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後照例是鎮上一周例會,會上下發了關于公開選拔秘書人選的通知,陸東升要求鎮機關所有符合報名條件的都要勇于嘗試,敢于挑戰。並要求在三天之內報名完畢。
楊京輝舀著自薦表找孟慶紅蓋章時,孟慶紅探究性的看了看楊京輝,倒也沒有為難楊京輝,蓋完章卻意味深長地說,小楊你確實很優秀,工作上手也快,才來了不到半年,不單發表了文章,工作還得到縣計生委的認可,年輕人有想法是好的,但這次我覺得恐怕會是陪太子讀書了,這事最好還是要慎做,鎮里雖然要公開選拔,也下發了通知,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這不過是在消除大字報的影響,人選早就定下來了,選拔不過是走走過場,怕是最後你會是一場空哇。年輕人最好還是要現實點,眼界不要太高,還沒站穩腳根就看到另一座山頭了?
楊京輝沒有把她的話往心里去,也沒有和她辯解什麼,只輕輕的說了句,謝謝主任的提點,我會好好思考的,轉身而出。
孟慶紅有種一腳踢進棉花堆里的感覺,有些郁悶。
肖洪海知道楊京輝要自薦選拔,在一旁自語,還是年輕人好呀,敢想敢試,不像我們老家伙磨得毛都沒了,圓的扁的都得受,試試也好,小楊如果你當上了秘書,將來別忘記提拔老哥哥一把哦。
楊京輝不由苦笑,要出去送表時,路過陳桂珍辦公桌,陳桂珍的眼神又「殺」向楊京輝,最近陳桂珍比以前略為安穩,不知是否會再次和喬國民談判,但她肯定也知道在這時期真和喬國民鬧翻了,不過也是一拍兩散,兩敗俱傷,所以她一直在等,但看向楊京輝的眼神卻仍舊犀利,楊京輝覺得背後發冷,逃也似的離開了。
全鎮87名機關干部,最後報名的有12人,筆選定在了周五上午在鎮會議室進行,報名時大體明確了一些考核範圍,國情,省情、縣情作為基礎知識,最重要的是將會有一道論述題,將圍繞興安鎮的發展闡述個人觀點。
興安鎮的公開選拔驚動了縣委組織部,干部組組長李星到場監考,陸東升,喬國民等人陪同。
卷子舀到手,楊京輝仔細看起題來,前面的都是一些較為簡單的國情知識,有些像高考時的實事政治,再往後題目開始不好答了,比如有道題大體意思是公民受到了委屈有申訴,控告的權利,如申訴等得不到合理解答,也可以上訪,**員可以不可以上訪?其實這道題考核的是黨員的權利和義務,對于不熟悉黨章的人容易陷入誤區,答不好會跑偏。楊京輝還不是黨員,但考慮到黨員肯定不同于一般群眾,在答題時他綜合了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黨員的先鋒模範作用等,雖然未必肯定會答到點子上,但應當不會跑偏。
待到最後一到論述題時,楊京輝陷入沉思,你覺得興安鎮未來該如何規劃發展?
題目出的有些大,但也最能體現個人能力和想法。
楊京輝想起了前些天看過的陸東升的報告,腦海浮現出了隨著國道而拓展的那片燈火輝煌的區域,漸漸有了想法,落筆寫下︰古人曾雲︰無農不穩,無工不富,無商不活,說得是……洋洋灑灑寫了滿滿一篇,覺得無比暢意。
放下筆一抬頭,嚇楊京輝一跳,陸東升就在他頭上微笑地看著……
為以示公證,筆試的卷子像高考一樣,封住了姓名,由縣委組織部、縣委黨校等人員進行閱判。
2個小時過去後,陸東升舀到了結果,楊京輝果然沒負他所望,竟然考了89分,領先第二名李強19分之多,閱卷人員都對楊京輝的論述題感興趣,覺得興安鎮出了個大筆桿子,思路不低于縣里兩辦的秘書,特別是他提出的發展鄉鎮企業,確定優勢產業,提升農業化水平,解放農村勞動力,即想得先進,還具備了一定的可操作性。所以眾人一致推崇,說興安鎮臥虎藏龍。組織部干部組李星甚至對陸東升說,回去要向部長匯報,有可能的話,今後把楊京輝調到組織部去工作。陸東升笑著說,暫時還得先給我當一段時間秘書,如果今後我離開了興安鎮,倒是可以考慮。
楊京輝只是覺得答題的感覺尚可,他可沒自信到會奪得頭名,回到宿舍整理了一下前些天陸東升給他的材料,準備抽時間還回去,想想上次張小梅來宿舍找他,雖然事實上他的確很忙,但細細想來,覺得自己在愛情方面還是有些被動,于是換了件格襯衫,出門去找張小梅。
張小梅正在洗衣服,見到楊京輝來,張小梅內心涌上小小的喜悅,但控制住情緒沒表露出來,只是故做淡定的問,大才子,不忙了?听說你參加筆選了,怎麼樣?考得如何?
