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種羊氈是對付弓箭的利器,氈又厚又粘,而且用骨膠熬過,再在羊女乃中反復浸泡,雖然不過是一層氈子,但弓箭利器擊上去,卻是如中敗絮,難以穿透。只是也正因這東西又厚又大又重,所以極為不方便,一旦支起就無法快速行進,所以平常情形下,匈奴人是不用這個東西的。但方才漢軍雖然只殺傷了兩千人,但那箭雨實在太過可怕,匈奴人不得不支起這東西來再次進攻。
這一回,匈奴人是以重甲騎兵當先,五千人的一個騎兵方隊一個挨著一個,緩慢前行,只要逼近了漢軍,沒有了發箭的空間,匈奴人就可以取勝了。
衛長風看著緩慢前進的匈奴騎兵,不由微笑。
他怕快速前行的匈奴軍,這是真的,因為真的很難對付,但這樣攻過來的匈奴軍,他真的不怕。他轉頭,看向鄭六。
鄭六也正自微笑。連左右兩邊退守的張四柱和劉全都在微笑。
漢軍安然的等待著匈奴人。匈奴騎兵慢慢的前進著,馬頭餃馬尾,一個挨一個,遠遠看去,這五千人就好象是一條不斷起伏蠕動的大蟲。
鄭六夸張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沖著匈奴騎兵大叫道︰「喂,兄弟們,快著點兒好不好,我都犯困了嘿!」
幾個漢軍士兵放肆的笑了起來。
匈奴人與漢人爭戰多年,他們長于馬背,但于語文一道實在不通,雖然也有文字有語言,但與漢語比起來可實在差的多,所以十個匈奴人倒能有七個粗通漢語,精通者也有十之三四,听得漢軍如此嘲笑,心中都有些起疑,不知道漢軍怎麼有這麼大的信心,要知道這羊氈可是用了多少年的武器,屢試不爽,此前與漢軍接戰也沒見漢軍有什麼利器來對付這羊氈,這一回是怎麼了?
這些匈奴人心中狐疑,走的就更慢了。
眼見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匈奴人開始有些興奮起來了。
一個萬夫長在隊列中大聲發令,一眾匈奴士兵們開始將刀持在身前。
再有兩丈就可以拋下羊氈發起沖鋒了!
衛長風高高的舉起手,重重向前一揮。
鄭六一直在等衛長風的手勢,見衛長風手一揮,他直跳起來,扯著嗓子叫道︰「放飛矛!」
! ! !
隨著沉重的聲音,神機車上突然亮起無數耀眼的亮點,一支支細長而沉重的短矛激射而出!
如果距離太遠,或者對方在高速前進,這飛矛真的效果不佳,然而,如此近的距離,別說是羊氈,就算是岩石也一樣被穿透。
羊氈上一下子破了數十個洞,先是一股股鮮血從破洞中噴出,緊接著,羊氈落地,匈奴陣中,一片可怕而淒歷的號叫聲響了起來。
飛矛並不多,但每一矛至少穿兩個匈奴騎兵,最多的一矛擊殺了五個匈奴騎兵,飛矛之威,實在是可怖。
現在,情形突然倒轉。
匈奴騎兵挨的極為緊密,前面的空間又太小,根本來不及縱馬,也沒有空間縱馬,失了前面的羊氈,他們突然變成了一群任由山民砍伐的呆木頭。
奇怪的風聲再起。
戰場上又一次充滿了那呼呼的死亡之聲。
五千人,又一次被來自地獄的利箭屠殺淨盡。
衛長風滿意的點點頭。
他實在沒有理由不滿意。
七千匈奴精兵,兩次攻擊,全軍覆沒,而漢軍……好吧,其實還是有損失的,有一個負責砸飛矛弓的士兵一時不慎,肩膀月兌了臼。
目前雙方的戰損比︰七千比一,這個一還只是輕傷而已。
衛長風實在找不到比這更讓他滿意的戰果了,當然,這是到目前為止,他真心希望,以後會有更讓他滿意的戰果,更更讓他滿意的戰果,以及更更更讓他滿意的戰果……
白起急急來到衛長風面前,請示道︰「發現十幾名匈奴傷兵,是不是把他們抬到對面去?」
漢軍現在幾乎全部軍力都投入戰場了,實在沒有空閑的人照顧這些傷兵,何況就算有空閑的人,只怕也沒有那份兒閑心照顧匈奴人的傷兵,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些傷兵抬到對面去,讓匈奴人自己收拾。
衛長風一句「可以」幾乎就要出口,卻突然改口道︰「等一等。先就地給他們簡單包扎一下,不要抬。只將尸體抬過去就可以了,還有,記著,留一百具到陣後去。」
白起應了一聲,自去執行命令,什麼也沒有問。
他不必問。
他現在弄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衛長風下的命令是與常理大不相同的,你大可放心,那肯定是敵人要倒霉了,倒是衛將軍要下的是正常的命令,不妨想一想有沒有什麼疏忽的。
