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如陽怎麼樣了?之前听說他來過我們店里幾次,踫巧我都不在。」
文靜沉默不語,咖啡端上來,那人很識趣地沒有繼續問下去,「你慢慢喝,我先去忙!」
文靜位置的側牆上刷上了清新淡雅的翠綠色,上面歪歪斜斜地寫這幾個字,「心情驛站」,下面貼滿了各色的便利貼,寫著各種各樣的心情,她看到一張藍色的便簽上有一串熟悉的字體,便將那張輕輕撕下來,「你這麼優秀,會被越來越多的人喜歡,那我怎麼辦?被我喜歡。」當時她也問過他這樣的話,他敲敲她的腦袋,「傻瓜,當然是被我喜歡!」文靜將便簽貼回去,將錢放在桌上,起身離開,桌上剛剛攪動過的咖啡還在蕩漾著一圈一圈的漣漪。
原來太美好的記憶與面目全非的現實相遇,是如此令人窒息的一件事。所有的悲傷,總會留下一絲歡樂的線索;所有的遺憾,總會留下一處完美的角落。而當你試圖撕開往事的缺口,尋找那一絲絲的快樂和完美,也就一齊撕開了愈合的傷口,看見的是噴薄的血液,帶來令人窒息的刻骨綿長的痛。
澤遠終于答應了父母的要求,決定留在北京發展。他返回k城,回到自己原來的公司辭掉了工作,並將自己的房子收拾打理好,與房東結清賬目。
他同樣坐著公車把這個城市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或許,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相信在這里的一切會隨時間的剝蝕而模糊,像信號不好的熒屏一般,只留下模糊的片段;像遺失的手稿一般,找不到記錄著心情的只言片語。
終究,一切都隨風飄散,如一縷青煙消逝于淡紫色的蒼穹,源于美好,歸于平靜。
不同的是,澤遠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一個人在距離景心大廈不遠的公交站傻傻地站著等車,車來了,看著那一群群望眼欲穿的人們蜂擁而上,自己卻退到一旁等下一輛車。
天淅淅瀝瀝的飄起細雨,路上仍然有閑人在慢悠悠地走著,這樣的細雨,不似夏天突如其來短則三五分鐘、長則十幾分鐘,卻能將人淋成落湯雞的暴雨;這樣的天,也不似夏天雨過之後,朵朵烏白色的雲迅速散開,露出蔚藍如洗的長空和活力無限的陽光。公交站牌的塑料頂棚邊緣從來不會像夏天一般,由持續不斷的雨水形成一片雨簾,氤氳的水汽令在站牌下躲雨的人們的視線變得朦朧。
夏天的雨擁有火爆脾氣和豪爽性格。
初秋的雨,安靜溫和中透出幾分恬淡婉約。
總是那麼不徐不疾地飄著,一點一滴沾濕你的發角衣襟,等你發現時已感到幾分冷意絲絲縷縷傳來,正是「細雨濕衣看不見」,澤遠側首,發現自己的肩頭已濕了一片,抬頭一看,原來自己已經被人群擠出了公交站牌遮雨的頂棚。
他對著人群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早上文靜在家收拾東西听到門外傳來一陣陣門鈴聲,站起身突然眼前一片黑,頭似灌鉛般沉重,腳下軟綿綿的,如同站在雲端般不真切,她扶住身旁的沙發,慢慢坐下,閉上眼楮,約模一分鐘之後才緩緩睜開,眼前的一切漸漸清明,門外的聲音越發急促,她只得去開門。
滿面春風的安然站于門外,見到門內臉頰蒼白、嘴唇毫無血色的林文靜,笑容僵了一下,趕緊上前扶住她,「你怎麼了?」
文靜搖搖頭,沒有說話的力氣,兩人在沙發上坐下,文靜看了一眼廚房,「抱歉,我這里沒有什麼喝的。」眸光不經意掠過安然手里的請柬,雙瞳被刺得生疼,「你今天來——」文靜等著她補充,「那天你不說話,我猜你一定是因為太激動了,所以說不出話來。」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雖然你已經答應來參加我和心陽的訂婚,但我仍然覺得不送請柬不合適。」說完把請柬放于茶幾上,緩慢推至文靜的面前。
