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雲無力地靠在牆壁上,呆了半天,似乎在積聚說出這件事情的勇氣.看見通惠那已經撞出了血痕的額頭,她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冤屈,希望這可以讓通惠得到寬慰,接受一些無可奈何的事情。
她慢慢說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我是我姑姑撫養長大的。受我姑姑出家的影響,我後來也出了家。她是青風庵的主持,害怕別人說她閑話,所以沒有讓我在青風庵出家,而是安排我在白鶴寺出了家。我經常去青風庵看她。最後一次,過年了,我去看她,就當是給她拜年。可是到了之後,姑姑很忙,因為蜀王爺的盧王妃來寺廟里上香,並在寺廟里頌經祈福,姑姑是主持,得一直陪著。那天早上,天快亮了,我很想去見姑姑,想著這大清早的姑姑應該在睡覺,不會有什麼差事,所以就偷偷的去了,沒有想到……」
說到這里,通雲身子輕輕的顫抖起來,通惠隱隱覺得後面會發生不好的事,而後面發生的事情,肯定就是讓她的這一生發生劇變的事情。沒有插話,靜靜地听著。
半晌,通雲才接著說下去︰「我姑姑是庵里的主持,有一個單獨的小院落。院門從里面閂上了。姑姑待我很好,我們又像母女又像姐妹。以前在一起經常開玩笑。來了之後姑姑一直在忙,就沒怎麼跟姑姑說上話,我想見她,也想作弄她一下,這院落圍牆外面有一棵槐樹,爬上樹就能上到圍牆,沿著圍牆走一段就是茅房,茅房只有圍牆一半高,先跳到茅房頂上,再就能跳到院子里去。我就這樣進了院子。我從小跟姑姑長大的,知道她的習慣,她經常有事情要出去,又不想讓人知道,便把靠近大門左邊第三扇窗戶的靠近窗栓處的窗戶紙不貼死,掀開後剛好可以伸手進去把窗栓拔掉或者拴上。這樣可以從里面把房門閂上,然後從窗戶出去再把窗戶閂上,不細心是不會知道的,還以為她在屋里睡覺。我找到了她習慣不貼死窗戶紙的窗戶,扒掉了窗栓,打開了窗戶。——因為天很冷,我又故意把手放在雪里冰了一會,涼涼,我只是想象小時候一樣,作弄一下姑姑,把冰涼的手伸進她的被窩里冰她。這是我們小時候喜歡作的事情,可是,當我打開窗戶之後,我一下子就驚呆了……」
「你看到什麼了?」
「我看到……,姑姑的禪床下面的地上,有一雙……男人的靴子……,還有一把……金晃晃的……男人的……折扇……」
說完這句話,通雲幾乎要虛月兌了。
通惠目瞪口呆,半晌,才結結巴巴道︰「你……,你姑姑她……,她床上有個……,有個男人……?她……,她在偷人……?」
通雲不想對這個結論作出任何表示。她只是無力地靠在牆壁上,緊緊地閉著雙眼,半晌,才繼續說道︰「我嚇壞了,轉身跑到院門口,拉開院門跑了出去,一直跑回我的住處。因為天才開始亮,差不多都還沒有起床,所以庵里也沒有什麼人,也就沒有人看見我。我跑回屋里,心里怦怦亂跳,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想了半天,我馬上收拾了包裹,出來見到一位小師妹正在打掃院子,我就跟她說我回去了,讓她跟我姑姑說一聲。然後我就走了。我剛出庵門不遠,姑姑就追出來了,拉著我問我為什麼這麼著急著要走?留我多住幾天,我沒有答應。她見我有心事,就問我,我也不說。她沒有辦法,就說她送我出城。我們一直走到城外,她見我臉色不好,一直在問我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了?我沒有說話,一句話都沒有說。送出十多里之後,她說她要回去了,王妃還要誦經,她要陪著。讓我自己路上要小心。就這樣,我一個人回到了縣城。過了三天,我就听說我姑姑被人殺了。就在益州城外。應該是那天她送我出城之後被人殺死的。可是衙門的人卻懷疑是我殺了我姑姑,把我抓了起來,我便承認了……」
通惠瞪大了眼楮︰「你有病啊?明明不是你干的,你卻要承認,你這不是包庇凶手嗎……?」剛說到這里,通惠若有所悟,瞧著通雲︰「你……,知道誰是凶手?」
通雲搖搖頭。
「那你為什麼要幫凶手頂罪?」
通雲黯然垂下雙目,緩緩道︰「我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是,我有一種預感,殺死姑姑的,應該是姑姑禪房里那個男人!至少跟我看見的事情有關,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萬一把他抓到了,一定會說出跟我姑姑的事情來的。姑姑把我從小養大,便跟我親生母親一樣。我怎麼能讓她的清譽受到玷污呢?」
通惠愕然,這個小尼姑,竟然為了保全自己姑姑的清譽,而甘願自己頂罪,以免自己懷疑的姑姑的殲夫被抓住,供認出跟姑姑的私通,從而壞了姑姑的聲譽。為了這一點,她竟然不惜犧牲自己的一條姓命!
