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白家戶口本
瑞雲市老/城/區內有一條街,有一個很好听的名字,叫書香街。♀
這附近原都是學校,如今這些學校多是搬遷出去了,而新/城/區的建設也使得這里慢慢成了城市的角落,極少人問津。
原有的好幾十家文具店書店也都搬遷的搬遷關門的關門,這書香街漸漸難聞讀書聲翻書聲。
書香街的盡頭,有一家依舊還營業著的書店,書名很有趣,叫做缺書。店門兩邊有一副對聯,字也極淡了,有些剝落的破舊,難得是干淨,如同這周邊的環境,難得是安靜。
「是也釋也,之乎知乎。」
暖春午時的陽光從天際投來,驅除著寒冬殘留不多的嚴寒,隔著干不高枝不密的楊樹照進缺書店的門窗,灑下一片斑駁。
有一個老太太手捧著一本書靠在躺椅上,身上蓋著被毯,老花鏡架在鼻梁上,腳邊握著一頭黑色的貓,那貓的神色極其慵懶,和老太太認真看書的模樣形成對比,又那麼和諧。
楊棄推門進去,那黑貓耳朵豎了一下後連眼皮都懶得抬,對這腳步聲它已經是熟悉到了極致。那老太太也只是推了一下老花鏡,繼續看書。
「白女乃女乃。」楊棄走近,到了老太太的身邊,輕聲中帶著興奮,說道︰「我有話跟您說。」
他要告訴這個對自己恩重如山的老太太,自己變了,不再傻里傻氣。
「先去吃飯,然後幫陳嬸把碗筷洗了。後頭幾個小家伙鬧騰的很,你去看著點。有什麼話,等我先午睡完了說吧。」
老太太依舊沒有抬頭,如常的吩咐了幾聲,聲音帶著一些疲意,說完便拉好身上蓋著的被毯,眯上了眼楮,回應她的還有黑貓在腳邊蹭了幾下。
楊棄見此,沒有再說話,回身將書店門合上,也沒鎖,這片地方現在是極少人買書了,自不擔心有人來打擾白老太太休息。
書店後面是一個由幾間平房圍成的院子,房不高地方倒不小,這是楊棄從小長大的地方。楊棄是個孤兒,極小的時候就被父母拋棄,由白老太太養大。白老太太曾和楊棄說過,撿到他的時候身上有兩張紙條,一張寫著「楊」,一張寫著楊棄身上的病癥。除了這兩張紙條外,楊棄身上還有個長命鎖和金鐲,都是精細的物件,出自有錢人的府上。這些白老太太就說過一次,以後再也沒有提起。
楊棄現在自然是明白了自己被拋棄的原因,但對此他沒有什麼特別波動的情緒,從未想過要去追溯他的身世,對于他來說,這里才是他的家,不管過去現在還是將來。
除了楊棄,白老太太還收養了六個孤兒,都比楊棄小,而且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問題,甚至可以直接說是殘疾,這里可以說是一個小型的孤兒院。但孤兒院和孤兒兩詞,白老太太從不讓任何人提,說這里就是個家。
白老太太祖上都是書香門第,出過好幾個進士,在民國時還是個大家族。如果說人生也分四季的話,對白老太太來說在20歲之前是春季,20歲之後便都是寒冬。
20歲那年家族沒落,過幾年又遭了滅門之災,只有兩個妹妹和她活著,倆妹妹被親戚帶去了香港,而她嫁了人。後丈夫又死在戰爭年代,沒留半個子嗣,終生也沒再嫁。
後靠祖上留下的財產在這不大的城市中孤獨而堅強的活著,很早前就買了這院子周邊的房子,不缺吃不缺穿,卻少了太多本該有的東西。後收養了一些楊棄等人後,生活才發生了一些變化。
「回來了。飯還熱著,你先去吃。」
一個屋里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她是陳嬸,打楊棄記事起就在這里幫忙。院子里添了不少孩子後,陳嬸也攔著白老太太雇人,說這些孩子可憐怕隨便雇個人來不細心周到傷了孩子們,大多是都她一個人忙活著,偶爾她老公也會來幫忙干干重活,一干就是十幾年,會有埋怨的話,但都只是嘴上說說。♀
這院子里的孩子因為各種原因而和正常孩子很不一樣,有時候能把陳嬸氣哭,有時候可憐哭,也有時候感動哭,哭完抹干眼淚繼續干活。有動過走的心思,但從來都沒舍得。陳嬸和她老公一直沒有孩子,很大程度上也是將這院子里的孩子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吃完還熱的飯菜洗了碗筷,楊棄用力睜了睜眼楮,看著院子里有幾個家伙打鬧著,暗道,其實我們一直都是很幸福的孩子。不愁吃,不愁穿,沒有打罵,沒有虐待,陳嬸對他們好,陳叔對他們好,白女乃女乃對他們好,只是受了社會上的一些白眼罷了,真算不得什麼。
「嬸,我來吧。」