文靜看到請柬上兩人甜蜜的合照,狀似輕松的一笑,「祝你們幸福!我會準時到場的。」安然客氣道︰「謝謝!我們會幸福的!」將安然送至門口,文靜突然說道︰「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我希望那是因為——你愛他。」安然腳下一滯,那一瞬間她竟然感到尷尬,但她卻優雅地轉過身,理直氣壯地說了兩個字︰「當然!」
安然約劉如陽在婚紗店見面,她等了一個多小時,仍然不見劉如陽的人影,正欲打電話過去時,劉如陽派人送去一張卡,並說需要的一切由那張卡上支出,她大發脾氣︰「他人呢?!」安然把卡砸回去,「你回去告訴他,我是跟他的人結婚,不是跟他的錢結婚!」
「對不起,安小姐。劉總有事情真的不能過來,他讓我帶話給您,他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出于配合,不會有下一次了。」
「他什麼意思,是在威脅我?」
「我只負責帶話,其他的您自己去問吧。」那人說完,將卡放于桌子上便離開了。
安然一跺腳,將身上試穿的婚紗胡亂扯下,立即有店員過來制止︰「對不起,您不能這樣!損壞婚紗是要照價賠償的。」
安然憋著氣,臉有些通紅,「你以為我付不起?」她將劉如陽的卡塞進包里,重新掏出一張卡和一張名片放在收銀台上,「將我試過的所有衣服都包起來,送到這個地址。」說完趾高氣揚地走出了婚紗店。
劉如陽和安然訂婚的發布會上,聚集了商賈名流和大小媒體,安然很意外,那天劉如陽居然早早到場,與在場的人士熱情交談,多是寒暄客套的話,生意場上說的從來都是場面話,彼此心知肚明,既不逾越雷池半步,也不當面打听**,其實在背後早已調查得一清二楚。
到了發布會開始的時間,台前已一堆記者圍得水泄不通,他們面前是密密麻麻的話筒,相機的閃光燈閃個不停,到處一片 嚓聲,站在台上的劉如陽環視了整個會場,沒有找到林文靜,她開始發言︰「感謝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參加我的訂婚發布會——」話音剛落,他便看到了門內悄悄閃進來的一抹黑色身影,台下的人都忙著從他台詞式的發言中捕捉到一絲一毫有利的信息,記者們更是不會錯夠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並沒人注意走進來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劉如陽不再發言,直視著坐在角落里的身影,她的長發披散著,戴著一副深咖啡色墨鏡,坐定以後才將墨鏡摘下,臉上畫著濃濃的妝,四目相視,她別開臉,與她錯開視線。台上的安然也同時發現了她,有敏銳的記者發現劉如陽表情的變化,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安然連忙發言︰「各位記者朋友——」。
劉如陽接著說道︰「各位,我想澄清一件事,我和安然是多年的好朋友,之前的照片純屬虛構我們之間是純粹的友誼,這一點那位坐在角落里的林文靜小姐可以作證。」劉如陽再次看向林文靜,記者們看了一眼,「大家不信可以問問她。其實,我今天的訂婚對象是林文靜,我們三人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大家知道安然是名模,我之所以一直都沒有出面澄清,是為了維護安然的公眾形象,而這一點也是經過文靜同意的。」有記者認出林文靜和之前媒體上登過的那張合照上的人非常相似,緊接著發問︰「這位林文靜是否真的就是《時尚麗人》雜志社的林文靜?請問劉總和顧小姐,之前的傳聞是真的嗎?」記者絕對聰明,一直都知道他們的重點是台上的兩位,趁沒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林文靜帶上墨鏡,悄悄站起來,劉如陽眼角的余光將這一幕收入眼底,他不徐不疾地說道︰「現在我們請文靜上台,她會給出大家滿意的答案!」
