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中的坤寧宮,比平日里更加冷清。♀落在大殿房檐上的雪片被呼號的北風一次次卷起,在空中凌亂地飛舞著,然後再次落下。在離大殿十余步外侍立的宮女,已經變成了一個個雪人,但沒有皇後的命令,誰也不敢動一下,更不敢靠近大殿一步,自然也就無法听到里面發出的任何聲音。
而大殿之內,決定朱由檢同志今生命運的隱密對話,仍在繼續進行著。
皇後見朱由檢一臉急切之色,對他嫣然一笑道︰「新婚之夜驚擾了殿下,事出無奈。本宮也是怕事機不密,泄露出去反而害了殿下,才出此下策。魏忠賢黨羽眾多,在宮中更是遍布眼線,本宮不得不小心一點。寧王妃,本宮之前沒有告訴你,是怕你不能嚴守秘密。听說你對殿下服侍甚為盡心,本宮也就放心了,還望你不要抱怨本宮。」
蕊兒忙道︰「臣妾豈敢,皇後這麼做全是為了殿下好,殿下若有危險,臣妾也萬萬不能獨活的。」說著不由得想起昨夜種種情形,眼圈不禁也紅了。
皇後接著道︰「本宮入宮這幾年,可以說是看著殿下長大,知道殿下的身體一直是很好的。十余日前殿下一病不起,當時本宮就很納罕。後來本宮接到密報,這才知道是魏忠賢使人在殿下的飲食中下了劇毒!幸虧殿下有上天保佑,劇毒亦不能損傷,讓魏忠賢沒有得逞。」
朱由檢听得一臉黑線。敢情哥們穿越到這里,是拜一場宮廷暗殺所賜!原來的那位朱由檢嗑藥掛了,自己這才有機會借尸還魂。如此說來,我還得謝謝魏忠賢了?
「本宮原也想不明白,殿下並不參與朝政,且尚未成年,魏忠賢謀害殿下,目的何在?」皇後凝望著朱由檢,眼中充滿了關切和愛憐,「後來差人細細打探,才略能猜得一二。♀如果本宮所料不錯,魏忠賢謀害殿下,有三條理由。」
我靠,還三大罪狀!朱由檢不由得想起前世听過的劉寶瑞說的相聲《連升三級》,那里面說魏忠賢听某人向他告狀︰「某某人可罵您了。」魏忠賢想也不想就說︰「敢罵我,膽子不小,殺了!」殺完以後一想不對︰他罵我他一個人知道,你告狀你也知道了,一塊兒殺!
這樣一個混蛋,殺一個人如同踩死一只螞蟻,根本不需要理由。現在他居然有三大理由要殺自己,想躲過去,得費點勁!
朱由檢一邊想著,一邊心驚膽戰地听皇後繼續說道︰「第一條,其實根本不算什麼大事。據說殿下年幼之時,有一次踫到魏忠賢。那時候他還叫李進忠,在宮中根基尚淺。殿下貪玩,騎在他脖子上做游戲,不料一時尿急沒憋住,就,就,就尿在了魏忠賢身上…」說到這里,皇後臉色微微一紅,卻也忍俊不禁,掩口輕輕地笑了。
朱由檢卻笑不出來,心想難道自己從小就有前列腺的毛病,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尿哪不行,灌九千歲一脖領子,這不就是真實版的「騎在脖子上拉屎」麼?這樣一想,尿意更濃,額頭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皇後卻並未注意朱由檢的窘態,接著說道︰「其實魏忠賢身為宦官,本就是服侍皇室之人。殿下年幼,又不是故意尿在他身上,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孰料魏忠賢卑鄙小人,睚眥必報,有了權勢後,便總想著報這*之辱。」
朱由檢听了哭笑不得。看來「不得隨地大小便」真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在前世就沒養成這好習慣,哥幾個夏天喝完啤酒,總是找個花池子或者牆腳,就地解決了。沒想到,居然毀就毀到這毛病上了。看來有的時候,一泡尿不但可以看出一個人的素質,也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
「其實這第一條,本宮並不大相信。魏忠賢氣量再小,也不至于因為這件小事而謀害殿下罷?但是這第二條,卻說得有板有眼,不由本宮不信。」皇後接著道,「殿下可曾听過《燒餅歌》?」
朱由檢搖了搖頭,他只知道「蘭州燒餅」,至于這《燒餅歌》是何人所作,是藍調還是搖滾,那就全無概念了。
皇後見朱由檢一問三不知,輕嘆了一口氣道︰「殿下既然不知,就容本宮解說一番。這《燒餅歌》其實是一首歌謠,在坊間已流傳多年,據說為我朝開國功臣、誠意伯劉基所作。傳說,當年太祖皇帝一日清晨正在吃一個燒餅,宮人稟報劉基求見。太祖想,都說這劉基精通易理,善觀天象,能知過去未來之事,今日正好驗證一番。于是用碗將燒餅覆住,待劉基參拜已畢,笑道︰‘先生深明數理,可知這只碗下所覆何物?’劉基知是太祖考較自己,微微一笑,掐指一算便答道︰‘半似日兮半似月,曾被金龍咬一缺。陛下,碗下乃是一個燒餅。’」
「哦!這個我知道,這不就是…」朱由檢恍然大悟,但剛一張嘴,又生生地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其實他想說︰原來劉基就是劉伯溫啊,我說怎麼玩騰訊的qq游戲《英雄殺》的時候,一輪到劉伯溫出牌,這瞎子就總念叨這一句,原來是這意思啊!
