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鼓聲重新被敲響,急促的節奏每一個鼓點都讓列陣的雙方士兵心髒隨之加快節奏,他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呼吸,每個人的眼楮都是盡可能地看向前方的敵軍。作為屯長等基礎軍官會隨時注意百將,領導百人隊的百將則是看向本千人隊的旌旗。
戰場之上,廝殺一旦開始聲音就會變得吵鬧,如此一來依靠聲音傳達命令也就顯得不靠譜。用傳令兵去傳達指令,會有延遲也不適用。在戰陣上百將級別的軍官看旌旗對麾下發布命令也就成了最有效的指揮方式,因此每一支旌旗倒下總是能夠讓一支千人隊失去指揮,歷來攻殺敵軍的持旗士成了瓦解敵軍最有效的方法。
敵我雙方已經接近三百步,秦軍軍陣中不斷傳出口令,弩手在最後檢查手中的弩機上弦情況,臨時轉為持盾戈矛兵的士卒則是靠得越來越近,長矛手居于三線位置在軍官的口令聲中緩緩地蹲下將手中的長矛半斜著豎向天空。
指揮藤甲兵和持盾皮甲長劍兵的蘇烈也在不斷傳出指令,風向對敵軍有利他們會遭遇敵軍的首輪遠程攻擊,因此有盾的兵卒抓緊時間豎立盾牆和將盾牌舉著搭建盾頂很有必要。
南郡這一方的盾牌防御在執行的時候,秦軍的軍陣里先是傳出一陣梆子聲,而後像是平地突然升起烏雲一般,密密麻麻的箭矢呼嘯著射來。
「穩!」每個陣列中的百將都在呼喊這個口號,片刻之間箭矢拍打盾牌的聲音不斷的響起,偶爾幾聲慘叫會從軍陣中發出,顯然是有箭矢從盾牌的空隙射中了人。
弩機射擊頻率不快,頂住秦軍的第一輪遠射之後,戰鼓聲變成了一拍一拍的節奏,百將們呼喝著「推!推!推!」,前列的兵卒們按照節奏接受軍令向前繼續推進。
李珩很清晰的看見第一輪射箭對敵軍沒有產生足夠的威脅。他相信了少艾說的話,敵軍幾乎每個士兵都有準備盾牌,最大限度的抵消了己方箭陣的殺傷力。他剛才命人準備火把和火箭還沒有準備就緒,弩兵暫時還是只能射出不帶火的箭矢。
秦軍陣中第二輪梆子聲被敲響的時候,蘇烈再次命人搖擺軍旗,負責最直接指揮兵卒的百將們又在吼「穩!穩!穩!」,結成盾牆的兵卒停下了腳步,他們緊緊抓著手中的盾牌,尖銳的破空聲又在敲擊盾牌,「噠噠」了有一會才算停止。
兩次推進。敵我雙方的距離被拉近了三十步左右,梅鋗見敵軍已經進入己方弩兵射擊範圍開始向蘇烈發出信號。
蘇烈看到屬于梅鋗的軍旗發出的信號知道反擊馬上就要開始,不過在此之前還需要讓秦軍再進行一輪遠射,他也就派出身邊的傳令兵向各軍侯進行通知。
這一次會派出傳令兵是因為軍旗所能發布的指令不能復雜,傳令兵向各軍侯傳達的是,秦軍第三輪遠射結束後,各千人隊需要疾跑五個呼吸的時間再馬上整頓布置盾牆。
擁有箭陣之利的秦軍對南郡一方擺出烏龜殼似得的推進有些無可奈何,李珩已經打定注意在敵軍接近兩百五十步的時候開始下令緩步後撤,第三輪射擊發出後敵軍挨過箭陣卻是爆發出「呼!」的齊聲吶喊。剎那間烏龜殼裂開竟是在向前沖鋒?他似乎覺得意外,一時間以為敵軍要改變策略要發動短兵相接,原本要下令全軍緩退的指令變成了讓弓弩手準備自由射擊、長矛手隨時準備听號令發動反沖鋒。
前方的近戰兵種向前快步跑出的時候,梅鋗率領的兩千弩手已經做好射擊準備。他親自敲響了梆子聲,一陣「梆梆梆」的急促敲動讓心里早有準備的第一順序的七百弩手首次扣向扳機,他們只覺手中的弩機一震,又听見直屬百將在吼「前進!」的號令。
看著敵軍陣中升向空中的大片箭矢。李珩其實並不覺得意外,他也沒有發布命令。
事實上秦軍的軍官差不多都是百戰余生,盡管他們來到南郡後被種種事情攪得士氣低落。可是布代表他們喪失了戰斗的技巧和經驗。在敵軍射出弩箭後,各級軍官不用主將發來提示,臨時轉換為持盾戈矛兵的百將們幾乎是齊聲高吼「豎盾!」,長矛兵的百將則是在狂吼「晃!」,弩手們也看不到太多的慌張而是就近躲避到剛剛豎起的盾牌後面。
秦軍的陣中突兀地響起一陣「嗡唔當啷——嗡唔當啷——」的怪聲,原來是大量長矛手晃動手中六米長矛時矛桿呼嘯的風聲和踫撞聲。
