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現在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漢軍深入草原,追擊匈奴,這大草原上根本不見一座城池,連如錫林郭勒這樣的重鎮也不過是一片帳篷,匈奴人也向來不事城營,所以漢軍早已將攻城重具扔在了東胡之地。因為沒有人傻到帶著笨重無用的攻城車在大草原上行進。
然而,現在在眾人眼前,赫然就出現了一座城池!
從城磚的成色看,這城只怕築的並不久,也不過是三五年的事,看來方鎮海給衛長風的地圖只怕比這個時間要畫的早,所以圖上居然沒有標出這里是一座城池。
現在,這座小城成了漢軍的大麻煩。
漢軍中連雲梯都沒有攜帶幾架,如何攻城?難道在城下疊羅漢往上爬?
衛長風皺著眉毛看著這城,見城上人影晃動,顯然匈奴人在此防守著,而且看城上的人數就知,城中防守的人不少。他搖了搖頭,對白起說道︰「咱們繞一下城吧。」
這是攻城前的必須功課,除非是因特別原因無法做到,否則攻城前應當首先繞城一圈,查看整個城池的情形,以便決定如何行動。
不但衛長風和白起,連幾個臨時定遠將軍也一起跟著繞城。要攻城顯然不是衛長風親自爬城,幾個手下也必須心中有個概念才行。
這一圈繞下來,眾將的臉色隨著行程在變化。
剛開始繞時,一個個愁眉不展;繞了一半,一個個若有所思,待繞到一圈下來,已經個個喜動顏色。
眾人回了原位,相互看著,終于,好幾個聲音一起叫了起來︰「圍困,不必攻!」
沒錯。
這個辦法是最好的辦法了。
匈奴人也許能夠抓到漢人百姓幫他們築城,但卻無法抓到漢人的經驗幫他們將城池經營的合理。要知道這種經驗,是漢人數百年里以無數血肉積累起來的,在無數次的或成功或失敗的嘗試中,漢人模索到了攻城的辦法,也找到了如何合理設置城池的辦法。這種經驗,是匈奴人無法學到的。
這座城不但又小又不堅固,而且有一個大問題︰城內沒有**的水源!
別看大草原上草場處處,人是沒辦法用吃草的方式解渴的,地面以下雖然濕潤,但大草原的特點是沒有豐富的地下暗流,只有慢慢滲出的地下水。
這種地下水不能說不夠人飲用,但其滲透的速度很慢,一丈深的井,一夜下來也只能有大半井的水,要想靠著這種井口解決一小批人的生計倒也沒問題,但要解決大批人的長期需求,卻是沒可能。
漢軍在草原上行軍,幾乎每天在不同的地方宿營,所以每次挑水源豐富處挖上一批井,地下水滲一晚就夠用,次日也就換地方了,就算不換地方宿營,也可在地下水滲的差不多時換個地方挖井,所以並沒有缺水之憂。
然而,現在匈奴人收縮在城里,從四面城牆的人數看,這彈丸小城的防守士卒只怕有上萬人,甚至二三萬人,如此巨大的人數,日用水量極大,漢軍如果四面圍定,他們又不能出城挖井,就算把城內都挖成井,只怕也不夠長久使用。何況一塊地面挖到一定程度,四周的水已干,就算在這里再多挖井也無濟于事了。
匈奴人的飲用水,明顯的來自于城外的一條小溪,這小溪雖然不大,但供城內人日常使用還是夠的,問題是,水自城外而來,漢軍圍了城,難道不會截斷水源?
所以,這個城不用攻。
只要圍得數日,城內絕水,匈奴人就只能投降。就算水不絕,如此小城聚集這樣多的軍力,食品也是大問題。無論是匈奴人還是匈奴人的戰馬,都沒辦法長期支持。
這一回,匈奴人犯了大錯了。這叫以已之短攻敵之長。
漢人守城,動不動守上幾個月一年,甚至有守得三五年的,那是有各種充分準備的前提下,匈奴人要想模仿漢人在此守城,如果有充分的準備也就罷了,但現在這明顯是因不敵漢軍,又不肯放棄這個據點,所以將這個以前建的舊城臨時加固下,試圖阻止漢軍。
這種臨時性手段,怎麼能擋得住漢軍?他們只考慮到了漢軍不會攜帶攻城之具,卻忘記了自己根本不會守城!