通惠驚愕之余,腦袋還是有些轉不過彎,想了想,道︰「要是你猜想錯誤了,殺你姑姑的凶手,根本不是你姑姑床上的那個男人,那怎麼辦?」
通雲又搖搖頭︰「不會錯的。我姑姑是出家人,與事無爭,從來沒有什麼仇人。又沒有什麼家財,一個小小青風庵沒有多少油水,也不會有人為了這個職位就殺死她一條姓命。所以,想來想去,便只是情殺了。既然是情殺,只要揭露出來,我姑姑的聲譽就要遭到玷污。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寧可我去死,我也不要姑姑被人恥笑辱罵!——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只是讓你知道還有更大的冤屈,還是認命的好。這件事情關系到我姑姑的聲譽,你無論如何都不能泄露出去!好嗎?」
「好!」通惠心中感動,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想了想,到底還是低聲道︰「師妹,你這樣,太委屈你自己了!」
「無妨,只要能維護我姑姑的清譽,我死又何妨……」
說完這件事情,通雲仿佛要虛月兌了一般,歪在牆壁上,不再說話了。
通惠知道了通雲的這件天大的冤枉,心中原先的苦悶傷心果然好了很多,她那麼大的冤枉都忍受了,自己只不過是判得重一點,說到底還是自己先犯了殲罪的,跟人家的冤屈相比,自己這事簡直不值一提。
通惠沮喪地坐在囚牢地。過了好一會,听到鐵門當啷響,進來了幾個獄卒,大聲道︰「通惠,出來!提審!」
通惠知道,改判自己流刑的時刻終于要來了,這是蜀王的決定,沒有人可以推翻的。所以,這就是自己最後的宿命。
她垂頭喪氣跟著獄卒出來,到了一個班房,這里坐著一個人,卻正是錄囚的那個書吏,也就是蕭家鼎。
蕭家鼎瞧著她,冷冷道︰「你的案子,想明白了沒有?」
要是這之前,通惠一定會馬上跪下大喊冤枉,可是先前她已經把心中的怨氣的痛苦害怕發泄的差不多了,人已經冷靜了下來,又听了通雲的冤屈,知道這個世界上被冤枉的人多了去了,並不在自己一個,更何況自己這還算不上冤枉,只是處罰太重了一點而已。而且,這個案子既然是蜀王爺定下的要加重處罰,那自己求情不求情都是沒有用的。所以,通惠只是低著頭,簡簡單單說了一句︰「我有罪,但是我希望衙門能看著我一家老小的份上,不要流放我……」
說到這里,她的話語到底還是哽咽了。眼圈也濕潤了。
蕭家鼎道︰「不流放你也行,不過,你得有立功的表現,你要是能立功,蜀王爺便會考慮不加重處罰,甚至還可能會考慮從輕或者免除對你的處罰。當然,那要看的立功的情況。」
立功?
通惠愣了一下,她現在沒有想到這樣的問題,道︰「我……,我沒有什麼可以立功的啊……」
蕭家鼎壓低了聲音,道︰「你只要把剛才通雲告訴你的事情說出來,就算你立功了!」
原來,所謂的打掃囚室衛生雲雲,都只不過是一個借口,以便把通雲轉移到通惠的囚室。而蕭家鼎故意說蜀王爺要將通惠判處流刑,目的就是讓她感到崩潰,大喊冤枉,從而引起真正有冤屈的通雲的感慨。而兩人又都是一個寺廟的師姐妹,蕭家鼎沒有把目的告訴通惠,她的表現也就非常的真實,從而喚起了通雲的同情,把自己的冤屈告訴她,讓她能面對現實。
為了避免通雲有任何警惕,因為蕭家鼎沒有安排任何耳目在暗中偷听,只是在囚牢的大門外面通過觀察窗注意她們的動靜。這觀察窗距離她們的囚室很遠,只能看見人的動靜,听不到聲音。當暗中觀察兩人一起說話之後,蕭家鼎很希望她們說的就是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于是估計她們說完了,便又提審了通惠,從通惠的反應蕭家鼎便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通惠應該已經知道了一些內情。
可是,通惠猶豫了一下,還是低頭不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