩邊設立座位。太後因身體不適而未到席,因此按次下去,左邊一溜便是惠嬪帶領的眾嬪妃,右邊則是幾位年老的太妃們,再側旁便設立著皇子和公主的席位,更兼宮人侍女雲立,幾乎將新築的彩台佔的尋不開路來。
熹妃一身絳紅色馥彩流雲紋宮裝,盤桓髻上的金枝雙頭珊瑚珠釵顫著光芒,加上手指上的三色琉璃金甲璀璨奪目,于裝束上的確打扮得華貴明麗。只是因長時間受皇帝冷落,面上帶著不少怨憤之意,眾嬪妃都不敢去招惹她,扎堆似的湊到慕毓芫這邊,紛紛夸贊七皇子生得如何伶俐、如何可人。
熹妃看在眼里越加動氣,不由冷笑道︰「後宮里的女人誰不會生兒子,又不是沒有人生過,難道竟然是個寶珠不成?真是,也值得大驚小怪的。」听她說得不倫不類,眾妃臉上笑容都不甚自然,皆有些訕訕起來。
慕毓芫側首看了一眼,水紋藍山玉長簪串珠輕微搖曳,淡聲說道︰「眼下龍舟賽還沒開始,熹妃娘娘有精神就留著後頭再使,且安靜些罷。」眾嬪妃暗自竊笑,卻只是不敢出聲。
熹妃面上掛不住,提高聲調道︰「本宮愛說話就說,用不著你管!」
恰巧王伏順等人簇擁著皇帝出來,熙熙攘攘尾隨著十來個人,明帝因方才人多沒听真切,便問道︰「在說什麼,誰又要管著誰?」眾嬪妃垂首不敢言語,生怕招惹皇帝不快連累自己,滿座竟然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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