見陳嬸端著裝了滿滿衣服的大盆子,楊棄上去接了過來,然後在院子里曬起了衣服。
「阿楊,你今天怎麼看起來怪怪的。」
陳嬸對于楊棄自然是熟悉的很,從一舉一動中便能發現楊棄和平常不同,疑惑的問道。
「我好了。」
楊棄回以陳嬸一個燦爛微笑。
「好了?」陳嬸一愣。
「是啊,好了,我身上的病全好了。」
楊棄笑得更加燦爛,眼中甚至出現了一絲的濕潤,將好事情分享給家人的感動。
「真的?」
陳嬸立馬放下手上的活,到了楊棄身邊,伸手模了模楊棄的額頭,又盯看著楊棄許久,眼中早已是淚水泛濫,極其激動。
「不冰了,真不冰了。」
又伸進楊棄脖子,陳嬸發現楊棄身上的寒氣不見了,恢復了常人的體溫。
「快,快去告訴你白女乃女乃這好消息!」
陳嬸拉著楊棄的手往書店走,手有些發抖。楊棄是這個院子里的第一個孩子,是陳嬸看著長大的孩子,雖然一直都傻了點,但是最安分最乖巧的一個,打小就幫著做了不少事情,如今好了,能不高興!這和听到自己久病的兒子突然痊愈了是絕對一樣的心情,陳嬸泣不成聲。
「白女乃女乃在睡覺,等下再告訴她吧。」
「你這孩子,這是大好事,不用等。」
在陳嬸和楊棄從後門走進書店時,正好書店的前門也被人推開,走進來了三個人,兩個男人一臉怒氣拉著一個小孩,那小孩一直在掙扎,人不大,力量不小險些讓大人拉不住。那兩個大人楊棄認得,是周邊的鄰居,而那小孩楊棄更熟,是院子里的孩子之一,小時候發高燒燒成了半傻,力氣極大,被白老太太取名叫黃蠻。
見到陳嬸出現,其中一個左臉頰有一塊明顯胎記的李姓男人憤慨說道︰「陳嬸,你來得正好,這孩子你們可得好好管管!」
「蠻子咋了,又搗什麼亂了?」
陳嬸急忙過去將黃蠻從倆大人手中搶一般的拉到了自己的身邊,生怕黃蠻會受到什麼傷害。
「這孩子太過分了!」李姓胎記男帶著怒氣,大聲說道︰「平時搗搗亂,我們街坊鄰里的都不會說什麼,但今天實在是過了!將老王家的車用石子刮了不說,還將我家曬在外面的衣服全部都丟河里去,最可氣的是逮住了我家那頭薩摩耶用石頭砸死了,直接用石頭砸死啊,這也太狠心了!這孩子實在是,實在是太過分了,再這樣下去可怎麼了得,這鄰里沒個安寧了!」
「是啊!這孩子太暴力了,人看上挺小,力氣太大了。剛老李看到這孩子打狗上去拉他,一個人還愣沒拉住,要不是我上去幫忙肯定不知道跑哪去了!」另外一個男人就是老王,也是怒氣沖沖。
「沒。我沒有!」
黃蠻听到這倆大人的話,立馬是吼叫起來,一邊又掙扎,眼楮瞪得極大,臉通紅,陳嬸如何拉得住他。
楊棄見此,立馬將黃蠻抱起。
「別鬧!」
楊棄低喝了一句,那黃蠻這才安靜下來。楊棄很清楚蠻子是不會撒謊的,就算是做了再大的錯都會認。細細回想兩人說話之時的表情,每一個細微的肌肉抽動都浮現在腦海里,楊棄總覺得這兩人的憤怒有些假。
陳嬸听到這倆鄰居的話早有些懵住了,這黃蠻平時是沒少搗亂,但也沒從做出這麼出格的事情,一時也不知道怎麼是好,搓著手著急的很。
「李叔,王叔。」
楊棄把安靜下來的黃蠻放在拉在手中,對著兩人說道︰「蠻子平時是調皮,但也不至于這麼出格。要說把車劃了把衣服丟河里,這些他是可能做得出來,但你們說蠻子打死了狗,這個蠻子一定做不出來。蠻子雖然是腦子不太好,但對動物卻是極好,這街坊里哪條狗貓見了蠻子不是極親切的。」
這兩人見平日里有名的楊傻子這麼有條有理的說話,都是愣了一下,但很快胎記男又喝道︰「你這孩子什麼意思,難道我們還誣賴他了!什麼和動物親切,這孩子腦子不好是大家都知道的,誰不知道是不是發起瘋來了!我們倆人親眼看到的,難道還有假!」
「和你這傻孩子說不清楚!」那老李又轉向陳嬸,說道︰「陳嬸啊,你們這孤兒院辦在這里,我們街坊鄰里的也都沒說什麼,而且能幫的也都會幫一點。但這黃蠻孩子還有另外個別的孩子也實在是太調皮了,這讓我們街坊怎麼辦,身上都還有病打不得踫不得!越來越過分,這是要讓街坊們不得安寧啊!白老太太呢,我們找她說去!」
「損失,我們賠。孩子,我們教育。」
窗戶邊傳來一個聲音,白老太太早已醒來,整理了一下被毯坐了起來,望著這倆人,聲音不大語氣卻極為強硬的說道︰「但你們倆听好了,這里不是孤兒院,這院子里的孩子也沒有一個是孤兒,都是上了我白家戶口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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