皇後好奇地道︰「怎麼,殿下也曾听過這個故事?」
朱由檢趕忙含混地道︰「額…記錯了,不好意思!皇後您請繼續!」
皇後倒也不以為意,接著道︰「太祖當時听了劉基之言,大驚失色,才相信劉基果有神鬼之機。趁此機會,就問劉基︰‘先生既知天數,可為朕講講天下後世如何?’劉基答道︰‘天數茫茫,我主萬子萬孫,又何必問哉。’太祖道︰‘雖然自古興亡原有一定,況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能享之,言之何妨,試略言之。’劉基道︰‘泄漏天機,臣罪非輕,陛下恕臣萬死,才敢冒奏。’太祖當即賜予劉基免死鐵券,劉基乃吟歌謠一首,道盡後世五百年之興衰。因此歌謠由燒餅而起,就稱作《燒餅歌》。本宮尚未入宮之時,即听過此歌謠,寫得十分艱澀隱諱,難以理解。但自洪武年間至今二百余年,多有被其隱喻而中之事。其中有這麼一句︰任用閹人保社稷,八千女鬼亂朝綱。近幾年坊間盛傳︰這‘八千女鬼’不就是個‘魏’字麼?此句歌訣,正印證了魏忠賢得勢,禍亂朝政。」
朱由檢心不在焉地听著,暗想這讖語預言之類的玩意兒,古已有之,多半是當世之人假托古人所作,或針砭時弊,或造謠作勢,看起來神神叨叨,其實說穿了,就是利用老百姓的無知與迷信來騙人的把戲。最早的陳勝吳廣起義,就是幾個人半夜裝神弄鬼,喊幾句「大楚興,陳勝王」,忽悠善良的老百姓跟著造反。後來東漢末年董卓作亂時,長安城中的小兒童謠「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估計也是痛恨董卓的人,巧妙地把「董卓」二字拆成「千里草」和「十日卜」,然後教給小孩傳唱,惡心董卓大人,嘴上沾點便宜。至于後來的元末,治理黃河時挖出的獨眼石人,上刻「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手段就比較拙劣了,明擺著就是先刻好了再埋進去的。不過,這東西效果就是好,就是為廣大勞動人民所喜聞樂見。不過說了半天,這《燒餅歌》和自己有啥關系呢?
皇後終于揭曉了謎底︰「《燒餅歌》凡數百句,有多種版本流傳,其中恐怕也有後人假托之作。比如這‘八千女鬼’一句,也就是近幾年才逐漸流行,或是東林黨人借劉基之名暗諷魏忠賢,也未可知。但最近數月之間,京師突然流行一種食物,做法是將面筋抻成長條擰在一起,然後放入燒沸的油鍋煎熟,喚作‘油煎鬼’。坊間傳聞,‘鬼’者,即‘八千女鬼’魏忠賢。而‘油煎鬼’,則暗喻魏忠賢早晚必敗忘。這‘油煎’二字,豈不是和殿下的大名‘由檢’諧音麼!這就預示著,魏忠賢是敗在殿下的手中!魏忠賢為人極為迷信,得知此事後大為震怒,從此處心積慮要謀害殿下,破掉讖語。」
「你大爺的!」朱由檢心中破口大罵,「哪個鳥人這麼能編,愣是把簡簡單單的炸油條,整成這麼曲折動人一故事!你編完了找個沒人的地方偷著樂,可把你大爺我給坑苦了!」
轉念一想,這《燒餅歌》不是號稱能預知五百載麼,現在還是天啟年間,倒要听听後面怎麼說,看看這牛鼻子老道的瑪雅預言是如何破產的。于是他忙問道︰「這《燒餅歌》對後世又是如何講述的?」
皇後答道︰「本宮只記得後面的幾句︰萬子萬孫層疊層,祖宗山上貞衣行,公侯不復朝金闕,十八孩兒難上難。卦曰木下一了頭,目上一刀一戊丁,天下重文不重武,英雄豪杰總無春。戊子已丑亂如麻,到處人民不在家,偶遇饑荒草寇發,平安鎮守好桂花。卻是不知何意。」
朱由檢听了,卻不由得暗自心驚。對知道後世歷史發展進度的他而言,這些看起來莫名其妙暗語,有的就比較好理解了。祖宗山上,就是個「崇」字。「貞衣行」,就是個「禎」字。合起來,不就是自己那倒霉年號,崇禎麼?後面的木下一了頭,不就是個「李」字,目上一刀,不就是個「自」字,一戊丁,不就是個「成」字麼!合起來,不就是要自己命的閻王,李自成麼!再後面,平安鎮守好桂花,說的不就是鎮守山海關的平西王吳三桂麼!
女乃女乃個熊,劉伯溫這兔崽子,該不會也是穿越過去的吧?!
剛想到這里,只听得皇後小聲驚呼︰「殿…殿下,您的袍子怎麼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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