眾人的目光突然齊刷刷地轉向她,她覺得心內煩郁得無法透氣,進退兩難,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劉如陽不忍看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終于替她解圍︰「既然文靜不習慣上台面對媒體,就讓她坐在下面好了,由我來說明一切。」當大家還沒明白過來一切是怎麼回事時,有記者已經開始抓拍林文靜了。
劉如陽立即制止,「請大家先靜下來,听我說!」
「之前傳出的我和文靜的消息有一部分是真實的,大家知道,我是近年才回國創業的。其實,我和文靜早就認識,我們是大學同學,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那張合影。」說著,劉如陽從皮夾了掏出了那張照片。
「這是我和文靜剛交往時去爬西山拍的,我們爬到山頂在山上過夜等著看日出,由于山里濕氣重,文靜摔了跤不能走路,我就一直背著她。她問我,沉不沉?我記得我回答說,整個世界都背在身上,你說沉不沉?文靜當時就甜甜地笑了。」
「從那一刻起,林文靜就是我的整個世界!」
(四)
劉如陽說完,將目光轉向林文靜,凝視著她走過去,從兜里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戒指,林文靜看他的眼神是那麼無力,似乎在說,求求你,不要再和我開這樣的玩笑,我承受不起,眼眶里強忍著淚水,他不忍再看她的雙眸,那樣的眼神讓他覺得,他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他挽起她的左手,將一枚鑽戒套入中指,接著抬起她的手落下輕輕一,的瞬間分明有冰涼的淚水打在她的手上。
林文靜在發布會結束後,跑出了嘈雜的人群,當街攔了一輛出租車鑽進去,劉如陽追出去時已看不到她的身影。
次日早上,各娛樂報眾說紛紜,以此為頭條新聞刊于首頁,基本上分為兩類,一類傾向于林文靜,祝願兩人終成眷屬,並對兩人波折的戀情大肆渲染;一類則聲稱,他們的故事有漏洞,如果安然真的是兩人的好友,昨天的舉動無疑是對安然的侮辱,從林文靜的表情推斷,她並不是十分願意,整個發布會,當事人林文靜沒有說一句話,這其中必定有隱情。甚至有媒體大膽推測,安然是第三者,介入了劉如陽和林文靜的感情。還有媒體猜測,這一切都是炒作,林文靜是這場炒作的犧牲品。
顧宇軒猜想她一定回家了,從北京回家等候,父母很高興,而文靜最近發生的一切卻全然蒙在鼓里,他也便沒說話,只是淡淡地問文靜是否回來過,父母反倒問他,她要回來怎麼沒提前告訴他們。他心里隱隱地擔憂起來,難不成妹妹這次真的離家出走了?這個從小就沒讓他們操心的妹妹大了反而讓他們擔心。想到劉如陽的所作所為,他不明白當年謙和有禮的他怎麼變成了今天這樣?在腳踏兩條船的事情被公開後,還敢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會傷害雨會計師先走了?的 !他當即決定去k城一趟,在準備出發的時候,一開門,撞見文靜一手拎著行李箱,另一只手正要敲門,兩人相視,目光里都含著些微驚訝,顧宇軒瞬間由驚轉喜,三步並作兩步跨出門外,邊幫文靜提行李進門邊說道︰「回來休息休息也好,你這段時間也累了。」