(二)
衛長風抬起頭,向對面看去。
匈奴人這一次攻擊又一次全軍覆沒,可以說打擊巨大。
五千人就這麼沒了,而漢軍損失為零,這樣的損失可實在承受不起幾回。看來他們一時也想不到好辦法,士卒們並沒有得到再次進攻的命令,只是在那靜靜的等候著。
過了一會兒,只見匈奴騎兵開始有了動作,隊形開始變化,看樣子,好象在分兵。
「白將軍!」衛長風立刻叫道。
「末將在。」白起應道。
「派人去告訴匈奴人,他們可以來人把傷兵帶回去,限一百人,不帶武器。」白起點頭正要轉身,衛長風卻又說道,「將那些匈奴傷兵的胡子都剃了,然後再抬到對面去。」
白起一呆,一時不肯動身,看著衛長風。
衛長風卻不再說話了。
白起猶豫了一下,終于去執行命令了。
漢軍士兵們哪里有什麼刮臉的刀帶在身上,就算有也沒興趣給匈奴人慢慢的刮臉,一個個或用刀或用劍,就把匈奴傷兵的胡子剃了個亂七八糟,個中還有下刀不準的,弄的這些傷兵傷上加傷,匈奴傷兵們氣的大聲叫罵著。
一片叫罵聲中,漢軍士兵們抬著匈奴傷兵走出陣地,越過堆積在裂縫一線的匈奴士兵尸體,將傷兵們放下。這兩戰下來匈奴傷亡七千人,連同著馬匹,這些人與馬的尸體已經在地上堆起了半人高,越過去都比較困難了。
衛長風看著士兵們把匈奴的傷兵抬過尸堆,突然想到一事,命令道︰「傳白將軍。」
白起又一次匆匆趕來。
衛長風在白起耳邊低聲說著,白起連連點頭,這一回一點猶豫沒有,迅速的去執行了。
匈奴人的救傷隊來了,一百人,沒帶武器。這方面匈奴人倒不會使詐,畢竟事關傷兵,不能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不顧傷兵。然而,當他們看到地上的傷兵時,一下子炸了。
這些傷兵倒也沒有遭到虐待,雖然漢軍對待這些人也並不客氣,但也不能算是虐待,而且,傷口也基本都做了簡單包扎,這一切都很好,只是,這些傷兵的胡子都被剃了!
東胡男子的尊嚴來自頭發,因為他們認為頭發是靈魂與天神的交接處,剃了頭發就魂不能歸天,而匈奴男子的尊嚴來自胡子,一個沒有胡子的男人會被當成女人一樣嘲笑。現在,漢人居然剃了這些傷兵的胡子,這是莫大的侮辱!
救傷隊的匈奴士兵們一邊抬起傷兵,一邊指著漢軍方向大罵著,罵了好一會兒才歸去。
衛長風呆呆的看著匈奴人的隊形,于那些匈奴士兵的表現視而不見,听而不聞。
白起也順著衛長風的目光看向匈奴軍,但他並不大明白衛長風在看什麼。
他只知道,這是衛將軍有意要激怒匈奴人。衛將軍之下令剃掉匈奴人的胡子,當然是因為明知匈奴人對胡子的看重,但為什麼要如此激怒匈奴人?他不大懂。
對面,匈奴人的隊形又變了。
本來匈奴人已經分成了左右兩隊,而且明顯的是想向左右繞開,但當救傷隊返回後,隊形開始收縮,不一會兒又重新排起了攻擊隊形。
衛長風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他不能讓匈奴人認輸。如果匈奴人認輸,並且放棄這里的攻擊,那麼方將軍就將會面臨沉重的打擊,匈奴主力會直接攻向方將軍,漢軍將遭到巨大的失敗。所以他才命令剃掉那些傷兵的胡子,他知道這是侮辱,但他不得不這麼做,無論如何,吸引匈奴人繼續在這里進攻是第一位的,戰場不是講堂,戰場講的是勝負,講堂才是講道德的地方。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見五萬漢軍敗兵已經初步整理成形,急忙下令︰「從那五萬人中選五千勇敢的出來,要敢于再戰的,整隊後來我這里報到。」
一邊說,他卻一邊在想著,不知道方將軍究竟如何了?現在到哪里了?
五十里外,方鎮海正對著裂縫運氣。
他終于找到了一處短一點的裂縫,兩邊相距只有丈許。
在連續跌死了五匹馬和五個勇士後,他終于承認︰雖然這裂縫只有丈許寬,但他的確沒有能一越就越過這裂縫的好馬和好騎手。然而,如果這樣窄的裂縫都過不去,他還怎麼襲擊匈奴側面?所以他只能對著裂縫運氣。
「都給我好好想想辦法!」方鎮海怒吼道,「誰想出辦法,本帥舉其大功!」一邊吼他一邊感嘆,為什麼整個漢軍中就只有一個衛長風?如果再有一個衛長風在這里,這問題可能早就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