大面積晃動的長矛看去令人眼花繚亂,南郡一方射來的弩箭傾斜著落下,秦軍前排部隊一些躲避不及的弩手口中發出悶哼中箭倒下,手持小圓盾的戈矛手只能護住要害大量手腳中箭也是不斷發出哀叫,只有落在晃動長矛林的弩箭被拍著失去動能無法造成殺傷。
曹參自來到南郡連呂哲的面都沒有見過,他在一個月前被安排了一個持盾皮甲長劍兵屯長的職位,現下排列的位置在一萬軍陣的第五排,正在呼喝麾下兵卒趕緊豎盾。
在沛縣時,曹參有著武勇的名聲,進入南郡的軍隊後發現武勇在軍中並不是升遷的關鍵,這令他對這支軍隊深感詫異。
無論是沛縣自己胡亂組織出來的武裝,還是曾經在泗水郡亂竄的趙國、魏國、楚國的軍隊,曹參見過的每一支武裝只要武勇就能夠獲得高位。他曾經對自己的直屬百將問過心里的迷惑,還記得當時百將說「個人武勇可以十人敵,好好指揮吞下五十人卻能做到百人敵乃至于更多」,他听了之後想了很久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此後一有機會就習字學戰法。
只有學會更多的知識才有可能升遷高位,再武勇的人做到五百主已經是盡頭,這是南郡軍中公開的常識。
原以為來了見到呂哲會被重用的曹參發現與自己的想法不符,不過事後他已經知道能成為屯長已經是呂哲優厚,心里覺得呂哲既然千里迢迢的招募,自己的前程肯定不會差,前提是擁有足夠的知識,他也就抓住每一個讓自己吸取養分的機會。
現下,曹參不斷在直屬百將的口令聲中指揮屯下的兵卒,他執行得非常嚴格,發現盾牆有漏洞會立刻指正。
重新結成盾牆之後,整個陣列恢復往前推的機動,他們的頭頂上是大概十五個呼吸的時間就有一波箭矢從身後向前呼嘯射出,段射一波連著一波讓曹參從盾牆的縫隙看見前方的秦軍不斷有人倒下。
明白了,曹參真的有些明白了,在幾萬人的廝殺中,個人的武勇能殺死幾個十幾個敵軍,但是總有筋疲力盡的時候,只有指揮一支軍隊才能殺死更多的敵軍,這才是建立男兒不世功勛的途徑。
秦軍營中巢車之上的司馬欣也明白了,少艾說的沒錯,呂哲麾下的部隊根本就是一只烏龜,而且是一只能吐出唾沫的烏龜,不但十分夸張的講求防御還懂得秦軍箭陣的真髓。他看到己方部隊在敵軍一波又一波的漫射下緩緩後退,而似乎敵軍根本沒有裂開烏龜殼發動沖鋒的趨勢,知道自己的誘敵策略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性了。
李珩是很傳統的秦軍將領,己方被壓制之下他一直在觀察兩軍的距離,安排秦軍的操典兩軍相距二百步就是發動沖鋒的時機,可是該死的敵軍盡管在推進卻是一直保持著二百步以上的間隔,那可惡的段射式漫射又壓制了己方的弩兵使之無法形成箭陣,弩兵的只有射擊雖然也能對敵軍造成殺傷,但是比起敵軍波段式漫射的殺傷根本不成比例。
戰場上空的弩箭你來我往地不斷飛過,只有小圓盾的秦軍傷亡比之結成烏龜殼的南郡一方死傷更多,少艾已經三次向李珩請示從右翼發動沖鋒打斷敵軍的箭陣,可是李珩一直死守秦軍操典以距離不合適拒絕,一再的告知「主帥的命令是誘敵」,忍受著持續的傷亡就是想將敵軍吸引進己方床弩的射擊範圍。
率軍緩緩與前軍合攏的呂哲自然是將戰場上發生的時候從頭看得清楚,己方暫時獲得優勢,不過他看見的是秦軍的堅韌,秦軍一路留下戰死者和傷患在退,要是軍律不嚴的部隊在這種只能忍受敵軍射擊而無法有效反擊早就崩潰,可是秦軍至少已經倒下兩千人軍陣卻還沒有出現混亂,一直保持著軍陣的完整性在緩步地後退。
南郡一方最前沿的部隊已經快要靠近秦軍營寨五百步的距離了,已經變成第二排的曹參眼力很好,他從盾牆縫隙能看見秦軍營寨的巢車,上面站著三個人,正中那個該是秦軍的主帥,左側估計是長史,那個拿著黃黑旗子的明顯是傳令兵。
敵軍不發動沖鋒,李珩和少艾的誘敵就無法辦到,付出將近兩千人的死傷司馬欣也放棄誘敵,已經命令前沿的床弩準備阻嚇射擊,在死傷不斷增加之前先讓出營的將士回來。
蘇烈在進攻之前也有得到命令,絕不可以進入秦軍床弩射程範圍,他頻繁地轉頭看向呂哲所在的位置,只是後撤命令一直未見下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