其中的緣由他都清楚,卻又不必說破,但文靜何其聰明,她知道哥哥一定知道了大概,因為不想讓她難過,才不提起。因為這樣的心知肚明,竟讓兩人都無話可說干坐著,好在氣氛也不算尷尬,從小時候起,但凡他們獨處,都是話不多的,因為生活圈子不同,可聊的話題也就是家里家外,而這些瑣碎的家常事他們都是不屑說起的。顧宇軒在家待了一日,還有工作要處理便走了,走前叮囑父母照顧好文靜,父母看文靜整個人都廋了一圈,自然心疼,整天噓寒問暖,母親還不停地為她煲這湯那湯的。就這樣平靜地度過幾天之後,劉如陽竟然找到她家里來了。
劉如陽站在門外,看著那扇他曾經無比熟悉現在卻又開始陌生的門,神情不覺有些恍惚,這里竟有十二年都沒有踏進去過了,想起當年和文靜發生的那個小小的爭執,劉如陽緊抿的唇突然有了一抹弧度,他和文靜的都是倔強的人,她知道既然文靜說不想見他,他如果再出現在她家,就只會惹她生氣了,何況更顯得自己恬不知恥。他不禁搖搖頭,只因年少的一句玩笑話,竟執著了這麼多年!不過,如若沒有當初那一句玩笑話,他或許也不會將當年那個小女孩記得這樣深,今日也不會有這許多糾葛了,命運注定讓他們相遇,從相遇的那一刻起,那目光交會時互放的光亮就吸引了他,故事永遠未完待續。
他抬起手輕輕叩響木門,里面傳來文靜母親的聲音︰「就來……就來……」,門半開後,文靜母親詫異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他溫和地笑笑,「伯母您好,我是文靜的同事劉如陽,听說文靜回家休假,我正好到附近出差,來看看她。」
「這樣啊……快進來!快進來!文靜一定會很高興的。」文靜的母親把他迎進去,邊走邊喊︰「文靜……你的同事來看你來了!」劉如陽其實並不確定文靜在家,剛才只是那麼隨便一說。在房間里畫國畫的文靜听說有同事來了,心里奇怪︰自己並沒有特別熟的同事,況且也沒有同事知道她家在這里。
文靜母親去倒茶,劉如陽坐在了院子里的桂花樹下,可以聞到桂花的香甜氣味,他深深吸一口,仿佛要把這氣味吸進心里、吸進血液里去,坐在這里似乎還可以看到當年那個在樹下捧著小說、喝著清茶、穿著裙子的女孩子的影子,他眼角的余光掠過樹干上斑駁的刻痕,湊近一看,歪歪斜斜的兩個字「心雨」,可以看出刻的手法並不嫻熟。這時文靜從屋里走了出來,還沒跨出門,看到坐在桂花樹下的劉如陽,立即轉身回書房。
端茶出來的文靜媽媽看到這一幕,將茶遞給劉如陽,對他歉疚地笑笑,「文靜可能換衣服去了,我這就去叫她,你喝茶!」礙于媽媽在場,文靜只得換了衣服出來,她並不看劉如陽,徑直走到桂花樹下,坐在了離劉如陽較遠的一個位置,劉如陽盯著她看,比之前廋了許多,那麼單薄,仿佛風一吹就會被卷走,兩頰陷下去,蒼白而透明,只有嘴唇透著些許血色。劉如陽突然想抓住她的手,似乎怕她會突然消失掉,他抬起手,文靜換了一下坐姿,恰巧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他只好端起茶杯小小喝了一口。
文靜母親走過來坐下,數落起文靜︰「你這孩子真是!人家大老遠來看你,也不知道招呼!」文靜回嘴︰「您不是已經招呼得很周到了?」說著目光轉向劉如陽狠狠瞪了一眼,劉如陽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伯母,看到文靜還會生氣,應該沒事。不瞞您,文靜在我的公司上班,由于工作太忙勞累過度,我批準她回家休息。」
「呵呵……文靜就是這樣,工作起來不要命。」文靜母親笑道。
「所以伯母您一定要看好文靜,讓她好好休息,免得她沒休養好就急著回去工作。」
文靜母親連連點頭,她在一旁插不上一句話,只能任由劉如陽扯謊,看著他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