不太清楚,因為有一些東西我也不太確定,不說那些了,你忙完了我們出去走走?
說話間張小梅洗完了衣服,把衣服晾好,擦擦手,手指因為搓洗衣服而有些發紅,令楊京輝有種想握在手中的沖動。
二人並肩走著,張小梅自然的將手臂挽住楊京輝的臂彎,楊京輝因為想起她發紅的手指,翻轉手掌將張小梅的手握住,楊京輝的手掌雖然不那麼厚重,但卻溫暖,張小梅很是倦戀,稍稍一用力,也把楊京輝的手緊緊抓住。
你說是不是人越成長,會越覺得孤單?張小梅問楊京輝
為什麼這麼說?
一方面是听別人說的,一方面是自己感受的。上學時我們尚可以有好同學,好朋友,但你沒感覺到工作後,朋友反而少了嗎?本以為學校就是教書育人的地方,應當簡單而神聖,你沒看到為了晉升職稱,同事間競爭,不擇手段,朋友是沒有的。特別是在機關工作,勾心斗角,察顏觀色,天天風吹草動,草木皆兵的。你們的機關不是這樣的嗎?
張小梅的一番話讓楊京輝錯愕。
不過細細想來,卻也不無道理,他想起了自從踏進計生辦那天起孟慶紅對他一樁樁、一次次的旁敲側擊,想起了貌似忠良的肖洪海的冷嘲熱諷、精于算計,想起了大字報時眾人看李強的眼神,也覺得有些發冷,人越成長,真的越孤單。
我們去河堤走走吧,張小梅提議。
河堤邊多年前栽種著一排柳樹,現在長得都很粗壯。還有的特別粗壯,就不是人工栽種的了,有一顆得兩人合圍才能抱過來樹圍,那上面系滿了紅布條,樹下面還擺著一些小廟,可能是誰家孩子從小愛鬧病認這樹做的干娘。緊挨著的還有一顆柳樹,也甚是粗壯,距離地面一人高的位置被剝落了樹皮,有些人在上面畫著涂鴉,還有人刻寫的一些名字,句子,千百年來,國人表達情感的方式一點都沒有變,他們會把誓言刻在樹上或石上,以表示決心。
楊京輝牽著張小梅的手靠前去看,那上面刻著︰海枯石爛,愛你不變,落款︰大雷愛小雨,還有很多,還有罵人的,還有畫一筆回頭鳥的。
你說刻這些字的人現在怎麼樣?他們會在一起嗎?張小梅問楊京輝
這怎麼好猜,不過也不外乎只有兩種結局,要麼在一起,要麼是分離。楊京輝理智的回答。
一點也不浪漫,不是說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嗎?你不會回答說是在一起?張小梅俏皮的撅著嘴問楊京輝。
張小梅的唇型很好看,上唇薄,下唇稍厚,嘟著小嘴,讓人忍不住想親近,楊京輝看得痴了,頭慢慢的低下,再低下,慢慢靠近。
張小梅心跳得好快,臉有些燙,即緊張又期待。
兩人的唇越來越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靜得連心跳都听得到。
空氣都滾燙起來,楊京輝眼前張小梅卻變身成了蘇映蓉。
「蓉」楊京輝差點月兌口而出,張小梅問你說什麼?
「媽媽那邊有人親親」,一個童聲傳來,貝貝別亂跑,一個帶著孩子溜彎的女人眼眯著路過他倆追逐孩子而去。
兩人尷尬的分開,但沒有松手,楊京輝在地上拾起一塊石子,對張小梅笑著說,我們也來刻上幾個字吧,張小梅問刻什麼好呢?我們是在破壞植物呢,會有罪惡感的。楊京輝說都寫了那麼多人了,也不差我們倆了。
張小梅說那我來說你來刻吧,「若非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這是我想要刻的,里面有我的名字,也包含我對你的祝福。
楊京輝心潮翻涌,很快的刻完,沒有刻落款,卻刻下了年月日,1995年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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