衛長風看著那城,對眾將笑道︰「好吧,這一回我們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坐看匈奴人坐而待斃。」
眾將哄然叫好,一時間七嘴八舌,紛紛討論這幾天都做些什麼,看起來好象真的是放了個大假,要好好放松一下一樣。
這也難怪眾將輕松。這城內頂天也就放上三萬人,漢軍十萬,如果圍城築防,加上神機營的防守利器神機車,便攜的利器連弩,再加上輕三萬騎兵和一萬重騎兵,匈奴人是守也守不得,攻也攻不了,只能坐而待斃。
更何況,由于此城的特點,城內守軍越多,水和食品消耗就越快,就越守不得,但如守軍人數少,卻又守不住。
這是一個無解的局面。
「斷了他們的水源,四面圍城。」衛長風下令。
眾將哄然答應著,一時間忙成一團。小半天的時間,漢軍已經將這小城蘇尼特四面圍定,重重設柵,挖上壕溝防敵出擊,還有什麼滾刺、絆馬索,加上神機車一字排開,營柵上每隔一段就設一個火把插口,以便晚上照明。十萬漢軍,兵分三隊,第一、二隊各四萬人,第三隊則是神機營和後備軍二萬。第三隊自然是以備萬一用,第一二隊則騎兵步兵各半,輪流防守警戒,每隊各當值兩天,第一隊當值,第二隊休息,第二隊當值,第一隊休息,反正蘇尼特城內的匈奴軍極限不過三萬,在城外重重防守之下,也無法輕松突破漢軍防線,以四萬人防守,已經足夠。
匈奴城內的守軍明顯的感受到了壓力,特別是看到漢軍挖掘溝渠,將小溪水引往別處,導致城內唯一水源斷絕時,騷動就更明顯。
漢軍士卒們看著城上眼巴巴觀望的匈奴士兵,大聲嘲笑著,那神態看起來是十足十的興災樂禍。
漢軍安然的建好了營防,安然的守著,一天,兩天。
第三天,城上的匈奴軍減少了,而且明顯可以看出,城上匈奴軍的臉上個個都很髒。那原因倒也明顯可知︰連喝的水都不足了,哪里有水洗臉?
眾將士的歡笑聲日復一日,但衛長風的臉上卻不見了笑容。
第四天,衛長風明顯的有些坐立不安,自一大早他就不時的出帳四面張望,也不知是在看什麼。
這種不安很快傳染給了幾位臨時定遠將軍,幾個人也都不斷張望,不知道衛將軍在找什麼。
幾個臨時定遠將軍的張望引發了一眾常將軍的張望,各常將軍也不知道這幾個臨時定遠將軍在找什麼。
然後,牙將和參將們開始集體張望。
接下來是大小都統和百夫長。
當數萬漢軍都在那東張西望時,又引發了城上的匈奴軍的張望,而城上的匈奴軍則引起城內匈奴軍的張望。
兩軍將士都不停的四面看著,越看越感覺沒東西,越沒東西越想看看究竟大家要看的是什麼東西,而其他人看到戰友們都拼命的看,也就更加拼命的張望,到後來一個個都瞪著眼,神情緊張,心驚膽戰。
流言四起。
有說衛將軍看到了遠處有大批匈奴軍的,有說衛將軍在等待援軍的,有說遠處突發大火,就快要燒過來了的,有說狼群大集,即將在明天的月圓之夜來撲擊的。
個中有一兩個人居然鼓起勇氣實話實說,坦言自己其實什麼也看不到,而衛將軍只怕也和他一樣什麼也沒看到,一時間被大家集體嘲笑,人人都感覺這人真是傻的夠可以了,這麼明顯的事還看不到?
至于究竟是什麼樣的明顯的事,大家就都心照不宣了,如果不心照,那就更不宣了。
至于匈奴士卒中,那流言就更邪性了,現在已經開始傳說草原之神白狼王正在接近了。
白起終于受不了了。他直接來找衛長風。
衛長風正認認真真的看著遠處,瞪的眼楮都快冒出來了。
「衛將軍!」白起叫了一聲。
還不等白起問起衛長風看到了些什麼,衛長風卻搶先開口了︰「白將軍,這幾日里可向周圍哨探了?」
白起一呆,心中快速的思考著何時去叫大夫。
因為衛將軍問的純是廢話,廢的不能再廢的廢話。
怎麼可能不哨探?有哪個將領會白痴到頓兵敵城之下而不派哨探的?
「日日哨探,都探出八十里外。」白起小心的回答著,打算不再問衛長風在看什麼了,答對完畢就直接叫大夫去。
衛長風皺著眉毛,自言自語︰「八十里?不夠。」
他抬手向東一指︰「可向東哨探過八十里?」
白起的腳步悄悄後退。
向東?東面是漢軍的來路啊,哨探什麼?
「沒有。東面只是巡視,出巡十里。」白起說道。
衛長風的神色一下子緊張起來︰「白將軍,傳令,四面派出三批探馬,各探一百五十里……不,二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